心電監護儀規律的“嘀嘀”聲,在ICU的絕對寂靜裏,像一把冰冷的手術刀,精準地切割着時間。藍綠色的波形在屏幕上平穩地起伏,每一次微小的波動都牽動着江默緊繃的神經。他坐在病床邊的硬塑料椅上,背脊挺得筆直,如同拉滿的弓弦。母親王秀花依舊沉睡,氧氣面罩覆蓋着她大半張瘦削的臉,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在透明的罩壁上凝結一層薄薄的白霧,又迅速消散。她露在外面的手,枯瘦,布滿針眼和老繭,被江默小心翼翼地攏在自己的掌心,試圖用體溫驅散那刺骨的冰涼。
【系統:生理掃描持續中……目標生命體征:心率67次/分(竇性心律),血壓98/62mmHg,血氧飽和度95%。心肌酶譜呈下降趨勢,提示心肌損傷修復中。神經系統活動:REM睡眠期(快速眼動期),腦電波顯示淺層意識活動增強,蘇醒概率:72%。】
冰冷的電子音在江默腦海中流淌,帶來一絲奇異的安定。這不再是虛無縹緲的祈禱,而是基於數據的、冷酷卻真實的希望。72%。這個數字像一顆投入死水的石子,在他心底漾開微弱的漣漪。他凝視着母親緊閉的眼瞼下微微顫動的眼球,那是REM睡眠的特征,是夢境在意識邊緣徘徊的證明。媽,你在夢裏看到了什麼?是擔憂,是恐懼,還是……一絲微光?
他不敢鬆懈。腦海中,【過目不忘】的能力如同永不疲倦的掃描儀,將床頭懸掛的輸液袋標籤、心電監護儀的參數、護士記錄板上潦草的醫囑,甚至是空氣中消毒水濃度的細微變化,都事無巨細地刻印下來。同時,一本昨夜從醫院陳舊圖書角“借”來的《心血管內科急症診療手冊》的內容,正被他高速檢索、分析、理解。那些關於急性心肌梗死後護理、並發症預防、營養支持的專業術語,不再是天書,而是構築他守護壁壘的一塊塊基石。
“3床,王秀花,測個血壓。”一個溫和的聲音打破了寂靜。是夜班護士小劉,推着護理車走了過來。
江默立刻起身,動作輕捷無聲,讓出位置,目光卻始終沒有離開母親的臉。
小劉熟練地綁好袖帶,按下血壓計按鈕。機器發出輕微的充氣聲。江默的視線落在母親裸露的手臂上,那鬆弛的皮膚下,淡藍色的靜脈清晰可見。他記得系統掃描提示的“外周循環稍弱”。當血壓計讀數穩定在96/60mmHg時,他輕聲開口,語氣帶着恰到好處的、屬於一個憂心忡忡兒子的謹慎:“劉姐,我媽的血壓是不是比昨天稍低了一點?我看她手指末端好像有點涼。”
小劉有些意外地看了江默一眼。這個沉默寡言、眼神裏總帶着超越年齡沉鬱的少年,今天似乎有些不同。她檢查了一下記錄板:“嗯,是比昨天下午測的低了5個毫米汞柱左右。不過還在安全範圍內,可能是藥物作用或者休息得好。手指涼……”她伸手摸了摸王秀花的手,“是有點,注意保暖,家屬多給揉揉,促進循環。”
“好,謝謝劉姐。”江默點頭,重新坐下,雙手再次覆上母親的手,指腹帶着一種近乎專業的力道,沿着手背的經絡輕柔地按壓、揉搓。這是他剛從手冊裏“看”來的促進末梢循環的手法。小劉看着少年專注而沉穩的動作,眼中閃過一絲贊許,沒再多說,記錄好數據便離開了。
時間在無聲的守護中流逝。窗外的天色由濃黑轉爲深藍,又漸漸透出灰白。城市的輪廓在熹微的晨光中蘇醒,而ICU裏,只有儀器忠誠地低語。
突然,江默感覺到掌心裏的手指,極其輕微地蜷縮了一下!
那動作微弱得如同蝴蝶振翅,卻像一道電流瞬間擊中江默!他猛地屏住呼吸,心髒幾乎停止跳動,目光死死鎖定在母親的臉上。
王秀花濃密而花白的睫毛,如同被風吹動的蝶翼,劇烈地顫抖起來。眉頭先是無意識地緊蹙,仿佛在抵抗某種深沉的痛苦,隨即又緩緩舒展。氧氣面罩下,她的嘴唇極其輕微地翕動了一下,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如同嘆息般的呻吟。
“媽?”江默的聲音壓得極低,帶着無法抑制的顫抖,身體前傾,幾乎要貼到床邊,“媽?你能聽見我嗎?我是默娃!”
仿佛聽到了這聲呼喚,王秀花緊閉的眼皮掙扎着,如同推開千斤重閘。一下,兩下……終於,一條細微的縫隙艱難地撐開,露出底下渾濁、茫然、仿佛蒙着一層厚厚陰翳的眼眸。那眼神空洞地對着慘白的天花板,沒有焦點,只有一片死寂般的灰暗。
“媽!媽!看看我!我在這裏!”江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巨大的喜悅和更深的恐懼交織着。他不敢大聲,只能一遍遍低喚,手指更緊地握住母親的手,試圖將自己的存在感傳遞過去。
王秀花的眼珠極其緩慢地轉動了一下,視線茫然地掃過冰冷的儀器,最終,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氣,極其艱難地、一點一點地,落在了江默的臉上。
那目光起初是渙散的,如同隔着一層濃霧。漸漸地,霧氣似乎被某種力量驅散,渾濁褪去,一絲微弱的光亮從眼底深處艱難地透了出來。那光亮裏,先是茫然,隨即是難以置信的驚愕,最後,匯聚成一種讓江默心碎的、深不見底的悲傷和……恐懼。
“默……默娃……”幹裂的嘴唇艱難地蠕動着,發出氣若遊絲的聲音,每一個音節都像是從砂紙上磨過,嘶啞得不成樣子。她的目光死死鎖住江默的臉,仿佛要確認這不是幻覺,不是又一個絕望的夢。
“是我!媽!是我!”江默的眼淚瞬間涌了上來,他用力點頭,聲音哽咽,“你醒了!太好了!你嚇死我了!”他俯下身,用額頭輕輕抵着母親的額頭,感受着那微弱的、卻真實存在的溫度,滾燙的淚水終於滑落,滴在母親冰涼的臉頰上。
王秀花似乎被這溫熱的淚水燙了一下,身體極其輕微地一顫。她努力地抬起那只沒有被握住的手,顫抖着,極其緩慢地、用盡全身力氣般,想要去觸碰江默的臉頰。她的手臂虛弱得抬不高,指尖在空中徒勞地抓撓了幾下,最終只能無力地落在江默的肩膀上,指尖冰涼。
“你……你……”她的嘴唇哆嗦着,眼神裏的恐懼越來越濃,像是想起了什麼極其可怕的事情,“成績……他們……他們說你……”話未說完,一陣劇烈的咳嗽猛地爆發出來!她的身體在薄被下痛苦地弓起,像一只被扔上岸的蝦,胸腔裏發出拉風箱般的嘶鳴,臉色瞬間由蠟黃漲得通紅,氧氣面罩上瞬間凝結了大片白霧!
“媽!別激動!別說話!深呼吸!媽!”江默嚇得魂飛魄散,一邊手忙腳亂地扶住母親,一邊拼命按呼叫鈴,聲音都變了調,“醫生!護士!快來!”
刺耳的警報聲再次響起!心電監護儀上,原本平穩的綠色波形瞬間變成狂亂的鋸齒狀,心率數字瘋狂飆升——120,130,140!血壓數值也開始劇烈波動!
“怎麼回事?”值班醫生張偉和護士小劉幾乎是沖了進來。
“我媽醒了!一說話就咳!喘不上氣!”江默語無倫次,臉色煞白。
張偉迅速檢查監護儀,又俯身聽診,語速飛快:“情緒激動誘發心衰前兆!快!準備呋塞米20mg靜推!加大氧流量!心電監護!”
護士小劉動作麻利地執行醫囑。江默被擠到一旁,看着母親在病床上痛苦地掙扎,看着醫生護士圍着母親忙碌,看着那些冰冷的針劑再次注入母親的身體,巨大的無力感和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將他剛剛升起的希望瞬間淹沒。他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鮮血滲出也渾然不覺。都是因爲他!如果不是他,母親怎麼會躺在這裏!
藥物很快起了作用。王秀花的咳嗽漸漸平息,急促的喘息也慢慢緩和下來,心率在藥物的控制下逐漸回落,雖然依舊偏快,但警報聲總算停止了。她疲憊地閉上眼,胸口還在微微起伏,額頭上全是冷汗。
“暫時穩定了。”張偉鬆了口氣,擦了擦額頭的汗,嚴肅地看向江默,“病人剛蘇醒,情緒絕對不能激動!任何刺激都可能要了她的命!她現在最需要的是絕對的安靜和休息!明白嗎?有什麼話,等她情況再好些再說!”
“我明白,醫生,對不起……”江默低着頭,聲音沙啞,充滿了自責。
醫生護士又觀察了一會兒,確認暫時無礙後才離開。病房裏再次只剩下母子二人,氣氛卻比之前更加沉重。
江默重新坐回床邊,看着母親緊閉雙眼、眉頭緊鎖的憔悴面容,心如刀絞。他輕輕拿起沾溼的棉籤,小心翼翼地擦拭母親額頭的冷汗和幹裂的嘴唇。動作輕柔得像是在觸碰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寶。
不知過了多久,王秀花的眼皮再次顫動起來。這一次,她睜眼的速度快了一些,眼神雖然依舊疲憊虛弱,但少了剛才那種瀕死般的恐懼,多了幾分清醒的痛苦和深沉的憂慮。她沒有再試圖說話,只是用那雙飽經風霜、此刻卻盈滿淚水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江默,目光裏充滿了無聲的詢問和錐心的疼惜。
江默讀懂了母親的眼神。他知道母親想問什麼。那件事,像一塊巨石壓在母親心頭,不解開,她的心就無法真正平靜,她的病就好不了。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能激動,醫生的話如同警鍾在耳邊回響。他需要組織語言,需要控制情緒,需要用最平緩的方式,給母親一個答案。
“媽,”他開口,聲音低沉而平穩,帶着一種刻意營造的、安撫人心的力量,“你聽我說,別急,也別怕。看着我,聽我說完。”
他停頓了一下,確保母親的目光依舊聚焦在自己臉上,才繼續道:“關於成績……零分,是假的。是有人害我。”
王秀花的眼睛猛地睜大了一些,呼吸又有些急促。
“別急!媽,深呼吸!”江默立刻握住她的手,輕輕按揉她的虎口穴位(這也是剛學的),語氣更加沉穩,“害我的人,是周倩。就是那個……家裏很有錢,總考第二的女生。她……她調換了我的答題卡。”
他言簡意賅,將周倩如何利用權勢,如何調換答題卡,如何當衆污蔑他作弊的過程,用最平實、最少刺激性的語言描述了一遍。他刻意避開了網暴的細節,避開了鄰居的羞辱,避開了自己遭受的毆打,只聚焦於“陷害”這個核心事實。
“但是,媽,”江默話鋒一轉,眼神變得異常堅定,甚至帶上了一絲母親從未見過的銳利光芒,“我沒有認輸。我找到了證據!我能證明我的清白!我的真實成績,是滿分!是全省第一!”
“滿……分?”王秀花嘴唇哆嗦着,發出微弱的氣音,渾濁的眼睛裏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那光芒裏混雜着震驚、狂喜,還有一絲深藏的、不敢觸碰的期盼。
“對!滿分!全省第一!”江默用力點頭,爲了讓母親相信,他不得不透露一點“邊緣”信息,“我……我認識了一個人,一個很厲害的人,他幫我找到了教育局後台的記錄,證明了我的成績被調換了!鐵證如山!”
他沒有提系統,沒有提黑客,只用一個模糊的“很厲害的人”帶過。這已經是他能透露的極限。
“真……真的?”王秀花的眼淚瞬間涌了出來,順着眼角滑落,浸溼了鬢角花白的頭發。她反手死死抓住江默的手,枯瘦的手指爆發出驚人的力量,仿佛抓住了溺水時唯一的浮木,“默娃……我的好默娃……媽就知道……媽就知道你不是那種人……”她的聲音哽咽,泣不成聲,巨大的喜悅和積壓太久的委屈如同決堤的洪水,沖垮了她強裝的鎮定。
“媽!別哭!別激動!”江默又是心疼又是緊張,連忙安撫,“是真的!千真萬確!所以你別擔心,也別害怕!好好養病!等你好了,我們一起去拿回屬於我們的東西!讓那些害我們的人付出代價!”
他不敢提周家的勢力,不敢提未來的艱難,此刻他只想給母親注入信心和希望,這是最好的良藥。
王秀花努力地平復着呼吸,淚水依舊止不住地流,但眼神卻亮了起來,那是一種劫後餘生、看到曙光的光芒。她看着兒子臉上那不屬於這個年齡的沉穩和眼底深處燃燒的火焰,仿佛第一次真正認識這個自己含辛茹苦養大的孩子。她的默娃,長大了。不再是那個需要她擋在風雨前的孩子了。
“好……好……”她艱難地吐出兩個字,抓着江默的手微微放鬆了些,但依舊不肯放開,“媽……媽信你……媽……媽陪你……鬥……”聲音雖弱,卻帶着一種磐石般的堅定。
“嗯!”江默重重點頭,眼眶再次溼潤。他拿起水杯,插上吸管,小心地遞到母親嘴邊,“媽,喝點水,潤潤嗓子。醫生說你要多休息,少說話。”
王秀花順從地吸了幾小口溫水,幹澀灼痛的喉嚨得到些許緩解。她靠在枕頭上,疲憊再次襲來,但精神卻明顯好了許多,目光一直追隨着江默的身影。
接下來的兩天,是江默生命中最爲忙碌也最爲充實的日子。
他像一只不知疲倦的工蜂,在醫院和家之間兩點一線地穿梭。白天,他守在母親病床邊,寸步不離。他運用【過目不忘】學來的護理知識,細致入微地照顧母親:定時用棉籤沾水溼潤母親幹裂的嘴唇;小心翼翼地幫母親按摩因長期臥床而酸痛的四肢,手法精準地避開留置針的位置;密切觀察母親的心率、血壓和呼吸,稍有異常便立刻報告護士;甚至學會了如何幫母親在床上進行簡單的、促進心肺功能的呼吸訓練。
他不再是那個只會埋頭苦讀的書呆子,而是一個沉穩、細心、仿佛無師自通的“護理專家”。連護士小劉都忍不住私下對同事感慨:“3床那個兒子,真是少見,照顧得比我們護工還專業,他媽恢復得這麼快,他功不可沒。”
而母親王秀花,在得知真相後,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雖然身體依舊虛弱,需要藥物維持,但精神面貌煥然一新。她積極配合治療,努力進食(雖然只能吃流質),看向江默的眼神充滿了信任和驕傲。母子間無聲的交流,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都充滿了溫情和力量。
晚上,當母親沉沉睡去,江默便悄然離開醫院,回到那個破敗卻承載着希望的家。他不再頹廢,不再絕望。那套做煎餅的家什,被他從角落裏重新搬了出來,仔細擦拭幹淨。
夜深人靜,狹小的廚房裏亮着一盞昏黃的燈泡。江默站在熟悉的鐵鏊子前,深吸一口氣。他打開系統界面,目光鎖定在【手速MAX】的技能圖標上。
“啓動。”
一股熟悉的、掌控一切的力量感瞬間充盈雙臂。他舀起一勺調好的面糊,手腕一抖,面糊精準地落在燒熱的鏊子中心。就在面糊接觸滾燙鐵面的瞬間,江默的右手動了!
快!快到極致!
那柄邊緣磨得發亮的木刮板,在他手中化作一道肉眼幾乎無法捕捉的殘影!刮板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和角度,在面糊落下的零點幾秒內,閃電般向外旋開!不是普通的攤開,而是如同最高明的太極推手,帶着一種圓融的巧勁!
只見那團面糊,在刮板精準到毫厘的力道引導下,如同被賦予了生命的水銀,瞬間均勻地、完美地鋪滿了整個鏊面!薄如蟬翼,邊緣圓潤,沒有一絲多餘的堆積,也沒有一處過薄的破綻!整個過程,從落糊到成型,只用了不到兩秒鍾!
緊接着,打蛋!手腕一抖,雞蛋在空中劃出短促的弧線,蛋殼在鏊子邊緣輕輕一磕,蛋清蛋黃精準落入煎餅中心。刮板再次化作殘影,蛋液被瞬間推勻,與面餅完美融合。
抹醬!撒蔥花!加薄脆!折疊!出鍋!
一套流程行雲流水,快得讓人眼花繚亂。當一張金黃酥脆、香氣撲鼻、薄厚均勻堪稱藝術品的煎餅被江默用油紙托着放到盤子裏時,計時器上的數字定格在:9.8秒!
江默看着這張堪稱完美的煎餅,又看了看自己的手,眼中爆發出驚人的亮光。成了!【手速MAX】配合他苦練多年的肌肉記憶,產生了質變!這不僅僅是快,更是精準、高效、完美的代名詞!
他沒有停下。他一遍遍地練習,調整面糊的稀稠度,測試鏊子的最佳溫度,優化每一個動作的銜接。汗水浸透了他的舊T恤,手臂因爲高頻運動而微微發酸,但他的精神卻無比亢奮。每一次成功的“十秒煎餅”誕生,都讓他對即將到來的“生意”充滿信心。
第三天清晨,天剛蒙蒙亮。王秀花的精神又好了一些,已經能在江默的攙扶下,半靠在床頭喝一點米湯了。
“默娃,”她看着兒子眼下的青黑,心疼地開口,“你晚上……沒睡好?別光顧着媽,你自己……”
“媽,我沒事,精神好着呢。”江默露出一個輕鬆的笑容,岔開話題,“對了,媽,咱家那煎餅攤,我想……重新支起來。”
王秀花一愣,隨即眼中涌起復雜的情緒,有懷念,有心酸,更多的是擔憂:“現在?這……能行嗎?那些人……”她指的是周倩的爪牙和可能的騷擾。
“媽,你放心。”江默握住母親的手,眼神沉穩而自信,“我有辦法。咱不惹事,但也不怕事。而且,我得賺錢,你的藥不能停,後續調養也要錢。光靠借,不是長久之計。”
看着兒子眼中不容置疑的決心,王秀花沉默了片刻,最終緩緩點頭:“好……媽信你。你……小心點。”
得到母親的默許,江默心中大定。他安頓好母親,跟護士交代了一聲,便騎上那輛除了鈴鐺不響哪都響的破舊三輪車,載着擦得鋥亮的鏊子、面桶和各種配料,迎着初升的朝陽,駛向了記憶中人流最密集的城西老街口。
清晨的老街口,早點攤的煙火氣已經開始升騰。油條在滾油裏膨脹,豆漿蒸騰着熱氣,包子鋪的籠屜堆得老高。江默選了一個相對靠邊、但人流必經的位置停下。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忐忑,手腳麻利地支起攤子,點燃煤氣罐,預熱鏊子。
他沒有吆喝,只是默默地擺好工具,將“山東雜糧煎餅”的小牌子掛了出來。很快,就有早起趕着上班的熟客認出了他。
“咦?這不是江家小子嗎?你媽……好些了?”一個穿着工裝的大叔停下電動車,關切地問。
“李叔早!”江默露出一個禮貌而略顯拘謹的笑容,“我媽好多了,謝謝您惦記。今天……我出攤。”
“哦哦,好,好。”李叔點點頭,看着少年沉靜的臉龐和攤子上擦得發亮的工具,沒多說什麼,“那給我來一套,老樣子,加倆蛋。”
“好嘞,您稍等。”江默應了一聲,眼神瞬間變得專注無比。
啓動【手速MAX】!
面糊落鏊!刮板旋舞!蛋液飛濺!醬料揮灑!蔥花薄脆紛飛!
快!穩!準!
一套動作在旁人看來,快得如同幻影,卻又帶着一種奇異的韻律感。面糊均勻鋪開的聲音,雞蛋接觸熱鏊的“滋啦”聲,刮板翻飛的破空聲,交織成一首充滿力量感的清晨序曲。
九秒!
一張熱氣騰騰、金黃酥脆、薄厚均勻、醬料蔥花分布完美的煎餅果子,被江默利落地折疊好,裝進紙袋,遞到了目瞪口呆的李叔面前。
“李叔,您的煎餅,五塊。”江默的聲音平靜。
“啊?哦哦!”李叔這才回過神,接過煎餅,入手滾燙,香氣撲鼻。他看看煎餅,又看看江默那雙仿佛還殘留着殘影的手,忍不住驚嘆:“嚯!小子,你這手藝……神了啊!比你媽當年還快!還好看!”
這聲驚嘆,立刻吸引了旁邊幾個等待的顧客。
“真的假的?這麼快?”
“看着是挺漂亮,給我也來一套!”
“我也要!加根腸!”
小小的攤位前,很快排起了小隊。江默心無旁騖,【手速MAX】全開,雙手化作最精密的儀器。落糊、刮勻、打蛋、抹醬、撒料、折疊、裝袋……動作一氣呵成,流暢得如同經過電腦編程。一張張堪稱藝術品的煎餅以驚人的速度從他手中誕生,平均用時穩定在十秒左右!
排隊的人越來越多。不僅是因爲速度快,更是因爲那煎餅本身的質量——薄脆異常酥脆,面餅帶着恰到好處的韌性和麥香,醬料鹹甜適中,火候掌握得爐火純青。再加上江默那超越年齡的沉穩和專注,形成了一種獨特的吸引力。
“小夥子,你這煎餅絕了!比連鎖店的好吃多了!”
“是啊,又快又好!以後早上就認準你家了!”
“給我再來一套!帶給我同事嚐嚐!”
贊譽聲和鈔票紛紛遞過來。江默一邊手上不停,一邊麻利地收錢找零,動作絲毫不亂。汗水順着他的額角滑落,他卻渾然不覺,眼中只有鏊子上翻飛的面餅和食客滿意的笑容。一種久違的、靠雙手掙來尊嚴和希望的踏實感,充盈着他的胸膛。
然而,平靜並未持續太久。
臨近中午,人流漸少。江默剛送走最後一位顧客,準備稍微收拾一下,三個流裏流氣的青年晃着膀子走了過來。爲首的是個染着黃毛、叼着煙的家夥,正是那天在醫院門口被江默潑了一臉水果的混混之一!
黃毛一腳踹在江默的三輪車軲轆上,發出“哐當”一聲巨響,引得周圍零星的路人側目。
“喲呵!這不是咱們的‘零分天才’嗎?怎麼,作弊不成,改行攤煎餅了?”黃毛陰陽怪氣地開口,噴出一口煙圈,故意往江默臉上吹。
他身後兩個跟班也跟着哄笑起來。
“就是,也不嫌丟人!”
“聽說你媽快不行了?還有心思在這兒賺錢?真是孝子啊!”
江默擦汗的動作頓住了。他緩緩直起身,目光平靜地看向黃毛,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處,一絲冰冷的寒芒一閃而逝。他認出了這個人,周倩的狗腿子。
“買東西請排隊。不買東西,請讓開。”江默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開,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冷意。
“排隊?”黃毛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誇張地掏了掏耳朵,“買你這作弊犯的髒東西?老子怕吃了拉肚子!”他猛地伸手,一把打向江默剛收好錢的餅幹盒!
【手速MAX】被動觸發!
江默的反應快到了極致!在黃毛的手掌即將碰到錢盒的瞬間,江默的手如同鬼魅般探出!不是硬擋,而是快如閃電地一撥、一引!
“啪!”
一聲脆響!黃毛只覺得自己的手腕像是撞上了一根高速旋轉的鐵棍,一股巨大的、不受控制的力道傳來,他整個人被帶得一個趔趄,打向錢盒的手掌不受控制地改變了方向,狠狠地、結結實實地拍在了旁邊滾燙的鏊子邊緣!
“嗷——!!!”
殺豬般的慘嚎瞬間響徹街頭!黃毛觸電般縮回手,掌心一片通紅,瞬間鼓起幾個大水泡!鑽心的劇痛讓他整張臉都扭曲了!
“媽的!你敢動手?!”黃毛身後的兩個跟班見狀,怒吼着就要撲上來。
“誰動手了?”江默的聲音依舊平靜,甚至帶着一絲無辜。他指了指旁邊一個賣豆漿的大媽,“阿姨,還有這位大哥,”他又指了指旁邊一個剛才排隊買煎餅、還沒來得及走的上班族,“你們都看到了,是他自己沒站穩,拍到我鏊子上了。我這鏊子燒着油,幾百度高溫,碰一下可不得了。”
賣豆漿的大媽剛才被黃毛踹車嚇了一跳,此刻見江默問話,又看到黃毛的慘狀,下意識地點頭:“是……是啊,小夥子沒動,是那個黃毛自己拍上去的……”
那個上班族也皺起眉頭,看着黃毛三人流裏流氣的樣子,又看看江默沉穩的表現,也開口道:“沒錯,是這位小兄弟躲得快,他自己沒收住手。”
周圍幾個看熱鬧的路人也紛紛點頭附和。衆目睽睽之下,黃毛三人頓時成了理虧的一方。
“你……你……”黃毛疼得齜牙咧嘴,指着江默,氣得渾身發抖,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確實沒看清江默是怎麼出手的,只感覺手腕一麻,手就拍鏊子上了。
“還不快走?”江默冷冷地看着他,眼神銳利如刀,“再不走,我叫警察了。尋釁滋事,故意毀壞他人財物,夠你們進去蹲幾天了。順便告訴你們主子,我江默,就在這裏。有什麼招,光明正大地來,別總派些上不了台面的東西。”
最後那句話,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黃毛耳中,帶着一種赤裸裸的輕蔑和挑釁。
黃毛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看着周圍人指指點點的目光,再看看自己劇痛的手掌,知道今天討不了好。他惡狠狠地瞪了江默一眼,那眼神仿佛要把他生吞活剝:“行!小子!你有種!咱們走着瞧!”說完,捂着手,帶着兩個同樣灰頭土臉的跟班,狼狽地擠開人群跑了。
看着三人消失在街角,江默緊繃的身體才微微放鬆。他深吸一口氣,平復了一下因爲剛才瞬間爆發而有些加速的心跳。剛才那一下,他運用了【手速MAX】帶來的超快反應和精準控制,結合了一點從系統灌輸的醫學知識裏領悟到的、關於人體關節和力道的粗淺理解,四兩撥千斤,不僅化解了危機,還讓黃毛吃了個啞巴虧。
“小夥子,好樣的!”賣豆漿的大媽豎起大拇指。
“就是,這幫混混太欺負人了!”
“小老板,再來一套煎餅!剛才看餓了!”
周圍響起善意的笑聲和稱贊。江默朝衆人微微點頭致意,臉上露出一絲真誠的、帶着疲憊卻無比明亮的笑容:“謝謝大家。今天剩下的煎餅,半價。”
小小的風波,反而讓江默的攤位人氣更旺了。他重新投入“戰鬥”,【手速MAX】全開,一張張完美的煎餅繼續以驚人的速度誕生。收錢的小鐵盒,漸漸被零錢和紙幣填滿。
夕陽西下,江默收攤回到醫院。他先去了趟繳費處,將今天賺到的、還帶着油墨和食物香氣的幾百塊錢,連同之前攢下的一些零錢,一起存進了母親的住院賬戶。看着收費員在單據上敲下“已繳”的印章,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推開病房門,母親正半靠在床頭,護士小劉剛給她量完血壓。
“媽,我回來了。”江默臉上帶着輕鬆的笑意,將還熱乎的、特意留出來的一套煎餅放到床頭櫃上,“今天生意不錯,給您帶了張煎餅,您嚐嚐?”
王秀花看着兒子雖然疲憊卻精神奕奕的臉,看着他遞過來的、金黃誘人的煎餅,再看到護士小劉沖她笑着點頭示意血壓正常,渾濁的眼睛裏瞬間涌上了淚花。那不是悲傷的淚,是欣慰,是驕傲,是看到希望重新燃起的激動。
“好……好……”她哽咽着,伸出手,不是去拿煎餅,而是緊緊抓住了江默的手腕。那枯瘦的手指因爲用力而微微顫抖,傳遞着一種磐石般的力量和決心。
“默娃……”她看着兒子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堅定地說:
“媽……陪你……鬥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