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錦瑟院,葉昭瀾便問青黛,關於安排阿逐的去處。
她如今是未出閣的小姐,院內皆是女眷,阿逐一個成年男子,自然不能留在內院伺候。
先前她尋了個由頭,稟明了母親陳瓊儀,言說養父沈夫子安排的這名小廝身手不錯,人也穩重,放在內院門外聽用,既可跑腿傳話,也能震懾一些不開眼的小人,確保錦瑟院安全。
陳瓊儀對此等小事並無不可,便同意了。
青黛言明,阿逐已經安排在了錦瑟院外院的一處耳房。
名義上是看守院門,負責與外院仆役溝通及采買等外務。
這個位置既不會引人注目,又能讓阿逐合理地在錦瑟院附近活動,方便暗中護衛。
葉昭瀾滿意點點頭。
陳瓊儀的動作很快。
不過兩日,一位姓蘇的女夫子便被請進了府,直接安排在了錦瑟院的東廂房,以便就近教導葉昭瀾。
這位蘇夫子名尋,約莫三十上下年紀,衣着素淨,氣質清冷沉靜。
她並非尋常閨塾師傅,傳聞其出身江南書香望族,家中曾出過兩位帝師,只是後來家道中落,她又立志不嫁,才憑着一身才學在外授課,名聲頗佳。
能請動她入府單獨教導,陳瓊儀確實是費了心思,也足見對葉昭瀾的重視。
這消息一陣風似的傳遍了後宅,自然也刮到了葉昭月耳中。
她原以爲不過是請個普通嬤嬤或落魄才女,沒想到竟是蘇尋這樣有來歷的!
一股難以言喻的危機感籠罩了她。
次日清晨請安,頤寧堂內,陳瓊儀端坐上位,下首是馮姨娘,以及葉昭月、葉昭瀾和葉昭寧三位小姐。
常姨娘派了小廝過來,只說近日染了風寒,唯恐病氣染了旁人,便不來請安了。
葉元謙時年十七歲,年前科舉位列二甲前列,又有丞相父親鋪路,目前在翰林院任修撰一職,官從六品。
而葉元硯時年十四,白日裏上族學,一旬才有一日休沐。
因此,今日男丁們也都不在場。
葉昭月今日打扮得格外清雅,一身雨過天青色的羅裙,更襯得她弱質纖纖。
她捧着手爐,目光柔柔地落在葉昭瀾身上,聲音甜美帶着豔羨。
“三妹妹真是好福氣。母親爲了妹妹,竟將蘇夫子這樣的人物都請了來。聽聞蘇夫子才學淵博,性情高潔,等閒人家可是請不動的。”
她輕輕嘆了口氣,似真似假地抱怨。
“說來慚愧,便是姐姐我當年開蒙時,也未曾得遇如此良師呢。可見父親母親對三妹妹,真是格外看重。”
她言語間表面羨慕,實則也有幾分暗諷葉昭瀾基礎差,需要丞相夫婦格外費心。
葉昭瀾正低頭捧着茶盞,聞言抬起眼,臉上露出溫順的笑容。
“讓二姐姐見笑了。”她不緊不慢地放下茶盞,“妹妹流落在外多年,學識淺薄,給父親母親丟臉了。父母心中憐惜,爲妹妹多費些心思,也是人之常情。”
她刻意頓了頓,目光純淨地看向葉昭月,“畢竟,我是父親母親的親生骨肉,父母疼愛自己的孩子,不是應當的麼?二姐姐,你說是也不是?”
她開口,直接點破了葉昭月最在意的血脈事實。
葉昭月臉上的笑容瞬間僵硬,握着暖爐的手指微微收緊。
她勉強維持着風度:“三妹妹說得是。只是……”
她話鋒一轉:“蘇夫子要求嚴格,妹妹底子薄,只怕學起來要格外辛苦,可莫要辜負了父母這番心意才是。”
“二姐姐放心。”葉昭瀾立刻接話,“妹妹自知愚鈍,不敢有絲毫懈怠。必當日日勤勉,用心向學,定不讓父親母親,還有姐姐失望。”
兩人一來一往,言辭看似溫和,內裏卻刀光劍影。
坐在下首的葉昭寧始終低着頭,盯着自己的鞋尖,仿佛要將那上面的繡花看出個洞來。
她恨不得自己是個隱形人,根本不敢參與這兩位嫡姐的交鋒。
陳瓊儀坐在上首,將兩人的對話聽在耳中,心中滋味復雜。
她自然聽出了葉昭月話裏的酸意,也感受到了葉昭瀾不肯謙讓的回應。
尤其是葉昭瀾那句“父母的親生骨肉”,讓她心中既升起對親生女兒的憐愛,又憐惜起神色落寞的葉昭月。
她只得打圓場道:“好了,都是一家姐妹,互相體諒才是。阿瀾肯上進是好事,月兒在京中素有才名,也要幫襯着你妹妹才是。”
“是,母親。”
葉昭月垂下眼睫,柔順應道,掩去眸底的不甘。
請安結束後,衆人退出頤寧堂。
葉昭月快走幾步,在抄手遊廊下追上了正要獨自離開的葉昭寧。
“四妹妹。”
葉昭月喚住她,臉上帶着親熱的笑容。
“走這麼快做什麼?可是急着回去做女紅?”
葉昭寧身子一僵,慢慢轉過身,怯生生地行禮。
“二姐姐。”
葉昭月親昵地挽住她的手臂,仿佛姐妹情深般並肩而行。
“唉,方才瞧見三妹妹那般得母親看重,連蘇夫子都請來了,姐姐我真爲她高興。只是……”
她話鋒一轉,看向葉昭寧,“四妹妹,你瞧見了嗎?三妹妹一回來,父親母親的目光啊,就都圍着她轉了。連請夫子這樣的事,都弄得如此興師動衆。想想我們其他姐妹,當年可沒這般待遇。”
葉昭寧頭垂得更低,聲音細若蚊蚋:“三姐姐…三姐姐剛回來,父母多關照些,是應該的。”
葉昭月見她這般懦弱,心中不悅,但仍耐着性子開導着。
“話雖如此,可我們也是父親的女兒啊。四妹妹,你性子好,不愛爭搶,可有些東西,若不自己爭取,別人又怎會想到你?你看三妹妹,不就爲自己爭來了蘇夫子麼?”
葉昭寧卻只是搖頭,帶着懇求的語氣:“二姐姐,我什麼都不懂,能安穩度日就好。求二姐姐別說了。”
見她油鹽不進,葉昭月徹底失去耐心。
她鬆開手,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罷了,你既如此想,姐姐我也不好多說什麼了。你好自爲之吧。”
說罷,冷哼一聲,帶着丫鬟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