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冰冷。空氣裏全是土腥味和灰塵,吸一口嗆得肺管子疼。強光手電的光柱在狹小的空間裏亂晃,照亮飛舞的塵埃和頭頂搖搖欲墜、嘎吱作響的歪斜木梁。
“咳咳…陳默!你怎麼樣?”夏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帶着壓抑的咳嗽和恐慌。
陳默被碎石砸得渾身生疼,耳朵裏還在嗡嗡響。他艱難地動了動,確認手腳還能動。“還…還行。”聲音沙啞得厲害。他用手電照向身後。來路被堵得嚴嚴實實,泥土和磚石堆成小山,只留下他們趴着的這一小片三角區,像個隨時會被壓扁的棺材。
“出不去了…”夏冉的聲音帶着絕望。
“往前!”陳默咬着牙,手電光射向通道前方。塌方堵住了夾層入口,但通道本身似乎還有一小段沒完全塌死。盡頭似乎…是實的?他手腳並用,忍着劇痛往前爬。夏冉緊跟在後。
爬了不到兩米,通道真的到了盡頭。是一面粗糙的水泥牆,冰冷堅硬。死路。
絕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兩人。空氣越來越稀薄,每一次呼吸都帶着濃重的塵土味,胸口發悶。
“砸!”陳默低吼一聲,求生的本能壓過了恐懼。他抓起一塊拳頭大的碎石,用盡全身力氣,狠狠砸向面前的水泥牆!
砰!砰!砰!
沉悶的撞擊聲在狹小的空間裏回蕩,震得頭頂的土石簌簌落下。夏冉也抓起石頭,跟着一起砸。兩人像瘋了一樣,機械地、絕望地砸着那堵冰冷的水泥牆。虎口震裂了,滲出血,也感覺不到疼。
不知道砸了多少下,陳默感覺手臂酸得抬不起來,眼前陣陣發黑。就在他幾乎要放棄的時候——
“咔嚓!”
一聲細微的、卻如同天籟般的碎裂聲!
水泥牆上,被他們反復砸擊的地方,出現了一道細細的裂紋!
“有戲!”夏冉的聲音帶着哭腔。
兩人精神一振,顧不上疲憊和疼痛,集中力量猛砸那道裂紋!
裂紋迅速擴大、蔓延!
終於!
“譁啦!”
一大塊水泥碎裂剝落!一個碗口大的破洞露了出來!一股帶着黴味、但明顯新鮮得多的空氣猛地涌了進來!
破洞後面,是空的!有空間!
“通了!”陳默激動得聲音發顫。他用手電往裏照。光線穿過破洞,照亮了一個堆滿廢棄桌椅和雜物的房間角落。是宿舍樓地下那間幾乎沒人用的舊儲藏室!
兩人連滾帶爬,用盡最後力氣擴大洞口,終於從那個活埋的通道裏鑽了出來,癱倒在儲藏室冰冷的水泥地上,貪婪地大口呼吸着相對幹淨的空氣,渾身沾滿泥土,狼狽不堪。
劫後餘生的慶幸還沒持續幾秒——
嗡!
一股前所未有的、撕裂般的劇痛,毫無征兆地從陳默的脊椎深處猛地爆發!仿佛有一把燒紅的鋼鋸,正在他脊柱的骨縫裏瘋狂地來回拉扯!
“呃啊——!”陳默痛得蜷縮成一團,身體劇烈地抽搐!冷汗瞬間浸透了他沾滿泥土的衣服。他感覺自己的脊椎骨像是要一節節斷開!
“陳默!”夏冉驚叫着撲過來。
劇痛中,陳默清晰地感覺到,耳後那個如同凝固鮮血般的暗紅“5”字,猛地一跳!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順着脊柱蔓延開,與那撕裂般的灼痛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令人瘋狂的折磨!
“噗!”
他控制不住地劇烈咳嗽起來,喉嚨一甜,一口粘稠、散發着鐵鏽腥氣的液體猛地噴了出來!
啪嗒。
幾滴深黑色的、近乎墨色的粘稠血點,濺落在儲藏室冰冷的水泥地上,像幾滴詭異的墨汁。
黑血!
夏冉看着地上的黑血,臉色慘白如紙。“去醫院!必須去醫院!”
***
校醫院急診室,燈光慘白。消毒水的味道也壓不住陳默身上那股土腥和淡淡的血腥氣。
“劇烈撞擊導致的軟組織挫傷,可能有輕微骨裂。需要拍個片子確認。”值班醫生是個中年男人,戴着口罩,聲音平穩,眼神卻銳利地在陳默沾滿泥土的衣服和蒼白的臉上掃過。“還有,你咳血了?什麼顏色?”
“黑…黑色的。”夏冉搶着回答,聲音發顫。
醫生眉頭皺得更緊:“黑色?”他迅速開了單子,“先去拍個脊椎和的X光。快!”
X光室。冰冷的機器。陳默脫掉沾滿泥土的上衣,露出精瘦但此刻布滿擦傷和淤青的後背。他按照指示趴在冰冷的台面上。耳後那個暗紅的“5”字依舊灼痛,脊椎深處的撕裂感也並未完全消失。
機器啓動的嗡鳴聲響起。
幾分鍾後,片子出來了。值班醫生拿着那張還帶着溫度的X光片,對着觀片燈仔細看着。夏冉緊張地站在一旁。
醫生指着陳默脊椎的影像,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看這裏…胸椎第三節和第四節之間…還有腰椎這裏…骨縫裏…嵌着東西?”
夏冉湊近觀片燈,只看了一眼,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了!
在慘白的X光片上,陳默脊椎骨的骨縫裏,清晰地顯現出幾道極其細微、但絕對不屬於骨骼本身的、扭曲盤繞的黑色陰影!那形狀…那扭曲的紋路…和她父親抗震筆記裏手繪的、標記“異常能量節點”的詭異符文,幾乎一模一樣!
“這…這是什麼?”夏冉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醫生也一臉凝重和困惑:“異物?金屬?不像…密度很奇怪…像是…某種嵌入骨縫的…紋身?或者…烙印?”他搖搖頭,顯然從未見過這種情況。“需要進一步檢查,可能是撞擊導致的外源性物質嵌入?但位置太深了…”
就在這時,急診室的門被推開了。一個穿着白大褂、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步伐沉穩。他戴着金絲眼鏡,面容儒雅,正是校務處副主任李建國,也是校醫院掛職的副院長——李修遠。
“李主任!”值班醫生連忙打招呼。
李修遠點點頭,目光掃過狼狽的陳默和臉色慘白的夏冉,最後落在觀片燈上那張X光片上。他的眼神在陳默脊椎骨縫裏那幾道扭曲的黑色符文上停留了片刻,鏡片後的目光微微一閃,快得讓人抓不住。
“怎麼回事?”李修遠的聲音溫和,帶着關切。
值班醫生簡單匯報了情況,重點提到了陳默咳出黑血和X光片上的異常陰影。
“哦?骨縫異物?還咳黑血?”李修遠走到陳默身邊,動作自然地拿起聽診器,“同學,感覺怎麼樣?除了後背疼,還有哪裏不舒服?”他的手指看似隨意地搭在陳默的手腕上,指尖冰涼。
陳默強忍着脊椎深處傳來的陣陣隱痛和耳後的灼燒感,啞聲道:“後背…疼得厲害…像…像骨頭裂開了…”
李修遠仔細聽了聽心肺,又看了看陳默的舌苔和眼底,眉頭微蹙。“疼痛劇烈,伴隨異常咳血…X光顯示骨縫異常陰影…可能是劇烈撞擊引發的深度骨膜炎症和局部血管破裂,血液在體內氧化時間過長導致顏色變深。”他給出了一個看似合理的解釋,然後看向值班醫生,“先止痛消炎,穩定症狀。這種深度的骨縫異物處理起來很麻煩,需要專家會診,急不得。”
他頓了頓,從白大褂口袋裏掏出一支小巧的、裝着淡藍色液體的注射器,針頭閃着寒光。“先用點強效鎮痛和抗炎的吧,能緩解痛苦,也能抑制炎症發展。這是我特配的,效果很好。”他語氣溫和,帶着不容置疑的權威感。
值班醫生顯然對李修遠很信服,點點頭:“聽李主任的。”
夏冉看着那支淡藍色的注射器,心裏莫名地涌起一股強烈的不安。她想起配電室鎖孔裏的藍蠟,想起依依直播中斷前那詭異的童謠…這藍色的藥液…
“等等!”夏冉脫口而出。
李修遠看向她,金絲眼鏡後的目光平靜無波:“同學,怎麼了?他現在很痛苦,需要立刻緩解症狀。放心,只是普通的鎮痛消炎藥。”
陳默也看向夏冉,他看到了她眼中的驚疑和恐懼。但他此刻被脊椎深處那撕裂般的劇痛折磨得幾乎無法思考,只想快點擺脫這地獄般的痛苦。他艱難地對夏冉點了點頭。
夏冉咬着嘴唇,沒再說話,手指緊緊攥着衣角。
李修遠動作熟練地消毒,將針頭刺入陳默手臂的靜脈。冰涼的淡藍色液體,緩緩推入陳默的血管。
一股奇異的、帶着薄荷般清涼感的麻木,瞬間順着血管蔓延開來。脊椎深處那撕裂般的劇痛,如同退潮般迅速消退!耳後那個暗紅的“5”字印記,灼痛感也明顯減輕了。一股沉重的疲憊感席卷而來,陳默緊繃的身體瞬間放鬆,意識也變得有些模糊。
“好了,休息一下。觀察半小時。”李修遠的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陳默被扶到旁邊的觀察床上躺下。夏冉緊緊守在一旁,看着陳默迅速陷入一種藥物導致的昏沉狀態,心沉到了谷底。
李修遠收拾好東西,準備離開。當他轉身時,白大褂的袖口微微向上卷起了一點點。
就那麼一點點。
夏冉的瞳孔驟然收縮!
在李修遠左手手腕內側,靠近袖口邊緣的地方,白大褂的布料上,用極其細密的、近乎同色的絲線,繡着一個極其微小、但輪廓清晰的圖案——
一枚銅錢紋!
和她父親筆記裏描述的地基滲血樣本中檢測出的“藍淚”成分報告,此刻正冰冷地疊放在X光片旁邊。報告上,那種異常物質的分子結構簡圖旁,標注着它的代號:**Lacrima Caerulea**(藍淚)。
而注射器裏殘留的那一點點淡藍色液體,在燈光下,折射出與報告描述完全一致的、詭異的幽藍光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