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兩旁燈火通明，各式各樣的燒烤攤、海鮮大排檔鱗次櫛比。巨大的霓虹招牌閃爍着誘人的光芒：“現烤活海鮮”、“衛海特色烤海腸”、“冰鎮扎啤管夠”。塑料桌椅沿着街道鋪開，幾乎座無虛席。食客們大聲談笑，酒杯碰撞聲、烤架上油脂滴落炭火發出的滋滋聲、攤主們中氣十足的吆喝聲，匯成一股充滿生命力、熱騰騰的洪流，將白日裏海邊的驚心動魄徹底沖刷幹淨。
“就這家！”蔣楠指着一個看起來人最多、煙火氣最旺的露天攤位，眼睛放光。攤主是個皮膚黝黑、嗓門洪亮的中年漢子，動作麻利地翻動着烤架上滋滋作響的各色海鮮。巨大的透明水箱裏，活蹦亂跳的大蝦、肥美的生蠔、扇貝、蠕動的章魚腿，看得人食欲大動。
兩人挑了張角落的小桌坐下，溼透的衣服被晚風吹得半幹，緊貼在身上，帶來一絲涼意，但很快就被周圍喧囂的熱浪驅散。
“老板！先來兩扎冰啤！”顧希揚聲道，聲音雖然依舊沙啞，卻帶着一種暢快。
好嘞！”老板應得爽快。
冰鎮的金黃色扎啤帶着豐富的泡沫被端上桌，杯壁瞬間凝結起一層細密的水珠。兩人幾乎是迫不及待地端起碩大的杯子，“咣當”一聲用力碰在一起。
“敬活着！”蔣楠聲音洪亮，眼中是劫後餘生的熾熱光芒。
“敬活着！”顧希沉聲應和，眼神深邃如海，仰頭豪飲。冰涼的液體帶着微苦和麥芽香，如同甘霖沖刷而下，瞬間撫平喉間灼痛，驅散肺腑鹹澀。兩人痛快地“哈”出一口長氣，相視一笑，緊繃的神經徹底鬆弛，一股酣暢淋漓的快意油然而生。
很快，烤得金黃流油的蒜蓉生蠔、鋪滿晶瑩粉絲和金黃蒜蓉的碩大扇貝、紅豔誘人的烤大蝦、焦香四溢的魷魚須、甚至還有一只霸氣側漏的烤龍蝦，堆滿了桌面。炭火的魔力將海洋的饋贈升華到極致。
“嚐嚐這個！”蔣楠迫不及待拿起一只生蠔，滾燙的蠔肉裹着濃鬱蒜蓉汁，一口吸溜下去，鮮甜肥美瞬間在口中炸裂，幸福感直沖天靈蓋，“唔…絕了！感覺魂兒都香回來了！”
顧希則專注於那只龍蝦，修長有力的手指靈活地剝開堅硬的外殼，露出雪白緊實的蝦肉，動作幹脆利落，帶着一種力量的美感。他吃得很快，卻不顯粗魯，專注地補充着大量消耗的體力。冰涼的扎啤一杯接一杯地續滿，又被迅速喝幹。酒精混合着食物的暖流，迅速點燃身體的活力。
“顧希，”蔣楠幹掉半杯扎啤，冰涼的爽感讓他眯起眼，話匣子徹底打開，帶着酒後的直爽，“海中穿浪那手真帥！哪兒學的？簡直專業水準！”他由衷贊嘆。
顧希正優雅地剔出一塊完美的龍蝦肉，聞言動作微頓，抬眼看向他。夜市暖光柔和了他冷硬的側臉，那雙銳利的眼眸在酒精和煙火氣中染上一層朦朧。“大二暑假，秦皇島特訓營，”他聲音平靜，卻帶着無形的力量，“帶隊的教官是退役海蛟突擊隊的，用這招在台風天救了個孩子。我跟着練了三天。”他頓了頓，把剝好的那塊飽滿彈牙的龍蝦肉，極其自然地放進蔣楠面前的盤子裏，“你天賦不錯，危急關頭反應很快，再練練能成高手。”
這看似隨意的動作和直接的肯定，讓蔣楠心頭一熱，咧嘴笑道：“真的？那以後你可得好好教教我！對了，聽口音，你是南市人？”他開始拉近距離。
“嗯，省實驗畢業的。”顧希言簡意賅。
“省實驗？！”蔣楠眼睛一亮，“高材生啊！我是東大附小的，一路附中，18歲前就沒出過東大那片兒，所以大學死活考去了上海，就想跑遠點！”他語氣帶着點自嘲的灑脫。
“北方更適合我，”顧希抿了口酒，“南方溼冷悶熱，受不了。從公大畢業就回來了。”
“英雄所見略同！”蔣楠一拍桌子，“我去UCL混了個建築學碩士，倫敦那鬼天氣，差點沒給我整抑鬱了！本來想去帝都闖闖，家裏有點事，就回南城了。嘿，現在想想，回來對了！”他語氣裏帶着對現狀的滿意和掌控感。
酒精是最好的催化劑，卸下了心防，拉近了距離。顧希的話也漸漸多了起來，雖然語調依舊沉穩，但眼神卻越來越亮，偶爾被蔣楠誇張的創業故事逗得唇角上揚，露出難得一見的笑意，那份冷峻融化後，竟是驚人的俊朗。
“知道我爲什麼一畢業就敢單槍匹馬開裝修公司嗎？”蔣楠又幹掉一杯，胳膊自然地搭在顧希堅實的肩膀上，帶着酒氣和兄弟間的親昵。
他點了一支煙，煙霧繚繞中，眼神銳利起來，不再是失意的頹唐，而是淬煉過的鋒芒。“大學談了四年的女朋友，號稱校花，清高得不行。我去倫敦第一個月，她就提分手，說受不了異地。我他媽信了！”他嗤笑一聲，帶着不屑，“結果呢？轉頭就撲進一個家裏開礦的矮冬瓜懷裏！就因爲那孫子能給她買愛馬仕！”
蔣楠彈了彈煙灰，眼神清明而充滿力量：“那一刻我就明白了，錢不是萬能的，但沒錢是萬萬不能的！不是爲女人，是爲自己！老子要賺大錢，要站得足夠高，高到讓那些狗眼看人低的玩意兒只能仰望！要讓我的設計，我的公司，響當當！”他語氣斬釘截鐵，充滿野心的火焰在眼中燃燒。
顧希靜靜聽着，沒有安慰，沒有評判。他端起酒杯，碰了碰蔣楠的杯子，眼神裏是純粹的認可和一種“本該如此”的平靜。“你做到了。”三個字，重逾千斤。他看到了蔣楠骨子裏的韌性和野心，那正是他欣賞的特質。
扎啤一扎接一扎。桌上的海鮮殼堆成了小山。蔣楠臉色酡紅，眼神卻亮得驚人，帶着酒後的興奮和豪情。顧希看似依舊沉穩，但眼底的清明也所剩無幾，撐着額角的手肘透露出些許放鬆的慵懶。
“顧希！”蔣楠湊近，帶着濃烈的酒氣和兄弟間的熱絡，眼神異常認真，“改天跟我去爬雪山！佳能廣告的老王，我們每年都組隊！那雪山上的風景，那叫一個壯闊！站在山頂，感覺整個世界都是你的！特別爽！去不去？保證讓你大開眼界！”他用力拍了拍顧希的肩膀，充滿感染力。
顧希被他拍得微微晃了一下，抬起因酒意而略顯迷蒙卻依舊深邃的眼，看着近在咫尺那張生動熱情的臉。夜市迷離的光線落在他帶笑的眼裏，像跳動的火焰。顧希沒說話，只是看着他，然後很慢地，也抬起手，在蔣楠結實的手臂上回拍了一下。嘴角勾起一個清晰而篤定的弧度，“好。”
夜漸深，喧囂的夜市也顯出幾分倦意。攤主開始收拾外圍。兩人面前的扎啤杯徹底空了。
蔣楠有點醉了，他沒想到顧希酒量這麼大，自己平時除了應酬都不怎麼喝酒。顧希喊來老板，把賬結了。
“走！回家！”蔣楠猛地站起，身體晃了晃，但那股勁兒還在。顧希也同步起身，動作比平時慢了一拍，但下盤依舊極穩。
蔣楠一個趔趄，顧希反應極快，長臂一伸，穩穩撈住他的胳膊。兩人身體相撞，濃烈的酒氣和海鮮燒烤的味道混合着彼此身上未散的海水氣息。顧希自己也帶着酒意，兩人如同兩棵根系相連的勁鬆，互相支撐着，步伐雖有些飄忽，卻帶着一種奇特的協調感，穩穩當當地離開了燈火闌珊的火炬街。
深夜的海風帶着涼意吹散了些許酒氣。兩人互相攙扶，終於走到了別墅門前了。
“鑰匙…在我褲兜…”蔣楠含糊地說，半邊身子倚着顧希，頭靠在他寬厚的肩膀上，還在回味，“那龍蝦…真帶勁…”
顧希一手穩穩扶着他，另一手利落地從他口袋摸出電子鑰匙，“嘀”一聲輕響，厚重的別墅大門應聲而開。溫暖的燈光自動亮起，照亮了寬敞氣派的玄關和通往二樓的旋轉樓梯。
顧希半扶半抱，幾乎是將蔣楠架着上了二樓，目標明確地走向寬敞舒適的主臥。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深沉的海和隱約的星光。
“到了，睡吧。”顧希想把蔣楠放到那張大床上。
然而，就在他彎腰放人的瞬間，蔣楠手臂猛地一勾，帶着醉漢不講理的力道和潛意識的親近，猝不及防地將顧希也拉倒下來！
“砰！”兩人一起跌進柔軟如雲的巨大床墊，發出沉悶的響聲。
顧希悶哼一聲，酒意和柔軟的床墊讓他一時卸了力。他想撐起身，蔣楠卻像找到了最舒服的抱枕，手腳並用地纏了上來，滾燙的身體帶着濃鬱的酒氣和令人安心的熟悉味道，死死箍住他，嘴裏還咕噥着：“別走…冷…”
顧希被勒得有點喘不過氣，掙扎了幾下。蔣楠反而抱得更緊，腦袋在他頸窩處蹭了蹭，呼吸變得綿長而均勻，竟像是瞬間睡熟了。
顧希：“……”
他仰面躺着，看着天花板上昂貴的水晶吊燈在視野裏模糊旋轉。酒精的後勁如同溫暖的潮水，一波波沖刷着他最後的清醒。身下是極致舒適的頂級床墊，身上壓着一個體溫滾燙、呼吸平穩的“大型掛件”。掙扎帶來的眩暈感讓他放棄。
算了…就這樣吧…太累了…太暈了…這床…確實舒服…
這個念頭如同最後的指令。緊繃了一天的神經，經歷了生死搏鬥和酒精洗禮，在極度舒適的環境下徹底放鬆、斷裂。他放棄了無謂的掙扎，沉重的眼皮緩緩合上。
黑暗中，只剩下窗外隱約的海浪聲。兩個身材高大、同樣出色的男人，以一種極其親密又略顯霸道的姿勢糾纏着。蔣楠手腳並用，像個樹袋熊一樣霸占着顧希的身體，頭深深埋在他頸側。顧希一條手臂被壓着，另一條則無意識地搭在蔣楠勁瘦的腰背上，形成了一個穩固而溫暖的閉環。
彼此的體溫透過薄薄的衣物傳遞，心跳在寂靜中被放大，沉重而平穩。白日裏冰冷刺骨的海水、令人窒息的絕望、燒烤攤上的豪言壯語、野心勃勃的宣言……所有驚心動魄的跌宕，都被這極致舒適空間裏的暖意和沉沉的呼吸聲溫柔地包裹、撫平。
夜，深沉而安寧。兩顆在生死邊緣滾過一遭、同樣驕傲而強大的心髒，在酒精、疲憊和這莫名安心的親密接觸中，跳動着相似的、充滿力量的節奏，最終沉入同一個深沉而滿足的夢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