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懷安坐在案桌後,單手支着額頭,寬袖如雲堆積垂落。
他像是醉酒難受,又像是累了小憩。
待昭華走近了,他抬眼看過來。
那好看的眉眼間還殘留着醉意,低低地出聲問她。
“讓你早些歇息,怎麼還是過來了?”
“我放心不下,來看看你。”
張懷安那有些泛白的嘴唇輕揚。
他站起身來,一手研墨,一手擋着寬袖。
一舉一動,頗有名門公子的風範。
墨研好了,他便招呼昭華。
“過來,教你寫幾個字。”
昭華走過去,站在那案桌邊。
張懷安則站在她身後,兩臂圈着她。
他握住她執筆的右手,手把手的,帶着她在白紙上起勢。
耳後傳來他清潤的嗓音。
“記住,我的‘懷安’,是這兩個字。”
他的字體很好看。
大氣磅礴,又有君子包容之風。
很快,“淮桉”兩字就出來了。
他邊寫邊同她解釋。
“曉淮知理。
“桉樹又名‘玉樹’、‘黃金樹’,高且直,寓意高潔正直。”
最後收筆,昭華感覺手心潮熱。
她轉頭看他。
“爲什麼要告訴我這個?你……真的只是天啓來的普通讀書人嗎?”
張懷安埋首於她頸窩處,聲音悶悶沉沉的。
“不知。
“我今日怕是醉了。”
昭華知道他沒醉,有心事倒是真的。
她也有。
“懷安,你打算怎麼帶我走?我,我只要等着你就可以了嗎?不需要做什麼準備嗎?”
她想知道他的計劃。
然而,他仍然沒有多說,只應了聲。
“嗯,等着我就好。”
昭華不知他爲何不能跟自己說明清楚,事關她自身,難道她還會泄密嗎?又或者,他本就沒這個計劃,這才說不上來?
她心生惱意,眉心微擰,旋即又應付着柔聲道。
“好,我等你。”
之後,她由他摟着,兩人就這麼站了許久。
直到打更聲響起,張懷安才鬆開她,讓她回蘭苑。
這一夜,昭華輾轉難眠。
她也不知在爲何事心慌。
或許,越臨近那日,她就越是近鄉情怯吧。
畢竟從很久以前開始,她就計劃着這個了。
久到……那些記憶都要模糊了。
黑暗中,昭華的眼神一點點變冷。
翌日清晨。
隨着張懷安的離開,雁來居便空了出來。
昭華一個養女,不適合去府外送別,何況她再有兩日就要出嫁了,更應該老老實實待在閨房中。
兩天後。
黃昏。
杜府嫁女。
身爲新娘的昭華,在丫鬟的攙扶下進了喜轎。
大紅蓋頭下,她臉上無半分喜悅。
喜轎吹吹打打地進了李府門,鑼鼓喧天,吵得昭華耳朵痛。
這是李老將軍第四次娶夫人。
他滿頭白發,穿着紅色的喜袍,瞧着很違和。
昭華下轎後,情緒一直緊繃着。
她以爲張懷安的計劃是中途搶親。
但一直沒動靜。
眼下她被牽引着跨了李府的門檻,不見他人影。
到了新人行禮,她彎下腰夫妻對拜,也不見他人影。
然後,她被送進洞房了。
張懷安還是沒來。
昭華坐在喜床上,心一點點下沉。
他,不會來了嗎?
忽然,外頭響起請安聲。
“見過將軍!”
昭華的心猛地一跳。
不好!
是李老將軍。
還未到真正入洞房的時辰,他怎麼提前來了!?
昭華後背沁出冷汗來。
沒成想,那李老將軍並未進來。
他只是在門外吩咐。
“好好照看新娘子,否則本將軍拿你們是問!”
“是,將軍!”
隨後,那腳步聲就遠了。
可昭華並未放鬆下來。
她放在膝上的雙手緊緊握起,旋即一把掀開自己的蓋頭……
不等了!
昭華站起身,對雲秀說:“我們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