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啊你……”聽到周縉如此放肆的話語，景寧帝眉頭幾不可見地一展，面上雖還是先前那副摸樣，聲音卻明顯帶着笑意。
“前幾年你母後給你選妃，你可是怎麼都不要的，如今你在外頭隨意撿個，還如此妄爲？”景寧帝可不覺得，自己悉心養育一手培養的好大兒，會是個見了女色挪不動道兒的人。
長安淑麗何其多。
徐氏女雖有些許姿色，於景寧帝看來，亦算平常。
況且，若真是爲了女色，周縉也不會拒絕納徐氏爲妾才對。
可若非見色起意，那便是旁的緣故。
景寧帝御極天下近四十年，可謂是從懂事起就在聰明人堆裏泡着，凡事從不會只想最簡單的。
見周縉如此堅持，他下意識想到更多緣由，可偏偏……
周縉就是見色起意。
他看見徐嘉樂，便難以自制地回憶起夢中那番勝景，此種極樂，當真叫人沉醉。
既認出了夢中之人，周縉定是會把人圈在自己身邊的。
是搶還是奪，不重要。
也無人會置喙他的選擇。
只要把家裏老父親哄好就行。
周縉心裏有數，說起話來也格外隨性。
“我娶媳婦，可不就得選我中意的。”周縉捏着一粒核桃，咯吱咯吱嚼完，似乎是嫌棄味道不夠好，他微微皺了眉，端着茶灌了半杯。
見景寧帝似乎還想聽自己再說點理由，周縉拿起帕子擦了擦嘴，隨意道，“爹你就別尋思那麼多了，長安城裏想嫁女兒給我的人太多，哪家人都多得很，我嫌煩。”
“真娶他們的女兒，遂他們的願，”說着說着，周縉冷哼一聲，又道，“我還不知道他們想什麼嗎？父皇你還坐在這呢，兩頭下注，也不怕撐死！”
自太子長成至今，長安城中的高門嫁女之喜都變少了。
別人不清楚，景寧帝還不懂嗎？都是在等宮中爲太子選妃！
大乾皇帝的壽命本就不高，當今御極數十年，早已過了知天命的年歲，壽數還有幾旬無人可知。
反正太子早立，又有陛下親自教導多年，自去年太子回長安，陛下由着東宮屬臣逐漸占據要職，宮外還有蕭氏在軍中的威望。以皇太子這備受寵愛的架勢，宮車一日晏駕，皇太子定然是天下之主。
權貴世家不過是想早點登車罷了，不然來日新朝換舊朝，他們豈不是要被核心權力圈子遺忘了。
遙想昔日的寇氏，太皇太後在時，何其鼎盛，如今竟然連長公主府上的宴席都沒帖子進了。
周縉自小與景寧帝親近，打心底裏覺得他爹能活好多年，自己根本不急着上位。
天下安有三十年太子？
天下當有三十年太子！
周縉是如此想的，也是如此做的。
他清楚，景寧帝也懂。
不得不說，周縉此番緣由，真真是解釋到了景寧帝的心裏。
好大兒不愧是自己一手教養長大的！
得子如此，父復何求！
聽着周縉嫌棄長安權貴，景寧帝這會兒是真的被他逗笑了，抬手指着底下還在跪着的長寧侯，樂不可支：“無咎，那你偏要挑一個看不上你的？”
“長寧侯可不願把女兒嫁給你，你還非要？”
周縉哼了一聲：“對啊，我就喜歡強扭的瓜，不願嫁？難道長寧侯府敢抗旨嗎？”他看向長寧侯府一衆人，笑意恣肆，頗爲張揚。
愣是沒把長寧侯府看在眼裏。
“長寧侯啊,”景寧帝看似無奈地嘆了口氣，可他臉上帶着笑，分明是炫耀的感覺，“朕的長子想娶你女兒，你樂不樂意啊？”
“你要是不願意，朕便讓人把他趕出去，你還與朕做親家。”不管皇太子，還是三皇子，都是景寧帝的兒子。
聽着景寧帝如此和顏悅色的話，長寧侯徐既川的心猛地提起來，當即深深叩拜。
“回陛下，小女能得皇太子殿下看重，是長寧侯府之幸。”
“只是小女頑劣，東宮儲妃之位，恐無法勝任……”徐既川心知，景寧帝既然跟自己提出這事兒，那便是再無轉圜。
可讓徐嘉樂當太子妃？只要一想到這個場景，徐既川就覺得有怒火上涌，心口甚至能有隱約的刺痛感襲來。
下意識地，徐既川眼中茫然一瞬，脫口多嘴道，“小女與三皇子早有婚約，若入東宮，恐對皇太子殿下聲名有損。”
話一出口，徐既川的腦子瞬間清醒過來，當即閉上了嘴。景寧帝都親自問他了，他只要答願不願意就行，爲何要說這麼多？！
景寧帝哈哈大笑着：“無咎沒臉沒皮的，也就你這老丈人還爲他着想！”
見景寧帝心意已定，徐既川連道“不敢”。
多餘的話，他此時是真的一句也不敢說了。
蕭皇後只端莊地高坐上首，微笑看着兒子肆意妄爲，並不勸阻景寧帝半句。
即使兒子未來的儲妃是先前三皇子的未婚妻，蕭皇後也沒露出絲毫不悅，甚至還笑着對惠妃點頭示意。
只有惠妃氣了個倒仰，臉色扭曲地險些沒繃住，卻又不敢對着大笑的景寧帝說什麼。
唯獨鬢邊華勝隨着主人的動作搖晃，昭示着主人此刻並不寧靜的心緒。
既已說到這般境地，太子所求之事已然定下。
周紹更不明白，爲何父皇都不曾問過自己一句，就把自己的未婚妻送給大哥了？
在父皇心中，自己難道真的樣樣都要給大哥讓位嗎？
抬起頭來，看見高坐殿上的太子，自己卻還跪在這裏，周紹憋着氣，還是沒說話。
殿外恰好有先前派出去調查長公主府中鬧劇的人求見。
景寧帝此刻心情上佳，傳了人進來，笑着問道：“如何？”
來人垂着頭，恭謹道：“俱已查清，長寧侯府徐二夥同養女蘇氏，誘騙公孫大人之女，支使雒陽侯夫人韋氏沖撞皇太子殿下。”
“長寧侯之女徐氏帶離公孫氏，撞破三皇子與蘇氏奸情，於大庭廣衆之下陷害三皇子與蘇氏，因此得遇皇太子殿下。”
再之後，便是來太極宮挨罵的故事了。
地下一衆人等心緒不一。
前因後果清楚明了，又有周縉先前所說，景寧帝心中自有分明。
景寧帝點了點頭，去看周縉，不滿地罵他：“臭小子，連你爹我都敢糊弄！”徐氏那是什麼有趣？分明就是膽大包天！
竟連皇子都敢陷害！
只是，明知不可爲還敢去爲，確實有幾分膽色。
勉強配得上他的好大兒。
周縉才不怕挨罵，笑嘻嘻地追問道：“父皇可是同意了？”
“快些下發聖旨吧，兒子等着娶媳婦呢！”
景寧帝點了頭。
“趙德力，制詔！”
“冊徐氏嫡女爲東宮儲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