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烈的痛苦沖入腦海,高強度燒傷的劇痛哪怕是老兵都無法做到冷靜的思考,而亡者赴死的被動也不可能將燒傷這麼快的復原,只能任由皮膚在高溫中碳化脫落。
但不知爲何,伊文此刻卻格外的冷靜,望向那驚恐鬆開抓住工兵鏟的觸手的史萊姆,強忍那足以讓人休克的痛楚,緩緩踏出腳步。
那些觸手拼了命的將原本覆蓋在身上準備用來保命的死靈扔開,因此史萊姆移動速度在現在同樣很慢...在卡希娜那震驚的注視下,伊文如同傳說中審判罪人的惡靈般不屈而堅定的向前。
她的腦海裏突然想起那些酒館吟遊詩人口中,來自於上古時代戰死的英靈:
"我們從地獄歸來,將惡鬼重新拉回地獄,不讓他們禍害人間。"
現在,伊文只剩下唯一,也是最後的想法——
殺了它。
伊文動了。
燃燒的左臂帶動熊熊燃燒的工兵鏟,在空中劃出一道火弧,烈焰拖曳出長長的軌跡,狠狠劈向因恐懼而劇烈收縮,試圖逃離的綠色膠質怪物。
擬態史萊姆無聲的尖叫着,感受到了致命威脅,龐大的身軀瘋狂向後蠕動、收縮,粘稠的膠質表面劇烈起伏波動,試圖將嵌入體內的鏟刃排斥出去。
它甚至不顧一切地分泌出大股粘液,試圖澆滅那逼近的烈火。
然而太晚了,火與酒精的結合,是它最致命的克星。
噗嗤!
燃燒的鏟刃裹挾着焚身之火,狠狠地再次劈入了史萊姆抽搐蠕動的核心。
而這一次,不再是泥沼般的阻力,烈焰在接觸史萊姆體表的瞬間就點燃了早已浸透內部的酒精。
史萊姆既然易燃,那就說明其身體不可能吸收一切物質,因此酒精也還存在於其體內沒有被稀釋,那來不及排出體外的酒精在這一刻讓史萊姆變成了一個被點燃的巨大炸藥桶。
本就易燃的身體配合酒精點燃的烈火,讓如同火山噴發般從它體內每一個縫隙深處狂暴地噴涌而出。
它的軀體在火光中劇烈地膨脹變形,鼓起一個個巨大的、內部燃燒着熔融金紅色澤的火泡,其還試圖強行壓制住不斷膨脹的身體...
但伴隨着伊文面無表情的繼續用力,燃燒到肩膀的烈火也被狠狠按入史萊姆體內,其引以爲傲的吞噬功能此刻卻成爲了折磨。
如同咽下熾熱火石的人類,史萊姆身上的火泡接連不斷地猛烈爆裂,刹那間,易燃的身體終於再也無法承受——
轟!
最終,在一聲沉悶的爆鳴聲中,伴隨着最後一次腫脹,龐大的身軀竟是猛地爆開,形成一根扭曲翻滾的漆黑煙柱,直沖天際。
熾熱的氣浪裹挾着惡臭撲面而來,吹動着伊文破碎的軍大衣衣擺。
【克裏格人不屈的死亡意志將跨越苦痛的深淵,+20%扮演度。】
【當前扮演度:0%,目前三層,剩餘一次抽卡機會。】
【三層後,每次行動扮演+20%扮演度,意志突破扮演+50%扮演度,存在冷卻時間。】
“上帝啊...”
如此巨響甚至吸引了村莊中央那些村民的注意力,馬庫斯下意識的看向爆炸發生地...下一刻,他的獨眼就前所未有的瞪大。
那是...一個燃燒在烈焰中的人,是伊文。
他手臂上恐怖的火焰依舊在舔舐軍大衣,布料幾乎被徹底燒穿,化爲灰燼飄散,下面暴露出來的是焦黑龜裂的皮膚,甚至有些地方直接暴露出森森白骨的肌肉組織。
惡魔。
馬庫斯心中只有這一個名詞能夠形容這個男人。
只有那些在魔族本土之上,自岩漿與硫磺中誕生的惡魔才會有這樣猙獰的樣子。
死寂。
哥布林們更是驚恐到了極點,它們丟下了鏽蝕的武器,發出意義不明的、短促而尖銳的哀鳴,手腳並用地向後爬去,只想遠離那個點燃了自己的怪物遠些。
原本瘋狂撲上來的行屍,眼眶中的幽綠磷火劇烈搖曳,它們僵硬地停在原地,枯槁的身體微微後退,仿佛被那非人的景象和滔天的火焰震懾了本能。
死靈不可能有本能,是幕後操縱其行動之人命令這些怪物後撤。
那個魔族拷問官....
芬恩死死抱住妹妹莉莉,兄妹倆蜷縮在一起,如同一對受驚的鵪鶉。
而卡希娜抱着莉莉的手臂微微顫抖,她湛藍的眼眸被那片燃燒的火焰完全占據,心髒在胸腔裏瘋狂擂動。
她見證過騎士的犧牲,目睹過法師的威能,但從未見過如此如此純粹,如此極端,如此將自身化爲毀滅武器的意志...
那直面焚身之痛而屹立不倒的姿態,那在烈火中依然冰冷鎖定敵人的目光...他是真正的騎士,真正的士兵,最純粹的戰士。
火焰的光芒在她的鎧甲上跳躍,映照着她臉上混雜着震撼,敬畏和某種灼熱信念的復雜表情。
但伊文卻並不在乎這些視線,目光最終越過燃燒的殘骸,越過彌漫的硝煙,冰冷地釘在了遠處平原上,那個穿着華麗燕尾服的身影上。
魔族拷問官依舊優雅地站在那裏,紅寶石般的眼眸在跳躍火光的映照下,閃爍着難以捉摸的光彩。
他抬起一只戴着雪白絲絨手套的手,優雅地撫摸着布滿胡茬的下巴,嘴角勾起一抹真正愉悅的的弧度。
他甚至微微欠身,向着火焰中的伊文,行了一個充滿贊賞意味的禮節。
就是他...控制着那些死靈撤離的,羅薇娜說的沒錯,他果然不能承受更多的傷亡了。
哥布林和死靈都已經撤退,這裏的掠奪是他吃癟作爲結局...兩人擊殺的數量足有上百,甚至還有一個高級單位,而在不遠處緩緩融入魔族軍隊的,也只有十幾個死靈和少數哥布林。
收集軍隊的任務失敗了,但對於村子的創傷,卻可能幾十年也無法抹平,直到最後一個經歷過戰役的人老死,恐怕才能遺忘這場噩夢。
他微微拍了拍手,將身體優雅的挺直,雙手背在身後,但聲音居然透過五百米的距離,輕鬆傳入村莊所有人的腦海:
“這就是我喜歡人類的原因...明明生命短暫的和蟲子沒什麼兩樣,平日裏是惡劣,懦弱,卑賤的種族,卻總能在最關鍵的時候站出最熱情而堅定的戰士。”
“精靈是一碰就碎的華麗玻璃瓶,獸人們是愚蠢狂躁的土罐子,那些矮人更是不值一提,唯有你們,也只有你們,最能在掙扎中誕生出...”
“最美味的食品。”
那是嚴肅而沙啞的聲音,像極了那種領主身旁可靠的強壯中年管家,但卻讓伊文殘破的手死死握緊了工兵鏟。
不談這詭異強大的力量,單單是這語氣,和這番褻瀆的言語...可不像是要撤退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