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程煥發完最後一條好友申請已經過去了十五分鍾,林雋依舊沒下樓。
她翻出程煥白日打來的號碼,遲疑着要不要回撥。
車裏。
姜知新看了眼後視鏡,程煥一瞬不瞬的盯着手機屏,要不是胸口還在起伏,他都懷疑這人是突發急症,早已死去多時了。
終於,程煥的手機響了。
他迅速拿起來。
不是林雋。
鈴聲又吵了好久,程煥才下車站定。
他抬起頭,八樓的位置燈火通明。
林雋就是在無視自己。
他接起,英挺的眉眼盡是不耐:“快說,我有急事。”
姜知新坐在車裏,不知道電話那頭說了什麼,就聽程煥冷笑一聲。
“南郊那塊的用地性質你沒核查?規定的農用你跟我說要建商品房?要不然明天我讓人把你家搬空了,改造成小區遛狗排便處,你覺得如何?”
姜知新聳了聳肩,悄悄探出頭。
程煥背對着他,休閒西裝筆挺鋒闊,卻裹不住骨子裏的尖刺:“再有下次,我就把你脖子上的違章建築摘了,拿給我侄子當球踢。”
姜知新:“……”
資本暴君。
他剛要招呼程煥上車,就聽單元門鎖響了。
姜知新正納悶這半路掉頭到底是要見誰,結果上一秒還站姿穩健的程煥,突然像是被抽了渾身的骨頭,跌撞着往前。
門打開,程煥沒細看就撲過去,膩膩乎乎地說:“我喝多了……好難受。”
“……”
體型、觸感、氣味都不對。
程煥蹙眉抬頭,一樓的老大爺回以同樣不解的目光。
“難受就回家睡覺,往我懷裏栽什麼!”
夜幕下,連風都吹得很尷尬。
程煥不窘,理着袖口站穩,低頭問候的態度謙遜又乖覺。
“大爺,您今天睡得挺晚。”
“有什麼用,早晚都能碰到你,算我倒黴。”
“……”
老大爺走後,程煥看向緊閉的單元門,眸底的光隨着聲控燈一起熄滅。
正要回去,單元門又開了。
他驀地回頭。
門縫後藏着個人。
林雋穿着睡衣,戴了個毛絨鹿角發箍,月色落入眼底,看上去水粼粼的,護理完的肌膚毫無妝感,冗長的發尾若則有似無的堆在頸側。
程煥看到她,所有因等待而生出的煎熬都被瞬間撫平。
他想開門,但林雋拉的緊。
“你有事?”
這一道女聲恰似順檐滴落的雨滴,溫柔清冷,在這深夜裏實在抓耳。
姜知新的探索欲到達頂峰,奈何程煥擋的嚴實,他脖子都抻斷了,也沒看到什麼。
明明兩個小時前才見過,林雋不清楚他又跑來的目的。
“你不說我回去了。”
她後退半步,發現睡衣下擺被他拽住了。
“……”什麼時候出的手。
林雋忍無可忍,抬起頭,滿是抵觸的說:“程煥,你有完沒完?”
姜知新在場,程煥不想浪費時間,言簡意賅:“你先加我微信。”
深更半夜爲了一個微信好友位登門,林雋完全不信。
“鬆手。”
“就這一件事,加我微信。”
林雋沒好氣兒的回拽衣角:“我知道了。”
“現在就通過。
“……”
摔門聲落下,姜知新猛地縮回脖子。
他還從來沒見過有誰敢和程煥發脾氣,就算是徐子堯偶爾被欺負狠了,也只會恭恭敬敬的說一句我再也不來了,然後輕輕合上門。
這女的說話聲小,摔門聲可大。
程煥上車後心情明顯愉悅不少,車廂裏的壓抑感也在飛速消失。
姜知新任勞任怨的開車,終於耐不住地問:“煥哥,那女的誰啊?”
他後面沒聽清,但總覺得這事不簡單。
“重要客戶。”
這個回答完全站不住腳,仗着程煥開心,姜知新笑的促狹:“重要客戶?該不會是那種準備合作餘生的客戶吧~”
這小子說話比徐子堯中聽多了,程煥的唇角緩慢提起,閒來無事,準備給林雋發一個自制的小兔子表情包。
按下發送鍵。
‘咻’
一個碩大的紅色感嘆號。
“……”
姜知新笑的像個諂媚的奸臣,完全沒注意後座的山雨欲來風滿樓。
“煥哥,你這棵千年老鐵樹該不會是要開花了吧~”
“都說了是客戶,你是耳朵離家出走了,還是腦子分辨率太低。”
歡樂的時光總是很短暫,姜知新被這通變臉打了個措手不及,回程的路上再沒說話。
-
林雋是確定程煥徹底離開後,才果斷將微信和電話號一齊拉入黑名單的。
程煥是蹬鼻子上臉的高手,她不想給他任何可乘之機。
微信又響了。
林雋看了一眼,是舒緹。
通過後簡單聊了幾句,得知明天下午有一位新生代書法家要拍一組微博寫真,舒緹將這次的商務委托交給了她。
林雋知道自己現在只能喝湯,利落答應。
-
程煥到家已經快凌晨了,他脫下外套搭在臂彎,拐入二樓走廊時,一個又胖又小的人影剛好從他臥室走出來。
是穿着企鵝睡衣的陳序。
他在原地站了站,立刻戴好帽兜,縮着身子貼牆往外走。
結果小叔叔的聲音如落石一般砸在頭頂。
“掩耳盜鈴呢。”
“……”
陳序抬頭,兩只手背在身後,一臉諂媚:“小叔叔,您這麼晚才下班,累不累啊?”
“噓寒問暖也沒用。”程煥連腰也懶得彎,“又順手牽羊?”
陳序遲疑幾秒,這才展示雙手。
他左手拿着一塊勞力士綠水鬼,右手拎着個醜到爆的玩偶。
程煥:“拿來。”
陳序把兩樣東西都遞過去,老實巴交地說:“小叔叔,我下次不敢了。”
程煥伸手,只拿了玩偶:“手表拿去玩吧。”
陳序鬆口氣,探頭探腦的問:“小叔,我能選那個玩偶嗎?”
他爸說過,小叔叔總是摟着那個玩偶睡覺,沒了就失眠,他覺得那只玩偶雖奇醜,但很可能有魔力。
“小叔,我想要那個。”
“不,你不想。”
程煥抓着他的腦袋往右一扒拉,開門進屋。
陳序拿着勞力士,垂頭喪腦的走了。
回屋後,程煥懶洋洋地躺在床上,將玩偶拿到臉前。
綠發紅眼,呲牙咧嘴,上面還有積年修補的針腳,唯一的優點是幹淨。
這是他19歲時,林雋送的。
準確來說,是他拽着林雋逛夜市時,強行要求林雋買給自己的。
林雋付錢時的表情跟割肉沒區別,隨手換了一個最醜的,回去的路上還嘀咕,爲什麼一個醜爆了的小破布偶要花四十七塊五。
這個問題,程煥也是後來才知道的,只是沒告訴她。
程煥將手指放在玩偶腹部。
輕捏。
棉花包裹的發聲裝置被觸發。
清脆的機械女音響起。
他聽完,又翻過身捏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