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舟渾身的肌肉,在一瞬間就繃緊了。
除了那一晚,他從來沒有跟一個女人離得這麼近過。
更別說,這個女人現在還緊緊地貼着他,一只手不自覺地搭在他的腰上,整個人蜷縮在他的懷裏,尋求着庇護和溫暖。
黑暗中,他睜着眼,一動也不敢動。
這個晚上,對於身經百戰的沈團長來說,比在戰場上潛伏三天三夜還要難熬。
他幾乎是數着秒,等到了天邊泛起第一絲魚肚白。
他立刻,用盡了畢生最大的自制力,開始了他人生中最艱難的一次“撤退”。
他先是小心翼翼地,將她搭在自己腰上的手挪開。
她的手很小,也很涼,帶着一種玉石般的質感。
然後,他撐起上半身,動作緩慢到近乎凝滯,生怕床板發出一丁點聲響。
終於,他成功坐了起來。
他側過頭,昏暗的光線裏,她的睡顏恬靜而安寧。
那份平日裏的清冷和疏離,在睡夢中被徹底柔化,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小小的陰影,整個人看起來脆弱又無害。
沈墨舟的心髒,像是被什麼東西不輕不重地撞了一下。
他沒再多看,輕手輕腳地下了床,拿起椅子上的衣服,套上。
沒有像往常一樣,直接去操場操練。
他鬼使神差地,走向了廚房。
沈墨舟一個一米八幾的大男人,站在這狹小的空間裏,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他先是走到水缸前,舀了一瓢水倒進水壺裏,放在爐子上燒。
在等水開的間隙,他找到了昨天司遙用過的那個搪瓷缸子,洗得幹幹淨淨。
水開了,他先往搪瓷缸裏倒了滿滿一杯,剩下的倒進了熱水壺裏。
他試了試溫度,很燙。
於是,他又把杯子放在了堂屋的桌子上,讓它慢慢晾着。
做完這些,他又轉身回到廚房,打開米缸。
他笨拙地舀了半碗,淘洗幹淨,放進鍋裏,加水,開始熬粥。
整個過程,他都控制着自己的動作,盡量不發出任何多餘的聲響。
做完這一切,他回到了臥室。
司遙還在熟睡,姿勢都沒變。
沈墨舟站在床邊,沉默地看了一會兒。
然後,他從高遠給他整理的行李裏,找到一個餅幹盒。
把存折取了出來。
這是他全部的家當。
昨天因爲她懷孕的消息,太過震驚,竟把這麼重要的事情給忘了。
他拿着那個存折,走到堂屋的桌子前,輕輕地放在了那杯正在冒着熱氣的水旁邊。
放下了,他又覺得不妥。
她醒來看到,會不會不懂是什麼意思?
沈墨舟擰着眉,在屋子裏環視一圈,最後在櫃子的角落裏,找到了筆和紙。
他趴在桌子上,用他那拿慣了槍,寫字有些費勁的手,一筆一劃地在紙上寫着。
寫完,他把紙條壓在存折下面。
“熱水,飯在鍋裏。”
六個字,字跡算不上好看,但還算工整。
他站起身,看了一眼桌上的成果,這才覺得心裏踏實了些。
他穿上軍裝,戴上軍帽,恢復了那個生人勿近,煞氣逼人的“活閻王”模樣。
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家門。
只是那邁出去的步子,手和腳的擺動,似乎有些不太協調。
“哎,你們快看!沈團長出來了!”
家屬院裏早起打掃的軍嫂們,眼尖地看到了那道高大的身影。
李紅梅拎着掃帚,立馬湊了過來,壓低了嗓門。
“呦,這麼早就出來了?這臉色,比昨天還難看!跟冰塊似的。我猜啊,昨晚肯定沒睡好,八成是跟那個小媳婦兒鬧別扭了!”
“可不是嘛!你看他走道的姿勢,都順拐了!肯定是氣糊塗了!”
“我就說嘛,天仙似的有什麼用?咱們活閻王可不吃這一套!八成是嫌人家嬌氣,給人家立規矩呢!”
軍嫂們你一言我一語,很快就給沈墨舟和司遙昨晚的“戰況”,腦補出了一場驚心動魄的大戲。
屋子裏。
司遙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
她動了動身體,只覺得渾身都暖洋洋的,說不出的舒暢。
前幾日因爲奔波和血脈暴動帶來的疲憊與不適,一掃而空。
腹中的兩個小家夥也格外安穩,透着一股滿足的勁兒。
她睜開眼,身邊已經空了。
但空氣裏,還殘留着他那股霸道又清冽的陽剛氣息。
司遙的心神,立刻沉入了百草靈戒之中。
下一秒,她整個人都驚呆了。
靈戒空間裏,那片原本只有幾株普通草藥的黑土地,此刻,竟然憑空生出了一株奇異的幼苗!
那幼苗只有三寸來高,葉片是極純粹的翠綠色,邊緣卻鑲着一圈淡淡的金色光暈。
一股蓬勃又精純的陽屬性生機,從那小小的植株上散發出來,幾乎要溢出整個空間。
金邊草!
司遙的腦海裏瞬間浮現出這個名字。
這是姥姥留下的醫書古籍中記載過的一種靈草,天生蘊含至陽之氣,對療傷和固本培元有奇效。
但它對生長環境的要求極爲苛刻,必須在純陽之氣極其濃鬱之地,才有可能孕育出一株。
難道……
是因爲昨晚?
僅僅是靠近他睡了一晚,他身上散發出的純陽之氣,就在靈戒空間裏,催生出了一株金邊草?
這個認知,讓司遙的心髒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
她下了床,推開門,就看到了堂屋桌子上的東西。
一個搪瓷缸,裏面是溫熱的水。
一個存折。
還有壓在存折下面的,那張小小的紙條。
司遙走過去,拿起那張紙。
“熱水,飯在鍋裏。”
她伸手摸了摸那杯水,溫度正好,不冷不燙。
她走到廚房,掀開鍋蓋,一鍋熬得金黃粘稠的小米粥,正散發着熱氣和米香。
司遙的心,像是被一只溫暖的大手輕輕包裹住。
她發現,自己好像錯了。
這個被所有人叫做“活閻王”的男人,他不是冷漠,也不是不在乎。
他只是不會說。
他用他自己的方式,用那些最笨拙的行動,沉默地照顧着她,和她肚子裏的孩子。
他或許粗野,或許沉默,但他比她前世見過的所有“文明人”,都要來得真實,也來得……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