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沈杳和師繁來到切法盧，生下一子，取名沈亦新。
她專心學業，幾乎與外界斷絕社交關系，她的父母與哥哥想聯系她，也只能前來切法盧見面，或者托師繁傳達消息。
不久前，她籌備畢業畫展，作出《酸柿》。
她的導師對《酸柿》盛贊，推薦其參加意大利國際美術節。
豈料《酸柿》成爲最大黑馬，攬獲衆多獎項。
沈杳拒絕露面，所有工作相關事宜都推給了師繁處理。
她的精湛畫技吸引不少人注意，包括國內最大的藝術品牌“花雨”也向她拋出橄欖枝，力邀其回國舉辦首次個人巡展。
沈杳同樣拒絕。
豈料對方孜孜不倦，說什麼也想跟Alfa本人通話一次。
沈杳洗完手，花雨的電話正好打進來。
“Alfa，你好，我是顧明傑。”
電話那頭，熟悉的聲音傳來。
沈杳一愣。
顧明傑，國內頂尖國畫大師，亦是沈杳啓蒙恩師的故交，在她學畫初期曾給予過關鍵提點，是她極爲敬重的前輩。
他年近八旬、早已隱退，沒想到居然被花雨請動前來勸她。
“Alfa，這裏的舞台，需要你這樣年輕又有力量的聲音。”
沈杳握着電話，沉默良久。
她最終輕聲回答：“好，我接受邀請。不過我本人並不會露面，只有我的助理會幫忙交接事宜。”
放下電話，她看向一旁的師繁。
師繁放下手中的書，了然地問：“決定了？”
“嗯。”沈杳走到畫架前，指尖輕輕拂過一幅未完成畫作的邊緣。
畫布上色彩濃烈，模糊的筆觸勾勒出一個女人的輪廓。
她手捧腐爛的玫瑰花，看不清表情的臉上布滿痛苦與掙扎。
這是沈杳最新的作品，不過還未完成。
師繁擔憂皺眉：“如果你不想回去的話，我....”
“沒事。”沈杳打斷他的話，眸中只有淡淡的平靜：“就當畢業旅行吧。”
師繁佯裝無奈：“唉，我堂堂貴公子哥，什麼時候淪爲你助理了？”
“不願意就別跟着去。”
見沈杳推門而出，師繁連“哎”好幾聲，抱着亦新匆忙追去。
“去去去！說兩句你還急眼....唉，我這又當幹爹又當助理的，日子一眼望到頭啊....”
*
航班降落在北市機場時，正值黃昏。
沈杳戴着寬檐帽和墨鏡，牽着兒子與師繁一前一後走出VIP通道。
展會方派來的車早已等候在外。
上車後，工作人員熱情地介紹着展會籌備情況，並遞上一份流程表。
沈杳安靜地聽着，目光掠過窗外的街景。
三年不見，這座城市似乎既熟悉又陌生。
副駕上的師繁從後視鏡裏看了她一眼，輕聲問：“先回酒店休息，還是直接去藝術中心看看場地？”
“直接去場地吧。”沈杳收回目光，語氣淡然，“早點看完，早點開始工作。”
“媽咪，肚肚....”沈亦新癟嘴，拉了拉沈杳的衣袖。
沈杳將兒子抱坐進懷中，柔聲問道，“餓了？想吃什麼？”
“beer！”沈亦新兩眼放光，手舞足蹈比劃着：“爸比說，beer好次....”
師繁頓覺後背落上一道如刃視線，一動不敢動。
“沒想到您已經結婚了，丈夫這麼帥，孩子也這麼可愛。”布展策劃笑道。
“我不....”師繁剛要解釋，卻聽到沈杳先回道，“謝謝。”
師繁錯愕的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沈杳，卻見她遞了個“閉嘴”的眼神，只好乖乖坐直。
沈杳看了眼時間，對師繁說：“你先帶亦新去餐廳吃點東西，他有點餓了。我和策劃直接去藝術中心看看場地。”
師繁點頭，抱着亦新下了車，走向最近的一間西式餐廳。
餐廳環境雅致，師繁將亦新放在門口沙發上，柔聲道：“亦新乖，坐在這裏等爸比一下，爸比去給你拿個兒童座椅，好不好？”
亦新懵懂點點頭。
師繁取來兒童座椅，不過幾十秒的功夫，當他拿着座椅回頭時，心裏猛地一沉——沙發上空空如也。
而此時，餐廳入口處的藝術玻璃花展示台前，亦新正踮着腳尖，伸出肉乎乎的小手，試圖去觸碰那朵在燈光下流光溢彩的玻璃花。
就在他的指尖即將碰到玻璃的前一刻，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手搶先一步，輕輕握住了他的小手。
“這個不能碰，危險。”一個低沉的男聲響起。
亦新抬起頭，看到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蹲了下來，與他平視。
男人穿着剪裁考究的深色西裝，眉眼深邃，正看着他。
小家夥也不怕生，眨了眨大眼睛，奶聲奶氣地說：“花花……亮亮……”
男人看着眼前這張粉雕玉琢的小臉，尤其是那雙清澈透亮的眼睛，竟讓他心頭莫名泛起一絲難以言喻的熟悉感。
他放緩了聲音：“嗯，很亮。但是碰了會碎，碎片會劃傷手。”
師繁疾步沖過來，一把從男人手中接過驚魂未定的亦新，緊緊抱在懷裏，連聲道謝：“謝謝！太感謝您了！孩子一轉眼沒看住就……”
他的話戛然而止。
當他抬起頭，看清眼前男人的面容時，瞬間僵在原地。
站在他面前的，正是周時聿。
“爸比....”亦新乖巧的聲音喚回師繁思緒。
他扯出笑容：“亦新，快說謝謝叔叔。”
亦新乖巧地依偎在師繁懷裏，小聲說：“謝謝叔叔。”
周時聿原本因莫名熟悉感觸動的心，此刻也平靜下來。
他緩緩站起身，目光落在師繁緊緊抱着孩子的動作上，最後定格在孩子那雙讓他感到莫名熟悉的眼睛上。
他薄唇微動，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只是淡淡頷首：“不客氣，看好孩子。”
師繁雖知道周時聿不認識他，可亦新長得和沈杳太像，他不敢讓兩人多接觸。
他抱起亦新，又道謝兩句，匆匆離開餐廳。
小家夥趴在師繁肩上，還好奇地往回望了一眼。
周時聿站在原地，目光緊緊追隨着那兩道身影，直到他們消失在街角。
餐廳門口的風鈴輕輕晃動，發出清脆的聲響。
周時聿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一個壓在心底三年的名字，滑過他的唇齒間。
“…杳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