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
看守所沉重的鐵門“哐當”一聲打開。
強烈的陽光刺得夏炎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站在門口,身形比進去時更加消瘦,臉色蒼白,嘴唇幹裂,但脊梁依舊挺得筆直。
短短兩天,他仿佛在煉獄裏走了一遭,眼神卻愈發深邃,如同淬過火的寒鐵,冰冷而堅韌。
他抬頭,望向湛藍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氣。
“夏炎!”蘭婉和夏溪立刻沖了上去。
夏溪撲進哥哥懷裏,放聲大哭,仿佛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來。
蘭婉站在一旁,看着夏炎,眼圈通紅,千言萬語堵在喉嚨,最後只化作一句:“出來了就好。”
夏炎輕輕拍着妹妹的背,目光落在蘭婉明顯憔悴卻異常堅定的臉上,又看向不遠處神色復雜的蘭鎮長,心中已然明了。
他能出來,蘭家必定承受了難以想象的壓力和風險。
沒想到,這件事如此復雜。
他沒有說謝謝。
有些恩情,記在心裏,重於千鈞。
蘭婉遞過來一個盒飯,一瓶紅牛,讓夏炎迅速補充能量和水分。
他沒有休息的時間,他必須馬上帶着勳章趕往軍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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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炎吃完後,蘭言成將他單獨叫到一邊。
這位昔日頗具威儀的鎮長,眼袋深重,頭發凌亂,指間夾着的煙卷微微顫抖,煙灰簌簌落下。
“夏炎,”蘭言成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帶着一種被抽空力氣的疲憊,又混雜着難以言說的怨懟,“我蘭家被你拖累了!”
他猛吸了一口煙,卻被嗆得連連咳嗽,咳得眼圈發紅。
“小婉……我好好的一個女兒,爲了幫你,現在網上被那些水軍污蔑成什麼‘交際花’!那些話……那些照片……她以後還怎麼做人?”
蘭言成的聲音陡然拔高,帶着一個父親的心痛和屈辱。
“還有我!我兢兢業業幾十年,好不容易坐到這個位置……就因爲這件事,停職!調查!前途盡毀!”
他霍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夏炎,那眼神裏有同情,但更多的是一種被卷入漩渦後的恐懼和急於擺脫的迫切。
“夏炎,事情是你家惹出來的!現在,只有你能去軍區,能把這天捅破!”
“你去了軍區,見到首長,一定要說清楚!說我蘭家爲了你們夏家,付出了多少!說我蘭言成是怎麼丟的官!”
“說小婉是怎麼被污蔑的!一定要讓首長給我們蘭家一個交代,恢復小婉的名譽,恢復我的職位!”
他喘着粗氣,帶着一絲決絕的威脅。
“夏炎,我把話放在這裏!如果你這趟去軍區,沒能把這事翻過來,沒能還我蘭家一個清白……”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掃過一不遠處臉色蒼白的蘭婉,又回到夏炎臉上,一字一頓道:
“那你以後,就離小婉遠一點!再也別來連累她!我們蘭家,再也經不起第二次了!”
這話如同冰冷的錐子,狠狠刺入夏炎的心口。
他看向蘭婉,蘭婉緊咬着嘴唇,避開他的目光,淚水卻在眼眶裏拼命打轉,倔強地不肯落下。
家庭的驟變和網絡上的滔天污水,也讓她承受着巨大的壓力。
夏炎深吸一口氣,胸腔裏翻涌着復雜的情緒——有對蘭家付出的感激,有對連累他們的愧疚,但更多的,是一種被逼到絕境後破釜沉舟的決絕!
他目光平靜地迎向蘭言成,“蘭叔叔。”
“我夏家滿門忠烈,爲國捐軀,從未想過要連累任何人。蘭家今日所受,我夏炎銘記在心。”
“此去軍區,若不能洗刷冤屈,鏟除奸惡,還海城一個朗朗乾坤,還蘭家一個清白……”
他微微停頓,眼神銳利如刀,掃過窗外陰沉的天空。
“那我夏炎,也無顏再見海城父老。”
“我會帶着妹妹小溪,立刻離開海城,永不回頭!從此,與蘭家再無瓜葛,絕不連累!”
這話說得斬釘截鐵,帶着一股慘烈的決絕!
蘭婉似乎隱約聽到了什麼,猛地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着夏炎,眼淚終於決堤。
她想說什麼,卻被夏炎眼神中那股不容置疑的堅定堵了回去。
蘭言成也被夏炎這番話震了一下,張了張嘴,最終化作一聲復雜的嘆息。
“好……好……你有這個志氣就好。”他擺了擺手,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氣。
夏炎不再多言,直接道:“蘭叔叔,請幫借我一輛摩托車,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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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言成很快安排了一輛性能不錯的黑色摩托車。
夏炎將那枚沉甸甸的“忠烈之後”勳章仔細貼身收好,深吸一口氣,發動了引擎。
摩托車發出低沉的咆哮,如同掙脫牢籠的猛獸,載着夏炎,如同一道黑色利箭,射向城外軍區方向。
風聲在耳邊呼嘯,道路兩旁的樹木飛速倒退。
夏炎的心,卻比引擎更加熾熱,比車速更加急切。
父母殉國時的烈焰,妹妹驚恐的淚眼,門楣上“東亞病夫”的猩紅大字,蘭婉跪地哭求的無助,蘭鎮長停職後的頹唐……
一幕幕畫面在他腦海中交替閃現,最終凝聚成一股支撐他前行的磅礴力量!
必須趕到軍區!
這是唯一的生路,也是復仇的唯一途徑!
夕陽西下,天邊燃起淒豔的晚霞,將遠山和田野染上一層血色。
已經能遠遠望見軍區大院外圍的輪廓,甚至隱約能聽到裏面傳來的嘹亮口號聲和訓練時的叱吒聲!
希望就在眼前!
心髒因爲激動和期待而劇烈跳動。
然而,就在這條通往希望的最後一段偏僻道路上,異變陡生!
前方彎路盡頭,赫然橫着三輛黑色轎車,如同蟄伏的惡獸,徹底堵死了本就狹窄的道路!
刺耳的急刹車聲中,夏炎猛捏刹車,摩托車輪胎與地面劇烈摩擦,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險險停在距離車頭不到一米的地方!
塵土飛揚。
車門“譁啦”一聲同時打開!
十幾道身影迅捷地竄出,瞬間呈扇形散開,將夏炎半包圍起來!
爲首一人,五十歲左右,穿着考究的絲綢襯衫,面色陰鷙,正是趙剛的頭號心腹,趙家大管家趙福。
他身後那十幾條漢子,個個眼神凶狠,氣息彪悍,最令人心悸的是,他們手中竟都握着一把把粗糙卻散發着死亡氣息的自制火槍!黑洞洞的槍口,齊刷刷對準了夏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