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天駿沒有送歐雅若回她自己的公寓,而是直接將車開到了他名下的一處僻靜住所。這裏環境清幽,安保嚴密,足以確保歐耀明短時間內無法騷擾到她。
歐雅若一路上都沉默着,望着窗外飛速掠過的霓虹,眼淚已經止住,但眼眶依舊紅腫,神情是劫後餘生的茫然和疲憊。
到達目的地,仲天駿爲她打開車門,領着她走進布置簡潔卻舒適溫暖的客廳。
“你先坐一下,我去給你倒杯熱水。”他將她安置在柔軟的沙發上,語氣輕柔。
歐雅若像個失去靈魂的木偶,依言坐下,雙手緊緊攥着還披在身上的、屬於他的西裝外套,上面殘留的氣息讓她感到一絲虛幻的安全感。
仲天駿很快端來一杯溫水,遞到她手中。他的動作自然,沒有一絲一毫的嫌棄或憐憫,仿佛她只是經歷了一場普通的驚嚇。
“這裏很安全,你可以暫時住下。”他在她對面的沙發上坐下,保持着一段讓她舒適的距離,“需要什麼,隨時告訴我。”
歐雅若捧着溫熱的杯子,指尖傳來的暖意似乎稍稍驅散了一些體內的寒意。她低着頭,看着杯中微微晃動的水面,良久,才用沙啞得幾乎聽不清的聲音問:“你……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
關於歐耀明,關於她不堪的出身。
仲天駿沉默了片刻,沒有否認:“嗯。”
“所以……之前那些事情,幫我父親‘解決’麻煩的……也是你?”她鼓起勇氣,抬起頭,看向他。她的眼睛因爲哭過,顯得格外溼潤明亮,裏面充滿了復雜的情緒——感激、羞愧、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
“……是。”仲天駿坦誠地看着她,目光清澈而真誠,“抱歉,用了那種方式。我只是……不想讓你再爲這些事情煩心。”
他的承認,像一塊巨石投入歐雅若的心湖,激起了滔天巨浪。果然是他!他一直都知道,一直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默默地、小心翼翼地守護着她,替她抵擋着來自過去的明槍暗箭。
而她呢?她對他做了什麼?冷漠、疏遠、拒絕、用最傷人的話語將他推開……
巨大的愧疚感像潮水般將她淹沒。她放下水杯,雙手捂住臉,淚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
“對不起……天駿……對不起……”她哽咽着,語無倫次,“我那樣對你……你還……對不起……”
看着她哭得像個迷路的孩子,仲天駿的心揪緊了。他起身,走到她身邊坐下,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她顫抖的背。
“不用說對不起,雅若。”他的聲音低沉而溫柔,帶着一種撫慰人心的力量,“你從來沒有做錯什麼。出身不是你能選擇的,你父親的行爲,更不是你的責任。”
他的話,像陽光,一點點驅散了她心中積壓多年的陰霾和自卑。從來沒有人對她說過這樣的話。所有人都覺得,有那樣的父親,她本身也一定帶着原罪。包括她自己,也一直是這麼認爲的。
可是他說,不是她的責任。
“可是……我騙了你……”她抬起淚眼朦朧的臉,看着他,“我隱瞞了我的過去,我……我配不上你的好……”
“配不配,應該由我來判斷。”仲天駿凝視着她的眼睛,語氣鄭重而堅定,“歐雅若,我認識的是現在的你,是那個才華橫溢、努力堅韌、會在設計上和我據理力爭、會對下屬嚴格要求卻也暗中關照的歐雅若。你的過去,是你的一部分,但它不能定義你是誰,更不能決定你值不值得被愛,被守護。”
他的話語,一字一句,清晰地敲擊在歐雅若的心上。那堵她用恐懼和自卑築起的高牆,在這一刻,轟然倒塌,裂開了一道巨大的縫隙,溫暖的光芒爭先恐後地涌了進來。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寫滿了真誠和心疼的臉龐,心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感動和……一種重新燃起的、微弱的希望。
也許……也許他真的和別人不一樣?
也許……她真的可以試着,去相信一次?
也許……命運,真的有改變的可能?
這個念頭讓她感到恐懼,卻又帶着無法抗拒的誘惑。
她沒有再說話,只是任由淚水流淌,但這一次的淚水,似乎不再那麼苦澀,反而帶着一種宣泄後的輕鬆和解脫。
仲天駿也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靜靜地陪着她,無聲地傳遞着他的支持和理解。
在這個靜謐的夜晚,兩顆心,在經歷了漫長的隔閡和試探後,終於第一次,真正地靠近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