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基因制藥實驗室的輪廓在雨夜中像一頭蟄伏的巨獸。桑穎抹去臉上的雨水,盯着圍牆上的高壓電網。警報系統的紅燈每隔三秒閃爍一次,像某種不懷好意的眼睛。
"電網每隔四十五秒會有0.3秒的斷電間隙。"桑煜蹲在灌木叢中操作平板,屏幕上跳動着復雜的電路圖,"鄭叔給的資料裏有詳細時序。"
莫小雨嚼着口香糖,把彩虹頭發塞進黑色頭套:"監控呢?"
"B區走廊每兩分鍾巡邏一次,中央電梯需要指紋加虹膜。"桑煜調出實驗室立體圖,紅色標記在地下五層,"好消息是,今晚大部分安保都調去搜捕我們了。"
桑穎摸了摸後腰別的電擊棒。林曼那張沾血的磁卡就貼在她胸口內袋,隨着心跳微微發燙。雨水順着脖頸流進衣領,她卻感覺不到冷——自從看到那張嬰兒時期被注射的照片,體內就像燃着一團火。
"記住,只拿數據,不糾纏。"她檢查手槍彈匣,七發子彈,"小雨負責望風,小煜破解系統,我找服務器。"
閃電劃破夜空,照亮圍牆上的警示牌:生物危害四級禁區。桑穎數着心跳,在第四十五秒時猛地揮手:"走!"
三人如離弦之箭沖向圍牆。電網果然短暫斷電,莫小雨踩着桑煜的肩膀翻上去,拋下繩索。桑穎落地時踩到水坑,濺起的水花聲中,她恍惚聽見嬰兒的哭聲——不知是回憶還是幻覺。
備用入口藏在變電箱後面,需要撬開生鏽的檢修門。莫小雨用兩根發卡三秒打開門鎖,黑暗的通道像巨獸的食道般向下延伸。桑穎打開手機照明,牆壁上的黴斑組成扭曲的圖案,像無數張痛苦的人臉。
"這邊。"桑煜指向分叉路左側,聲音壓得極低,"通往員工更衣室,可以搞到門禁卡。"
更衣室裏彌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桑穎從儲物櫃翻出三件白大褂和工牌,莫小雨則驚喜地發現了一套維修工制服。
"這個更好!"她套上連體工裝,把彩虹頭發塞進帽子裏,"維修工可以去任何區域。"
桑煜突然僵住:"有人來了。"
腳步聲在走廊盡頭響起,伴隨着手電筒的光束。桑穎迅速關掉手機燈,三人屏息躲在儲物櫃後。門被推開時,她聞到了古龍水混着硝煙的味道——是周明輝的心腹,那個紋身男。
"...血清必須零下七十度保存..."紋身男對着電話說,"老板情況惡化,醫生說要準備第二套方案..."
手電筒掃過更衣室,光束停在桑穎藏身的櫃門前。她的手指摸到腰間電擊棒,卻聽到另一個聲音響起:"隊長!B區發現異常熱源!"
腳步聲匆匆遠去。桑穎長舒一口氣,發現掌心全是冷汗。紋身男提到的"血清"和"第二套方案"讓她不寒而栗——他們果然在打她血液的主意。
"情況不對。"桑煜調出剛黑進的監控系統,"地下五層突然增加了八個守衛,全都武裝到牙齒。"
莫小雨嚼口香糖的速度加快了:"硬闖?"
"不,聲東擊西。"桑穎指向平面圖,"小雨去C區制造混亂,我和小煜趁機下去。"
莫小雨咧嘴一笑,從工具包裏摸出幾個乒乓球大小的金屬球:"電磁脈沖彈,夠他們喝一壺的。"
五分鍾後,刺耳的警報響徹整個C區。燈光忽明忽暗中,桑穎和桑煜溜進貨運電梯。電梯下降時,桑穎注意到弟弟的手指在微微發抖。
"害怕?"她輕聲問。
桑煜搖頭,眼睛盯着樓層顯示器:"實驗室日志顯示...他們在地下六層有個特殊項目,代號'S-00'。"
電梯猛地頓住。門開前,桑煜突然抓住姐姐的手:"無論看到什麼,記住你是誰。"
地下五層比想象中更冷。走廊牆壁上結着薄霜,每口呼吸都凝成白霧。兩人貼着牆角前進,避開巡邏的守衛。中央服務器室的門閃着幽藍的光,生物識別鎖上的紅燈像一滴凝固的血。
桑穎掏出林曼的磁卡,心跳如鼓。卡片插入的瞬間,紅燈轉綠,但屏幕上跳出另一行字:需要二級生物驗證。
"指紋還是虹膜?"桑煜緊張地問。
"都要。"桑穎看向掃描儀,"但林曼已經..."
一聲輕微的"咔嗒"打斷了她。桑煜從背包取出個小裝置,接在識別端口上:"鄭叔準備的生物模擬器,理論上可以..."
屏幕閃爍幾下,突然顯示"驗證通過"。厚重的防爆門緩緩滑開,露出裏面蜂巢般的服務器矩陣。房間中央的操控台上,全息投影顯示着某個DNA雙螺旋結構,旁邊標注着"S-1999穩定性分析"。
"開始拷貝。"桑煜插入移動硬盤,手指在鍵盤上飛舞,"需要三分鍾。"
桑穎環顧四周,目光被角落裏一個獨立終端吸引。屏幕上顯示着"最高機密:S-00項目監控",畫面是一片雪花噪點。她鬼使神差地點擊"實時監控",系統卻要求輸入密碼。
"小煜,能破解這個嗎?"
桑煜瞥了一眼:"需要時間,我們得先——"
警報聲突然炸響。紅色警示燈旋轉起來,廣播裏傳出冰冷的機械女聲:"檢測到未授權訪問,啓動安全協議。"
"被發現了!"桑煜加快拷貝速度,"再給我三十秒!"
桑穎持槍對準門口,心跳快得要蹦出胸腔。走廊上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和喊叫聲,越來越近。就在此時,監控屏幕突然清晰起來——顯示出一個圓柱形冷凍艙,內部飄浮着個人影。
"這...不可能..."桑穎的聲音卡在喉嚨裏。
冷凍艙裏是個年輕女子,全身連接着數十根管線,面容在低溫下呈現出不自然的蒼白。但那五官輪廓,那微微卷曲的黑發,甚至右眼角的小痣——都和桑穎一模一樣。唯一的區別是,女孩手腕上戴着桑家祖傳的翡翠玉鐲,真品應該鎖在桑穎臥室的保險箱裏。
"姐!"桑煜的喊聲驚醒了她,"數據到手,我們得走!"
桑穎卻像被釘在原地。冷凍艙上的標籤清晰可見:"S-00,第ⅩⅠⅨ代克隆體,穩定性:臨界"。艙體側面的顯示屏突然亮起,跳出一段視頻——年輕時的母親桑林穿着白大褂,面色憔悴地對着鏡頭說:"如果你看到這個,說明小影找到了真相..."
"姐!守衛來了!"
爆炸聲震得服務器搖晃。桑穎最後看了眼視頻進度條——還有七分鍾——咬牙拔下終端上的硬盤。兩人剛沖出服務器室,迎面撞上五個全副武裝的警衛。
槍聲在密閉空間裏震耳欲聾。桑穎拉着弟弟翻滾到配電箱後,子彈在金屬表面濺起火花。她瞄準最前面的警衛開槍,對方應聲倒地,但剩下四人立刻散開隊形。
"走通風管道!"桑煜指向天花板,同時從背包掏出煙霧彈。
白色濃霧瞬間充滿走廊。桑穎踩着弟弟的手攀上管道蓋板,剛把桑煜拉上來,子彈就擊穿了他們剛才站立的位置。通風管狹窄逼仄,兩人只能匍匐前進。身後傳來警衛呼叫支援的聲音,還有金屬梯子被架起的響動。
"前面左轉應該到安全通道。"桑煜喘着氣說,但拐彎後管道突然垂直向下,"不對,這是..."
管道通向一個巨大的球形空間,四壁布滿管線和不明的培養艙。正中央是個巨型圓柱體,內部充滿淡藍色液體,隱約可見人形輪廓。桑穎倒吸一口涼氣——這是放大版的"S-00"冷凍艙,但裏面漂浮着至少二十具人體。
"克隆農場..."桑煜聲音發抖,"他們在批量生產...你。"
最靠近他們的培養艙突然亮起警示燈。液體迅速排出,艙門"嗤"的一聲打開,一個赤裸的女孩跌了出來。溼漉漉的黑發貼在蒼白的皮膚上,她抬起頭——和桑穎四目相對。
那雙琥珀色的眼睛裏沒有恐懼,沒有困惑,只有機械般的冰冷。女孩的嘴唇動了動,發出不似人類的聲音:"主體樣本...確認..."
"跑!"桑穎拽着桑煜沖向緊急出口。身後傳來更多培養艙開啓的聲音,還有那種詭異的、機械合成般的呢喃:"主體樣本...確認..."
安全通道的門被焊死了。桑煜瘋狂地按着密碼盤,警報聲越來越近。桑穎舉槍瞄準門鎖,卻在扣動扳機前聽到門那邊傳來熟悉的咀嚼聲。
"小雨?"
門開了一條縫,莫小雨的彩虹頭發在黑暗中閃閃發亮:"快進來!我找到好東西了!"
通道另一頭是間廢棄實驗室。莫小雨拖着一個冷藏箱,興奮地指着箱內:"看!你的血樣!標籤寫着'S-00原始血清'!"
桑穎盯着那幾管暗紅色液體,胃部一陣絞痛。這就是周家不惜一切代價想要的東西?她的血到底有什麼特別?
"外面什麼情況?"桑煜把耳朵貼在門上,"追兵呢?"
莫小雨做了個爆炸的手勢:"電磁脈沖彈加煙霧彈,夠他們亂一陣。但我們得快點,整個地下的克隆體都在蘇醒。"
"克隆體?"桑穎和桑煜異口同聲。
"對啊,起碼二十個你的復制品。"莫小雨滿不在乎地嚼着口香糖,"不過都是半成品,走路像喪屍。"她突然壓低聲音,"但我發現個更嚇人的——鄭叔是雙面間諜。"
她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微型接收器,屏幕上顯示着桑家別墅的立體投影,正是從鄭叔義肢殘骸中找到的。畫面中,周鴻振的輪椅停在桑穎臥室前,老人枯瘦的手指正輸入保險箱密碼——1223。
"他們在找玉鐲。"桑穎突然明白了,"那個克隆體手上戴着的..."
警報聲突然變得尖銳。廣播裏機械女聲宣布:"緊急協議啓動,所有出口封鎖。T級樣本收容程序激活。"
"T級?"桑煜臉色煞白,"他們啓動了終結者協議!"
走廊上傳來整齊劃一的腳步聲,不像人類能發出的節奏。莫小雨撬開通風格柵:"走這邊!通往污水處理系統!"
三人鑽進惡臭的管道時,桑穎最後回頭看了一眼。在走廊盡頭,二十個與她相貌相同的女孩正列隊行進,動作精確如機器人。爲首的"她"突然轉頭,琥珀色瞳孔在黑暗中發出詭異的熒光。
管道出口通向一條地下河。冰冷的河水讓桑穎的傷口劇痛難忍,但她咬牙堅持,拖着冷藏箱和硬盤遊向對岸。爬上岸時,莫小雨突然指着她手臂驚叫:"老板!你的傷!"
槍傷處不再流血,反而泛着詭異的藍光。更可怕的是,傷口周圍的皮膚下似乎有東西在蠕動,像無數細小的蟲子在修復組織。
桑煜顫抖着打開剛獲取的數據,屏幕上跳出"S-1999基因特性"報告。他的聲音支離破碎:"姐...你的細胞端粒酶活性是常人的47倍...理論上說...你可以..."
"永生?"桑穎想起冷凍艙裏那個"她",胃裏翻江倒海。
莫小雨突然舉起槍對準他們身後:"有人跟蹤我們!"
河對岸,一個纖細的身影正涉水而來。月光下,那個與桑穎一模一樣的女孩赤腳站在水中,右手高舉着什麼——是桑家祖傳的玉鐲。
"主體樣本..."女孩的聲音像電子合成,"母親...要見你..."
桑穎剛要回應,一聲槍響劃破夜空。女孩胸口綻開血花,緩緩倒進河裏。對岸的陰影中,紋身男放下冒煙的槍口,十幾個黑衣人正快速逼近。
"走!"桑煜拉起姐姐,"先離開這裏!"
三人跌跌撞撞沖進樹林。身後槍聲不斷,子彈擦着樹葉呼嘯而過。桑穎的心髒狂跳,腦海中回放着那個克隆體倒下的畫面——那雙與自己一模一樣的眼睛,在死亡降臨前竟流露出一絲解脫。
冷藏箱在她手中越來越沉,像裝着整個世界的罪惡。而她的血液在血管中歌唱,唱着一段不屬於人類的古老密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