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袖是個實誠的人,若是往常她定然大大方方的。這會兒她帶着別樣的心思過來,自己心虛。
何況昨晚她還做了那樣的夢,臨到門前,她羞於見到顧夫子。
餘袖後悔了,她不該如此着急,她應該將東西交給長風,以後再慢慢往來,書上說這叫什麼……?
徐徐圖之?對,就是徐徐圖之,她應該徐徐圖之。
她沒好意思抬頭往屋裏看,微垂着眼眸很是規矩地站在屋門外面,跟個小媳婦似的。
只聽得屋裏傳來一聲:“請進來。”那聲音低沉清晰,聽着無比舒暢。
這是餘袖頭一次聽到顧夫子的聲音,他的聲音並不像戲台上的那樣。
想着昨晚上夢裏他扯着唱腔的說話聲,餘袖嘴角不自覺就咧開了。
“陸姑娘,少爺請你進去。”
長風提醒的聲音響起,餘袖忙斂了笑,故作鎮定地邁進了屋。
餘袖抬眸一眼,只見一身石頭白直裰的男子穩坐在廳堂東邊兒椅子上。
他身形如鬆很是威嚴,跟大堂裏的縣太爺一樣。
許是心虛,餘袖不敢盯着顧夫子的臉猛瞧,她盯着前方石頭白衣擺下露出的一雙玄色方頭履,開了口:“這,這是我家鄉下親戚送來的鮮果子,拿來一些給顧夫子嚐嚐鮮,望不要嫌棄才好。”
猛然開口竟然有些結巴,餘袖心裏嚇了一跳,她抬眸往前面瞄了一眼,沒有防備地一下闖進那雙黝黑深邃的眼底。
餘袖呼吸一滯,忙收回視線。
夢裏那種心悸的感覺突然來襲,餘袖感覺在這屋裏站不住了,她腦子緊繃,想將手裏的笸籮放桌子上就走,好在這時上面坐着的人開口喊了一聲:“長風。”
聲音清清冷冷,發號施令般不帶感情。
“姑娘,給我吧。”
長風突然出現,餘袖嚇得差點兒往後退去。悄無聲息地,怎麼一下就到了她跟前,還怪嚇人的。
這主仆兩個跟常人不同。
不過好在長風態度好,微躬着身子面帶微笑向她伸出雙手,餘袖也沒有惱他,順勢就將手裏的笸籮遞了過去。
長風對着她微微一笑,拿着東西就出了堂屋。
這時,顧夫子又開了口:“多謝陸姑娘了。”
聲音比喊長風時和緩了許多,態度也是彬彬有禮,就是感覺有點兒別扭。
餘袖不欲多待,忙蹲身告辭,“不過是自家樹上摘的,不值得什麼。我先回去了。”
聽到一聲“慢走”。
餘袖急匆匆出了堂屋門,一路出了顧夫子家的院子,快到自家大門口的時候才發現笸籮忘了拿了回來。
出師未捷,還落荒而逃了。不過到底是說上話了,餘袖轉頭往隔壁看了一眼,悶頭進了家門。
長風騰了笸籮出來,再回到堂屋不見了餘袖的影子,納悶地問:“陸家姑娘走了?她笸籮還沒有拿呢。”
“送回去!”
顧修瑾端起茶盞悠閒品味,這德隆縣山清水秀民風淳樸,真是個好地方,怪不得楊叔父要來這裏定居。
若是不理朝政,這樣的日子也不錯。
一本書,一壺茶,閒庭獨坐。
抬眼望見長風的背影,想象中的美好瞬間煙消雲散。
顧修瑾眉頭輕蹙,他不應該讓他們自己決定,他應該讓他們先比試廚藝再選人,長風做的飯太難吃了。
長風從堂屋出來嘴裏就嘟嘟囔囔的,“我好歹是護衛啊,怎麼就成了老媽子?每日在家洗衣做飯,若是讓長雷他們知道了還不得笑岔氣兒。”
今兒,連興送來了許多的新鮮菜蔬,晚間連媽媽就做了蔬菜餡兒餅,雜菜羹作晚飯。
長風過來送笸籮的時候,陸家娘仨剛坐在餐桌旁。
油煎的餡兒餅散發着誘人的香味,吃了幾日自己做的飯的長風聞着,嘴裏口水豐沛起來。
連媽媽一聲:“長風小哥來了。”,屋裏陸家三位主子齊齊轉頭看過去。
長風躬身對着屋裏頷了頷首,拿起笸籮對連媽媽說:“我來送笸籮。”
馮氏站起來,走到堂屋門口說:“勞你跑這一趟,晚飯吃了沒有?”
人家客氣問一句,長風也該客氣答“家裏做好了,回去就吃。”,許是陸家的餡兒餅太香了,他答:“還沒做呢。”
馮氏看向連媽媽,連媽媽忙說:“家裏餡兒餅做得多。”
馮氏:“給顧夫子他們拿些。”言罷又對長風說:“都是新鮮的菜蔬做的,拿回去你們嚐嚐。”
這會兒長風又客氣起來:“使不得,使不得。”
馮氏笑:“顧夫子在社學教書,咱們裏社的孩子都承蒙他教誨,沒有什麼使不得。”
說話間,連媽媽已從他手裏接過笸籮,再出來笸籮裏放着幾張油亮亮,金燦燦的餅子。
盛情難卻,長風連連道謝,端着陸家給的餅子回了家。
馮氏坐回餐桌,爲隔壁發愁:“顧夫子身邊就帶着這麼一個小廝,洗衣做飯他們怎麼弄哦?”
餘袖不吭聲,貞兒也安靜地閉着嘴巴。
“吃飯吧。”馮氏拿起一個餅子,招呼餘袖跟貞兒吃飯。
餘袖嘴裏咬着餅子,不經意瞟了貞兒一眼,顧夫子剛來的時候,她們一些小姑娘恨不能粘在他身邊,這會兒怎麼不提了?
用過飯之後,貞兒燃着油燈寫字,餘袖坐在她旁邊,試探地問:“顧夫子在社學裏教什麼?”
貞兒頭也沒抬地答:“教男學生們經義。”
“原來不教女學生啊?”餘袖有些失望,想借着請教學問的名頭接近他怕是不能了。
貞兒抬頭望向餘袖,輕聲說:“顧夫子看着溫文爾雅,其實咱們都被他的外表騙了。他一點兒也不溫和,卻是比社長還要嚴厲。
在社學裏有女學生想要請教他學問,他逮着就不放,一直考教學問,什麼時候將人問哭了才讓走。我們社學裏的女學生如今看着他都繞道走。
還好社長讓他教男學生去了。”
貞兒說着心有戚戚,撇嘴怪模怪樣打了個寒顫。
原來如此。
餘袖嘴角微翹,她從來不覺着顧夫子溫和,他或許端莊有禮,但不溫和。
他高冷又淡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