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他這番話林知薇才反應過來這個人到底是誰，張建辰就是那個用幾句“理想”、“自由”、“新生活”把原主哄的暈頭轉向的奸夫啊。
越聽林知薇越覺得惡心，以及……機會來了。
她正愁沒錢沒票，怎麼把日子過下去，這張建辰就自己送上門來了。
林知薇停下腳步，臉上忽然露出一種混合着悲傷與決絕的神色，她微微提高音量：“張建辰同志！請你自重！”
她這一聲，成功吸引了樓門口幾個正在聊天擇菜的大媽的注意。
張建辰一愣，維持着風度，微微蹙眉：“知薇，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們不是……”
“我們什麼關系都沒有！”林知薇打斷他，眼眶瞬間就紅了，聲音帶着被侮辱後的顫抖，“張建辰，我男人剛走沒多久，你就三番五次來找我，跟我說些不清不楚的話，還管我借錢！我當初是看在曼如的面子上，又覺得你是文化人，才信了你！可你現在是想逼死我們孤兒寡母嗎？”
她說着，看看旁邊的顧思衍，哽咽道：“你看看衍衍，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跟着我吃了上頓沒下頓，都餓成什麼樣了！”
顧思衍本來正冷眼旁觀，被林知薇這麼一喊，抬頭看了她一眼。只見林知薇飛快地朝他眨了眨眼，他心裏一動，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
小家夥很上道，他低下頭，伸出小手捂住了自己的肚子，用細細的聲音說：“媽媽，我餓……”
周圍的大媽們本來就是在看熱鬧，這會看到顧思衍開口，目光就都落在了那孩子身上。孩子怯生生地靠着媽媽，身上瘦得沒多少肉。雖然院子裏的人都不太喜歡林知薇這個小媳婦，但是大人之間那點喜好歸喜好，哪個當媽的能看得下去這麼點的小娃娃遭罪呢？
“哎呀！真沒看出來！張建辰是這種人！”
“撬烈士的牆角？還想騙人家的錢？這是喪良心啊！”
“平時裝得人五人六的，淨幹這缺德事！”
“怪不得林知薇之前那麼能花錢，錢都讓這小子騙走了吧？”
張建辰的臉一陣紅一陣白，他最愛惜羽毛，什麼時候受過這種當衆指責？
他想發作，可看到林知薇那副泫然欲泣、我見猶憐的樣子，又怕坐實自己欺負她們的名聲，氣得聲音都變了調。
“林知薇！你胡說八道什麼！明明是你自己……”
“我自己什麼？”林知薇仿佛沒聽見周圍的議論，只是用手擦了擦根本沒有眼淚的眼角：“難道是我自己不要臉，纏着你一個大小夥子？我男人剛死，我瘋了不成？張建辰，要不是看在你妹妹曼如是我朋友的份上，你又口口聲聲說暫時周轉不開，我怎麼會把錢借給你？我現在不要你別的，就把我和孩子的活命錢還給我們！”
林知薇特意把那個“借”字咬得很重。
她知道，張建辰每次花原主的錢，或者直接開口要錢，爲了他那點可憐的自尊心，從不說是“要”，非說是“借”。原主也傻，從來沒讓他打過借條。
今天，她就是要讓這張建辰自己承認這筆賬。
“借錢？”張建辰的音調一下子拔高了，“林知薇你胡說什麼！我什麼時候借你錢了？那不是……那不是你自願幫我的嗎？”
他急了。他一直覺得林知薇給他的錢就是應該的。一個寡婦，能得他這樣有前途的大專生青睞，本就該感恩戴德。現在她丈夫死了，成了二手貨，憑什麼還端着架子？她拿錢討好他，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不是借的？”林知薇一臉驚訝，好像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張建辰同志，你怎麼能這麼說？我們非親非故，你要不是開口說借，我怎麼可能把錢給你？我還有個孩子要養啊。我一直都當你是暫時周轉，想着你發了工資總會還的。”
她這番話說得合情合理，周圍的大媽們紛紛點頭。
“就是，人家孤兒寡母的，借錢當然要還！”
“張技術員，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借錢還錢天經地義啊。”
“平時看着挺明白一個人，怎麼這事上犯糊塗？”
張建辰被衆人指指點點的目光看得臉頰發燙，他又氣又急，但還是強撐着面子：“我……我又沒說不還！可我現在哪來那麼多錢！”
林知薇等的就是她這句話。
“沒事沒事，我知道你手頭也不寬裕。”林知薇立刻換上一副善解人意的面孔，體貼地說，“你要是實在爲難，讓張叔叔先幫着墊一下也行。張叔叔在廠裏幹了一輩子，最明事理，肯定能體諒我的難處。正好，我等會兒要去廠裏辦點事，順道去找張叔叔聊聊。”
“別！”張建辰嚇得心髒都快跳出來了，後背瞬間冒出一層冷汗。
他父親眼下正是競爭副科長的關鍵時期，家裏不知送了多少禮、賠了多少笑臉才走到這一步。在這個節骨眼上，要是傳出他兒子“欺騙烈士遺孀錢財”的醜聞，對手肯定會拿來做文章，父親多年的打點和努力就全完了！到時候別說提拔無望，在廠裏都會抬不起頭來！
他腦子裏又閃過妹妹張曼如臨走前的叮囑：“哥，林知薇那個蠢貨現在沒了依靠，心裏正空虛，你再加把勁，多說點好聽的，哄得她死心塌地跟你走，最好讓她連孩子都扔下！等她跟你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南方，還不是任你拿捏？”
明明之前一切都按照計劃進行得很順利，這女人對他幾乎言聽計從，怎麼今天突然就翻臉不認人了？難道是前天他借口要買參考書，又問她多要了十塊錢，讓她不高興了？還是他暗示兩人關系可以更進一步，嚇到她了？
張建辰腦子裏亂成一團，但眼下最重要的是穩住她，絕不能讓她把事情鬧大！先把錢還上一點，平息事端。至於以後……張建辰眼底閃過一絲陰鷙，等他緩過這口氣，有的是辦法收拾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一個無依無靠的寡婦，還能翻出他的手掌心？
“我……我還！”想到這裏，他強行壓下心頭的怒火和慌亂，臉上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才不甘不願地掏出錢包，把裏面所有的錢和票證都抽了出來，一把塞到林知薇手裏。
“我身上就這麼多了，先給你！剩下的……剩下的我以後再給你！”他說完就想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