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鬼哭島偵查小隊成功帶回的情報,如同拼上了最後一塊關鍵版圖,讓戚繼光對敵情了如指掌。尤其是關於那兩名“影武者”的存在及其詭異能力,雖然語焉不詳,卻引起了戚繼光的高度重視。他深知,對付這種超越尋常的敵人,不僅需要勇氣和謀略,或許還需要一些非常規的手段。

戚家軍主力經過短暫休整和針對性部署後,龐大的船隊借着東南風,於一個黎明悄然啓航,直撲鬼哭島。總攻開始了。

由於蕭瑟小隊成功破壞了主島預警系統並布設了水路障礙,戚家軍船隊得以順利接近鬼哭島主海域,打了倭寇一個措手不及。海戰爆發,炮聲震天,火箭如雨。戚家軍戰船裝備的佛朗機炮和改良火箭發揮了巨大威力,而倭寇船只則因水道被擾,調度失靈,陷入混亂。

與此同時,精心挑選的登陸部隊在火炮掩護下,乘小船強行搶灘。蕭瑟因傷勢未愈,且熟悉島內地形,被任命爲登陸先鋒之一的副指揮,協助主攻指揮官(由另一名經驗豐富的千總擔任)作戰。

登陸過程依然慘烈。倭寇依托岸防工事拼死抵抗,箭矢滾木礌石如雨而下。蕭瑟雖然右肩活動不便,主要使用左手持刀,但他那經過鬼哭島生死淬煉的“身識”和戰場直覺,讓他在槍林彈雨中如同遊魚,總能找到敵人防線的薄弱點,帶領士兵迅猛突擊。他不再僅僅是一名勇猛的戰士,更開始展現出戰術層面的眼光,幾次小範圍的迂回和穿插,都有效地撕開了倭寇的防線,爲後續部隊打開了缺口。

經過一天一夜的浴血奮戰,明軍成功占領了鬼哭島灘頭陣地,並向內陸推進。島上倭寇負隅頑抗,利用復雜的地形和洞穴節節阻擊,戰鬥轉入更加殘酷的巷戰和洞穴清剿階段。

那兩名紫衣“影武者”果然出現了。他們在關鍵時刻現身,身法詭異,刀法狠毒,且似乎能施展一些擾亂視線、制造恐慌的邪術(可能是藥物或催眠結合忍術),給明軍造成了不小的麻煩和傷亡。但戚繼光早有準備,軍中配備了擅長對付旁門左道的道士(或類似職能人員)和精銳的神射手,專門針對他們。在一番苦鬥之後,一名紫衣人被亂箭射殺,另一名則重傷遁入深山,不知所蹤。他們的存在,雖然增加了戰役的波折,卻未能改變大局。

七天後,鬼哭島上的最後一股抵抗力量被肅清。此役,戚家軍斃傷俘獲倭寇數千人,焚毀船只近百艘,繳獲物資無數,徹底端掉了倭寇在浙江外海的一個重要巢穴,取得了抗倭以來一次裏程碑式的勝利。

捷報傳回大陸,沿海百姓歡欣鼓舞,稱頌戚家軍爲“戚虎”。戚繼光威名大震。

蕭瑟因在偵查和登陸作戰中的突出表現,再次獲得嘉獎,官銜提升,在軍中的聲望也水漲船高。他與哨官蕭貴玉之間的關系,經過鬼哭島的間接配合和戰後的交流,愈發微妙。蕭貴玉雖然對蕭瑟那迅速提升的實力和偶爾展現出的、不符合其經歷的戰術眼光依舊存疑,但那份並肩作戰的情誼和蕭瑟實實在在的功績,讓他選擇了更多的信任和倚重。兩人時常一起探討軍務,切磋武藝,蕭瑟從蕭貴玉那裏學到了更多扎實的古代軍陣知識和帶兵經驗,而蕭貴玉則隱隱從蕭瑟身上感受到一種不同於這個時代的氣息和思維方式,偶爾能給他帶來意想不到的啓發。

鬼哭島之戰後,東南沿海迎來了短暫的平靜期。倭寇主力遭受重創,殘餘勢力紛紛遠遁蟄伏。戚家軍則利用這段時間,大力整頓軍備,修繕城防,訓練新兵,並將戚繼光編纂的《紀效新書》、《練兵實紀》等軍事著作在軍中推廣,進一步強化軍隊的戰鬥力。

蕭瑟也沒有閒着。他利用這段相對和平的時期,全力療傷和修煉。陰煞刀氣的殘餘頗爲頑固,他每日都以“身識”暖流反復沖刷,配合軍中醫官的草藥,耗時一個多月,才將其徹底驅除殆盡。這個過程雖然痛苦,卻也讓他對自身能量的控制力大大增強。他感覺“身識”的境界更加穩固,甚至觸摸到了“穩固境”的門檻——那種對身體的掌控,不再局限於戰鬥和修復,開始向更精細的層面延伸,比如更精準地控制力量輸出,更長時間地保持巔峰狀態,對疲勞和傷痛的耐受力也顯著提高。

同時,他開始有意識地錘煉“眼識”。這個世界的規則壓制依然存在,他無法做到透視或遠視千裏,但基礎的視覺能力——動態視力、微光視覺、色彩分辨、細節捕捉——都在穩步提升。他能在百米外看清飛蛾翅膀的紋路,能在燭光下閱讀細小的文字,能在混亂的人群中瞬間鎖定某個特定目標。這種提升,在未來的偵查和指揮中,將發揮重要作用。

然而,平靜總是短暫的。嘉靖四十一年(公元1562年)冬,緊急軍情傳來:倭寇主力並未消亡,而是與盤踞在福建沿海的新股倭寇及部分中國海盜合流,聚衆數萬,大肆進犯福建!福建守軍連戰連敗,形勢危急!朝廷急調戚繼光率戚家軍入閩馳援!

烽煙再起,而且規模遠勝從前!

戚家軍迅速動員,準備開赴福建。蕭瑟所在的部隊,作爲精銳,被列入首批入閩序列。目的地——福建仙遊縣。那裏,已成爲倭寇圍攻的重點,戰況最爲慘烈。

開拔前,蕭瑟站在鷹嘴崖墩台上,望着眼前這片他曾經浴血奮戰、並初步融入的海疆,心中感慨萬千。他從一個迷茫的現代穿越者,變成了如今一名雙手沾滿鮮血、肩負責任的明朝哨官。這個世界用最殘酷的方式,重塑了他。

“仙遊……”他默念着這個地名,仿佛能聽到遠方傳來的百姓哭號和戰火轟鳴。他知道,更大的考驗,更殘酷的戰場,正在等待着他。而這一次,他要面對的,不僅是凶殘的倭寇,可能還有因戰爭而徹底釋放的、深藏於這具身體和這個時代深處的……血性。

他摸了摸貼身收藏的那枚銅錢,感受着其上傳來的、似乎比以往更明顯一絲的溫熱。萬象導航儀依舊沉默,下一次躍遷的倒計時依舊漫長。他必須繼續前行,在這個血與火的時代,活下去,變強,找到答案。

戚家軍的大旗,在寒風中獵獵作響,指向福建方向。新的征程,通往那座即將被血染的城池——仙遊。

戚家軍入閩,一路急行軍,所過之處,滿目瘡痍。越是靠近仙遊方向,景象越是觸目驚心。

曾經富庶的福建沿海,如今已淪爲一片焦土。村莊被焚毀,只剩下斷壁殘垣,焦黑的木料和破碎的瓦礫間,偶爾能看到未能逃出的百姓的屍骸,早已被野狗烏鴉啃食得不成形狀。田野荒蕪,稻禾被踐踏焚燒,空氣中彌漫着屍體腐爛的惡臭和硝煙未散的氣息。

路旁隨處可見逃難的人群,他們扶老攜幼,面黃肌瘦,眼神麻木而絕望,如同驚弓之鳥,看到軍隊經過便驚恐地躲避。偶爾有膽大的老者跪地哭訴倭寇的暴行,聲淚俱下,字字血淚。

“軍爺!那些天殺的倭寇……他們不是人啊!見人就殺,見屋就燒,搶光糧食,擄走女人和孩子……我那才十歲的孫兒,被他們……被他們用長槍挑起來……哇……”老人泣不成聲,昏死過去。

士兵們沉默地聽着,拳頭緊握,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眼中燃燒着憤怒的火焰。即使是久經沙場的老兵,面對這人間地獄般的慘狀,也感到陣陣心悸和難以抑制的殺意。

蕭瑟騎在戰馬上(哨官及以上軍官有馬匹配備),看着這一切,心髒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幾乎無法呼吸。他來自一個相對和平的時代,即使經歷了鷹嘴崖和鬼哭島的血戰,但那主要是軍人之間的搏殺。而眼前這種針對平民的、系統性的、極端殘忍的屠殺和破壞,帶給他的沖擊是前所未有的。

他想起了歷史書上關於倭寇罪行的簡略記載,但文字的描述,遠不及親眼所見的萬分之一殘酷和真實。這種暴行,超越了戰爭的範疇,是赤裸裸的反人類罪惡。

他的“眼識”讓他能看到更多細節:廢墟中孩童破碎的玩具、泥土上幹涸的暗紅色血漬、難民眼中深不見底的恐懼……這些畫面如同燒紅的烙鐵,深深烙印在他的腦海和靈魂深處。

一股前所未有的憤怒和悲憫,在他心中瘋狂滋生、燃燒。這憤怒不僅僅是對倭寇的,也是對這混亂世道的,對自身力量尚不足以滌蕩這污穢的無力感的!

他體內的“身識”能量,似乎也感受到了這股強烈的情緒,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自行運轉起來,不再是溫和的暖流,而是如同沸騰的岩漿,在經脈中奔涌咆哮!他的雙眼布滿了血絲,呼吸變得粗重,一種想要毀滅、想要宣泄、想要用最暴烈的手段懲罰施暴者的沖動,幾乎要沖破理智的堤壩。

“冷靜!”一個低沉的聲音在身邊響起。是蕭貴玉,他策馬與蕭瑟並行,臉色同樣陰沉如水,但眼神卻依舊保持着軍人的冷靜,“憤怒無用,只會讓你失去判斷。記住這股恨意,把它用在戰場上,多殺幾個倭寇,才是對死難百姓最好的告慰。”

蕭瑟猛地回過神來,深吸了幾口冰冷的空氣,強行壓下翻騰的氣血和殺意。他明白蕭貴玉是對的。憤怒需要克制,需要轉化爲更有效的力量。

“我明白,哨官。”蕭瑟的聲音沙啞,但眼神已然恢復了銳利,只是那銳利之中,多了一份沉甸甸的、如同寒冰般的殺機。

戚家軍沒有在沿途過多停留,救災安撫自有地方官府和後續部隊負責,他們的首要任務是盡快趕到仙遊,解圍殲敵。

越靠近仙遊,遭遇小股倭寇偵察騎兵的頻率越高。偶爾會發生小規模的遭遇戰。蕭瑟每次出手,都如同瘋虎,刀法狠辣決絕,毫不留情,往往幾個照面便將倭寇斬於馬下,那股凌厲的殺氣,連身邊的老兵都感到心驚。

蕭貴玉將這一切看在眼裏,沒有阻止,只是偶爾在戰鬥結束後,提醒一句:“注意節省體力,大戰在即。”

數日後,戚家軍前鋒終於抵達仙遊城外二十裏處。登高遠望,可以看見仙遊城方向濃煙滾滾,喊殺聲隱隱可聞。城池似乎還在明軍手中,但已被倭寇團團包圍,情況岌岌可危。

戚繼光立刻下令,全軍停止前進,擇險要地勢扎營,同時派出大量斥候,詳細偵查倭寇兵力部署、營寨布局、以及仙遊城內的守軍情況。

蕭瑟所在的哨隊,也被派出去執行偵查任務。他們需要摸清仙遊城南面一帶倭寇的虛實。

再次潛入敵占區,眼前的景象比沿途所見更加慘烈。倭寇爲了打造攻城器械和獲取給養,將城郊方圓數十裏洗劫一空,樹木被砍伐,村莊化爲白地,隨處可見被虐殺的百姓屍體,姿態各異,慘不忍睹。一些屍體還被倭寇故意擺成恐怖的模樣,用以震懾城中守軍和前來救援的明軍。

蕭瑟和手下士兵們沉默地穿行在這片死亡地帶,每個人的臉色都鐵青,胸腔中壓抑着火山般的怒火。他們小心翼翼地避開倭寇的大隊人馬,利用地形和夜色掩護,靠近倭寇營寨。

倭寇的營寨連綿數裏,人馬喧囂,篝火通明。他們顯然沒料到戚家軍來得如此之快,防備相對鬆懈,巡邏隊也顯得散漫。蕭瑟憑借出色的“眼識”和“身識”,如同暗夜中的精靈,悄無聲息地抵近觀察,將倭寇的兵力分布、糧草囤積點、主要將領的帳篷位置等信息一一記下。

他甚至冒險潛入一處偏僻的倭寇營地,抓了一個落單的倭寇哨兵。拷問得知,圍攻仙遊的倭寇總數超過兩萬,由多個倭寇集團和海盜頭目聯合指揮,內部並非鐵板一塊,但攻城意志堅決。他們還驅趕了數以千計的被擄百姓作爲攻城的前驅“肉盾”,手段極其殘忍。

帶着沉重的情報和滿腔的怒火,蕭瑟小隊返回了大營。

戚繼光綜合各方情報,對敵我態勢有了清晰判斷。倭寇勢大,但驕橫輕敵,部署有漏洞,且內部有矛盾可利用。仙遊城內守軍傷亡慘重,糧草將盡,必須盡快解圍。

一場決定福建戰局、乃至整個東南抗倭形勢的宏大戰役,即將在這片被血與火浸透的土地上拉開序幕。而蕭瑟心中那因目睹暴行而點燃的血性之火,也將在即將到來的仙遊之戰中,徹底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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