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過窗簾時，謝淺是被自己尾巴掃過蕾絲花邊的癢意弄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發現自己還穿着那條紅裙子，裙擺的蕾絲纏在了沈碩清的手腕上，像系了個花哨的結。
身邊的男人還沒醒，呼吸均勻，側臉在晨光裏柔和得像塊暖玉，連那抹總是抿成冷線的唇，都透着點淺淡的粉色。
“沈碩清。”謝淺試探着叫了一聲，聲音帶着剛睡醒的軟糯。
沈碩清沒動，睫毛在眼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
謝淺眼珠一轉，想起自己曾經在三姐姐那裏看到的一本叫作《魅惑心經》的書，三姐姐曾經說過這是每一只狐遇到自己的珍寶後才會用到的狐族寶典。
他記得書上面用朱砂寫着，“欲得所求，先獻其媚，枕邊風柔，金石爲開”。當時他還懵懵懂懂，不知道爲什麼又要賣萌又要癡纏着一個珍寶，可現在看來，簡直是至理名言！
他小心翼翼地從蕾絲結裏掙脫出來，踮着腳尖湊到沈碩清耳邊，用毛茸茸的尾巴尖輕輕掃過他的臉頰，聲音甜得發膩：“沈碩清～起床啦～”
沈碩清的睫毛顫了顫，終於緩緩睜開眼。剛睡醒的眼底帶着點霧蒙蒙的水汽，看向他時，帶着幾分懵懂：“怎麼了？”
“餓啦。”謝淺立刻把腦袋埋進他的頸窩，用鼻尖蹭着他的喉結，聲音軟得像棉花糖，“想吃你做的雞蛋羹～上次張叔做的沒有你做的嫩～”
他記得沈碩清偶爾會親自下廚，做的雞蛋羹滑嫩得能抿化，比青丘的花蜜還好吃。
沈碩清被他蹭得脖子發癢，伸手想摸摸這團黏人的毛球，指尖卻先一步觸到了裙擺的蕾絲，硬挺的蕾絲蹭過皮膚，帶着點奇異的觸感，讓他動作一頓。
“怎麼還穿着這個？”他皺起眉，扯了扯那條紅裙子的腰帶。
謝淺歪了歪頭，這件裙子很好看啊？
把臉埋在沈碩清的鎖骨窩裏，尾巴緊緊纏上他的腰，聲音軟軟的說道：“好看嘛……謝淺穿這個好看，沈碩清不喜歡嗎？”
溫熱的呼吸灑在頸窩，帶着點草莓蛋糕的甜香。
沈碩清低頭，就看見那對毛茸茸的耳朵耷拉着，紅裙子的蕾絲花邊蹭着他的手腕，像只軟軟糯糯的草莓蛋糕。
心頭莫名的一癢，一股甜蜜的情緒散開。
“很好看，但是淺淺穿着不會不舒服嗎”
他記得以前偶然聽到過公司員工在茶水間吐槽，有些人爲了滿足自己的喜好，強迫貓貓穿着不喜歡的衣服，導致貓應激毛禿了一大塊
“不啊！”謝淺立刻抬頭，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像藏了兩顆星星，“狐喜歡小裙子，裙子好看，狐想穿給沈碩清看～”
謝淺故意把尾音拖得長長的，帶着點刻意的討好，連爪子都輕輕搭在了沈碩清的胸口，像在撒嬌。
“以退爲進，示弱博憐”，青丘的狐狸最擅長這個，當年他用這招騙走了二姐珍藏的千年靈芝，連父王的玉如意都差點被他哄去當玩具。
沈碩清看着他這副樣子，喉結動了動。
小東西穿着紅裙子，蓬鬆的紅毛從蕾絲花邊裏鑽出來，像團炸開的火焰。那雙溼漉漉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帶着點算計的狡黠，卻又裝得一臉無辜，像個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孩子。
他居然……有點移不開眼。
“先吃飯。”沈碩清別開視線，掀開被子坐起來，耳根卻悄悄泛了點紅。
謝淺在心裏比了個勝利的手勢——搞定！
換衣服時，謝淺故意磨磨蹭蹭。張叔拿來了幹淨的寵物服，他卻叼着紅裙子不肯放，非要沈碩清親自給它脫。
沈碩清被他纏得沒辦法，只好耐着性子解開背後的蝴蝶結。蕾絲蹭過指尖，帶着點細膩的癢意，他低頭，看見謝淺正偷偷抬眼看他，尾巴尖在身後得意地晃着。
“再鬧就把裙子扔了。”沈碩清低聲警告，指尖卻不小心勾到了裙擺的流蘇。
“不要！”謝淺立刻炸毛，轉身就想撲過去搶，卻忘了自己還沒穿好衣服，一爪子踩空，差點從沙發上摔下去。
沈碩清眼疾手快地撈住他，把這團笨手笨腳的毛球按進懷裏：“安分點。”
謝淺順勢往他胸口一趴，用腦袋蹭着他的下巴，喉嚨裏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像只被順毛的貓。剛才的慌張全沒了，只剩下賴皮的親昵。
他算準了沈碩清不會真的生氣。這個人類看着冷冰冰的，心腸卻軟得很，只要他撒撒嬌，別說一條裙子，就算是要天上的星星，說不定都肯摘下來給他玩。
早餐桌上，謝淺的食盆裏臥着滑嫩的雞蛋羹，旁邊還擺着一小碟切碎的鱈魚。他卻沒急着吃，而是蹲在沈碩清的腿上，用爪子扒着他的手腕，把腦袋湊過去，輕輕舔了舔他的指尖。
“沈碩清，你看我今天乖不乖？”他眨着溼漉漉的眼睛，聲音甜得發膩，“昨天的裙子……是不是很好看？”
來了。
沈碩清舀起一勺粥的手頓了頓。他就知道這小東西沒那麼安分，繞了這麼大圈子，還是想提裙子的事。
“誰讓你訂這些東西的？”他放下勺子，語氣平靜地問，“你怎麼知道電話號碼？怎麼跟他們說的？”
謝淺心裏的小算盤打得噼啪響，他早就想好了說辭，立刻擺出一臉無辜的樣子，尾巴尖輕輕掃着沈碩清的手腕：
“我就是……就是聽你打電話的時候記下來的呀。昨天突然發現會說話了，就想試試……誰知道真的能訂到呢～”
他故意把話說得含糊，還帶着點雀躍的驚喜，好像這一切都是無心之舉。
“試？”沈碩清挑眉，“試需要訂裙子？還要帶水鑽和蕾絲的？”
“因爲好看呀！”謝淺立刻接口，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謝淺想穿好看的給你看～你看你看，這樣是不是很漂亮很好看？”
他原地轉了個圈，蓬鬆的紅毛在空中劃出漂亮的弧度，雖然沒穿裙子，卻硬是轉出了幾分裙擺飛揚的嬌俏。
沈碩清看着他這副刻意討好的樣子，沒說話。
這小東西的演技倒是不錯，眼睛眨得飛快，尾巴搖得像朵花，一副“我什麼都不懂我只是想變好看”的無辜模樣。可他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會說話是一回事，能準確報出地址、描述清楚裙子款式，甚至讓商家心甘情願地送貨上門，這就不是一只剛學會說話的狐狸能做到的了。
更何況，昨天張叔偷偷告訴他，這小東西不僅會打電話，還知道跟客服討價還價，說“沈碩清很有錢可以多送點”。
“以後不準再碰電話。”沈碩清的聲音沉了沉，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想要什麼，跟我說。”
謝淺的尾巴瞬間耷拉下來，他沒想到沈碩清不吃這一套，趕緊往他懷裏又鑽了鑽，用臉頰蹭着他的下頜，聲音委屈得快要哭出來：“對不起嘛……淺淺不是故意的……就是太開心了，想試試自己能不能做到……”
溫熱的絨毛蹭過皮膚，帶着點溼乎乎的水汽，這小東西居然真的擠出了兩滴眼淚，掛在長長的睫毛上，像沾了露水的珍珠。
“沈碩清別生氣好不好？”他抬起頭，淚眼汪汪地看着他，小爪子輕輕搭在他的胸口，“謝淺以後什麼都聽你的，再也不偷偷打電話了……你別不理我……”
“梨花帶雨，百試百靈”，當年他用這招騙得母後把珍藏的雪蓮膏給他當零食吃，連最鐵面無私的長老都忍不住心軟。
沈碩清看着那雙含着淚的眼睛，心頭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蟄了一下。
他不是沒懷疑過。這只狐狸來歷不明，突然出現在他身邊，能在短時間內學會說話，甚至懂得人類社會的規則，本身就透着詭異。
可看着它這副委屈巴巴的樣子，那些懷疑卻像被雨水打溼的紙，軟塌塌地貼在心上，怎麼也硬不起來。
“下次再犯，就把你關籠子裏。”沈碩清的語氣緩和了些，伸手擦了擦他眼角的淚。
指尖觸到一片溫熱的溼潤，謝淺順勢往他手心蹭了蹭，像只尋求安慰的小獸，喉嚨裏發出低低的嗚咽聲，聽起來可憐極了。
“知道了……”他吸了吸鼻子，把臉埋進沈碩清的頸窩，偷偷勾起了嘴角。
搞定！
早餐後，沈碩清去書房處理工作，謝淺就蜷在他腳邊的地毯上。
他沒再提裙子的事，只是安安靜靜地趴着，偶爾抬起頭，用溼漉漉的眼睛看看沈碩清，尾巴尖輕輕掃過他的腳踝，像在撒嬌。
沈碩清處理文件的間隙，總會不自覺地看向那團紅毛球。
小家夥睡得很安穩，肚子隨着呼吸輕輕起伏，紅毛在陽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澤。看起來無害又溫順，完全不像能策劃出“電話訂裙”這種事的樣子。
難道真的是他想多了？
也許，這小東西只是比普通的狐狸聰明些，碰巧記住了電話號碼，又碰巧遇到了耐心的客服……
沈碩清搖了搖頭，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懷疑壓下去。他拿起一份文件，試圖集中精神，目光卻總是不由自主地飄向腳邊。
謝淺似乎感覺到了他的視線，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對着他露出一個傻乎乎的笑，然後往他的拖鞋邊又蹭了蹭，把臉埋進柔軟的絨毛裏，繼續睡了。
像只完全依賴主人的小寵物。
沈碩清的心頭軟了軟。
罷了，一只狐狸而已，再聰明又能翻出什麼浪來？只要安分地待在他身邊，偶爾鬧點小脾氣，耍點小聰明，好像……也沒什麼不好。
下午，寵物服飾店又送來了幾個包裹。這次是沈碩清讓人訂的，全是簡單舒適的棉質小衣服，顏色素淨，沒有花哨的裝飾。
謝淺看到那些衣服，眼睛亮了亮，卻故意皺起了眉頭，跑到沈碩清身邊，用腦袋蹭着他的膝蓋：“這些不好看，沒有亮晶晶的……”
“穿這個舒服。”沈碩清拿起一件淺藍色的小衛衣，往他身上比劃了一下，“那個裙子太扎了。”
他昨天就發現了，謝淺穿着那條紅裙子時，總是不自覺地舔舐腋下的皮毛，顯然是蕾絲磨得不舒服。
“不要～”謝淺撒嬌似的搖了搖頭，尾巴纏上他的手腕，“謝淺就喜歡那條紅裙子～沈碩清買的話，謝淺天天穿給你看～”
他故意把“你買的”三個字咬得很重，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沈碩清，像在邀功，又像在討好。
沈碩清看着他這副樣子，沒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耳朵：“油嘴滑舌。”
“那沈碩清是答應了嗎？”謝淺立刻追問，眼睛裏的期待幾乎要溢出來。
“看你表現。”沈碩清鬆開手，轉身繼續處理文件，嘴角卻幾不可察地向上彎了彎。
謝淺興奮地在地毯上轉了個圈，尾巴搖得像朵盛開的花。
撒嬌果然有用！三姐姐誠不欺我！
接下來的一下午，謝淺表現得格外乖巧。沈碩清看文件，他就安安靜靜地趴在旁邊；沈碩清喝水，他就叼過水杯遞過去；沈碩清起身活動，他就顛顛地跟在後面，像條甩不掉的小尾巴。
夕陽西斜時，沈碩清合上電腦，低頭看向腳邊的小東西。
謝淺立刻抬起頭，用溼漉漉的眼睛看着他，尾巴尖輕輕掃着他的腳踝，一副“我很乖快表揚我”的樣子。
“過來。”沈碩清彎腰把他抱起來。
謝淺順勢往他懷裏一縮，用腦袋蹭着他的下巴，喉嚨裏發出滿足的呼嚕聲：“沈碩清最好了～”
沈碩清抱着他走到窗邊，看着外面漸漸沉下去的夕陽，突然開口：“以後不準再跟陌生人說太多話，尤其是關於家裏的事。”
謝淺的動作頓了頓，隨即又恢復了撒嬌的姿態，往他懷裏鑽得更深：“知道啦～謝淺只跟沈碩清說話～”
晚飯時，謝淺如願以償地吃到了烤雞。沈碩清把雞腿撕成小塊，一點點喂給他，動作十分耐心。
謝淺吃得滿臉都是油，卻不忘時不時抬起頭，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沈碩清，嘴裏含混不清地說着“好吃”“沈碩清最好了”，把賣萌撒嬌貫徹到底。
沈碩清看着他這副沒出息的樣子，眼底的懷疑漸漸被無奈和縱容取代。
晚上睡覺前，謝淺趴在床上，看着沈碩清從衣櫃裏拿出一個嶄新的禮盒。打開一看，裏面是條酒紅色的小裙子，料子是柔軟的天鵝絨，裙擺繡着精致的銀線花紋，比他自己訂的那條還要好看。
“哇！”謝淺立刻撲了過去，用爪子扒着禮盒，眼睛亮得像兩顆星星，“給我的嗎？”
“嗯。”沈碩清把裙子拿出來，“要不要試試合不合身？”
謝淺興奮地讓他給自己穿上。天鵝絨的料子貼在皮膚上，柔軟又溫暖，比蕾絲舒服多了。他跑到鏡子前，轉了個圈，銀線花紋在燈光下閃閃發亮，漂亮極了。
“好看！太好看了！”謝淺跑到沈碩清身邊，用腦袋蹭着他的腿，尾巴搖得像朵花，“謝謝沈碩清！沈碩清你真好！”
沈碩清看着他這副開心的樣子，嘴角勾起一抹淺淡的笑意：“喜歡就好。”
他其實是有點無奈的。明明是想警告這小東西不要隨便給陌生人打電話，結果最後還是縱容了它的小心思。
可看着它穿着自己買的裙子，開心得像個得到糖果的孩子，他又覺得，此時此刻心裏充滿着喜悅和滿足感
夜深了，謝淺蜷縮在沈碩清的懷裏，穿着那條漂亮的酒紅色裙子，睡得很沉。他的尾巴輕輕搭在沈碩清的手腕上，這似乎已經成爲了他的慣性動作。
沈碩清低頭看着懷裏熟睡的小東西，眼底的懷疑已經淡了許多。也許，他真的該學着相信，這只突然闖入他生活的狐狸，只是想單純地待在他身邊而已。
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進來，溫柔地籠罩着相擁而眠的一人一狐。
謝淺在夢裏穿着漂亮的裙子，在青丘的桃花林裏奔跑，身後跟着那個會給他買裙子的人類。
他不知道，沈碩清在他睡着後，輕輕撫摸着他身上的銀線花紋，看了很久很久，眼底的情緒復雜難辨。
有些懷疑雖然暫時被壓了下去，卻像顆種子，悄悄埋在了心底，只等着某個合適的時機，破土而出。
但至少現在，他們都沉浸在這份難得的溫馨裏，像兩只互相取暖的小獸，在這個微涼的秋夜裏，找到了屬於彼此的溫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