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了。
他真的回來了。
顧凡的意識從混沌中凝聚，腳下是冰冷的金屬地面，鼻腔裏是熟悉的腐朽血腥氣。
他低頭，
那本厚重的，古樸的皮革封面書籍，正被他死死地攥在手裏。
書頁的邊緣因爲他過度的用力，已經微微卷曲。
心髒在胸腔裏狂跳，不是因爲恐懼，而是因爲失而復得的狂喜。
賭對了！
這個該死的噩夢，果然不是一次性的副本。
他沒有浪費任何一秒鍾，幾乎是迫不及待地，他借着徽章散發出的柔和白光，翻開了那本《鎮妖司入職須知》。
他的手指因爲激動而有些顫抖，直接翻到了第三章。
《新兵氣血導引法》。
上次中斷的地方。
這一次，後面的內容清晰地呈現在他眼前。
《第九代華國氣血導引法》。
這是這套功法在鎮妖司內部的正式名稱。
書頁上，除了密密麻麻的文字注解，還用極其精細的筆觸，繪制着九個人體經絡圖，每一個圖旁邊，都對應着一個姿勢古怪的人形。
一共九個動作。
從第一式“烘爐樁”到第九式“龍抬頭”。
每一個動作的細節，肌肉的發力方式，呼吸的節奏，甚至意念的集中點，都描述得清清楚楚。
這已經不是武俠小說裏那種“意守丹田，氣沉涌泉”的玄學概念了。
這是一份精確到極致的人體使用說明書。
顧凡的大腦在這一刻轉到了極致，他幾乎是以一種掃描的方式，將書頁上的每一個字，每一幅圖，都強行刻進自己的記憶裏。
他不敢賭下一次還能不能這麼好運。
他只有這一次機會。
時間在流逝。
這個鬼地方隨時可能消失，那個十五分鍾的死亡倒計時也可能隨時降臨。
他必須快。
當他把第九式“龍抬頭”的最後一個細節都記下後，他猛地合上了書。
整套功法，已經全部在他的腦子裏。
接下來，就是實踐。
他環顧四周。
這片書籍的墳場裏，到處都是倒塌的書架和散落的骸骨。
他好不容易才在兩具糾纏在一起的妖物殘骸旁，清理出了一小片大約兩平米的空地。
夠了。
他將那本寶貴的《入職須知》和發光的徽章放在一旁，深吸一口氣，讓自己亢奮的神經稍微平復。
然後，他按照記憶中的圖譜，擺出了第一式“烘爐樁”的起手式。
雙腳開立，與肩同寬，膝蓋微屈，雙手在小腹前環抱，十指相對。
一個極其簡單的動作。
但書上說，這是整套導引法的基礎，是引動氣血的關鍵。
“凝神靜氣，意守丹田……”
他閉上雙眼，努力將所有注意力集中到小腹下方。
一分鍾。
兩分鍾。
什麼都沒有。
除了腿有點酸，屁都感覺不到。
草。
果然沒那麼簡單。
清醒的時候練不成，在夢裏也一樣？
不，一定有哪裏不對。
他睜開眼，重新回憶書上的細節。
“……以身爲烘爐，以意爲火，以呼吸爲風箱……”
意念爲火？
呼吸爲風箱？
這比喻也太抽象了。
他再次嚐試。
這一次，他不僅僅是“想”着小腹，而是極力去“感受”。
他想象着自己的呼吸，每一次吸氣，都像是拉動風箱，將空氣中的某種能量吸入體內。每一次呼氣，都像是推動風箱，將這股能量壓縮，點燃。
漸漸的，他的呼吸變得綿長而有力。
小腹的位置，似乎真的開始有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暖意。
有門！
顧凡心頭一振。
他立刻開始嚐試第二個動作。
這個動作比第一個復雜得多，身體需要一個詭異的扭轉，同時配合呼吸的瞬間變化。
他剛一發力，就感覺腰部的肌肉一陣抽痛，差點沒直接閃了腰。
這動作是反人類吧？
設計這套功法的人，是不是沒有骨頭？
他沒有放棄，一次，兩次，三次。
他忍着肌肉的酸痛，一遍又一遍地調整自己的姿勢，尋找書上描述的那種“筋骨齊鳴”的感覺。
不知道嚐試了多少次，當他再一次扭轉身體時。
咔！
一聲輕微的脆響，從他的脊椎傳來。
緊接着，一股熱流猛地從尾椎升起，沿着脊柱一路向上，直沖後腦。
成了！
顧凡的身體僵住了。
他能清晰地“看”到，一股暖流正在自己的身體裏流動。
他立刻按照功法路線，引導着這股暖流，開始運轉第三式，第四式……
動作越來越流暢。
體內的熱流也越來越壯大。
從一開始的一絲暖意，變成了一條奔涌的小溪，然後匯聚成一條灼熱的江河。
他的身體內部，那個名爲“氣血”的烘爐，被徹底點燃了。
汗水從他的額頭滲出，瞬間又被體表的高溫蒸發。
他的皮膚泛起一層不正常的潮紅。
當他做到第九式“龍抬頭”時，全身的骨骼都在發出不堪重負的噼啪聲。
他仰起頭，喉嚨裏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低吼。
轟！
一股前所未有的強大力量，在他體內轟然炸開。
身體裏某個無形的枷鎖，被這股力量沖得粉碎。
酸痛的肌肉，疲憊的精神，在這一刻被一掃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無窮無盡的力量感。
他感覺自己現在能一拳打死一頭牛。
不，是十頭！
他成功了。
在這該死的噩夢裏，在這座死亡的堡壘中，他依靠一本不知道什麼年代的破書，練成了鎮妖司的基礎功法。
他終於有了反抗的資本！
一股巨大的喜悅和成就感，沖刷着他的每一根神經。
三百六十五次死亡的憋屈，在這一刻盡數釋放。
然而。
就在他沉浸在這股新生力量的喜悅中時。
一片巨大的陰影，悄無聲息地籠罩了他。
將他，將他身旁那堆積如山的書籍，將那枚散發着白光的徽章，全部吞沒。
顧凡的力量感和喜悅，瞬間凝固了。
他甚至沒有時間去做出任何反應。
他只是僵硬地，一點一點地，抬起頭。
然後，他看到了。
那張臉。
一張巨大到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布滿了扭曲血肉和慘白骨刺的臉，正從圖書館那深不見底的穹頂黑暗中，緩緩探下。
它的一只眼睛，就比整個圖書館的入口還要巨大。
那只猩紅的，不含任何感情的豎瞳，正靜靜地注視着他。
這個渺小到如同塵埃的，剛剛點燃了體內火苗的蟲子。
是它。
殘破陽城裏的那個龐然大物。
它怎麼會在這裏？
這個念頭剛剛閃過。
那張巨臉便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根從天而降的，遮蔽了整個視野的……手指？或者說，是利爪。
轟隆——
劇痛。
無法形容的，撕裂靈魂的劇痛。
顧凡的意識在瞬間被碾成了粉末。
他又回到了現實。
猛地從床上彈起，嘴巴大張，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的胸口，像是被一柄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
骨頭碎裂的劇痛，內髒被擠壓成肉泥的痛楚，所有的一切都無比真實地反饋到他的身體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