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防大學的訓練場，空曠得能聽見風聲。
現在還沒到正式開學集訓的時候，這裏除了幾個同樣在加練的瘋子，就只有顧凡和石磊。
石磊沒有說話。
他只是用行動回答了顧凡的挑釁。
他走到單杠區，雙手一撐，身體輕盈地躍起，穩穩抓住杠身。
然後，標準的引體向上開始了。
一個，兩個，三個。
他的動作標準得可以錄下來當教學視頻。上身筆直，發力平穩，沒有一絲多餘的晃動。
二十個。
三十個。
他的呼吸節奏都沒有一絲紊亂。
顧凡站在一旁，丹田裏的那股暖流正在緩慢運轉。
這哥們兒是打算先用體能把自己勸退？
有點意思。
當石磊做到第五十個，額頭終於滲出細密的汗珠時，他停了下來，從單杠上跳下，落地無聲。
他看向顧凡，沒有開口，但意思很明顯。
輪到你了。
顧凡活動了一下手腕。
昨晚那股初生的氣血，雖然微弱，但足以讓他的身體素質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學着石磊的樣子，躍起，抓住單杠。
手臂發力。
身體被輕鬆拉起。
太輕了。
身體輕得不像自己的。
他一口氣做了三十個，感覺才剛剛熱身。
他繼續。
四十個。
五十個。
六十個。
當他做到第七十個的時候，手臂的肌肉終於開始傳來酸脹感。
他停下，跳了下來，呼吸有些急促。
他看向石磊。
石磊那張萬年不變的國字臉上，第一次出現了一種名爲“意外”的情緒。他上下打量着顧凡，那審視的意味比在宿舍裏時還要濃重。
“熱身結束。”石磊吐出四個字，轉身走向了四百米的跑道。
熱身？
七十個引體向上只是熱身？
顧凡感覺自己的世界觀受到了沖擊。
這是碳基生物能擁有的體能？
他沒有遲疑，跟了上去。
負重越野。
每人一個二十公斤的背囊。
雙方喊聲一響，石磊便沖了出去，速度不快，但步頻均勻得嚇人，每一步的距離都像是用尺子量過。
顧凡緊跟在他身後。
氣血在體內加速運轉，不斷沖刷着四肢百骸，抵消着乳酸帶來的疲憊。
一圈。
五圈。
十圈。
顧凡從一開始的輕鬆，逐漸感到了壓力。
石磊的耐力，簡直是個無底洞。
這家夥的身體裏裝的是發動機嗎？
第二十圈。
顧凡咬着牙，體內的暖流已經運轉到了極致，汗水模糊了視線。
他憑借着這股超凡力量的加持，在最後一百米，硬生生超過了石磊半個身位，率先沖過終點線。
他雙手撐着膝蓋，肺部火辣辣地疼。
贏了。
雖然只是體能，雖然只贏了一點點。
但他贏了那個怪物。
石磊也停了下來，他的胸膛劇烈起伏，汗水順着臉頰流下，浸溼了衣領。
他走到顧凡身邊，遞過來一瓶水。
“你的體能……很好。”
這是石磊第一次，用超過三個字的句子來評價顧凡。
這算是認可嗎？
顧凡擰開瓶蓋，猛灌了幾口。
“你的也不賴。”他喘着氣回應。
“接下來，格鬥。”石磊丟下這句話，走向了不遠處的格鬥訓練場。
顧凡的心髒猛地一跳。
正戲來了。
格鬥場是露天的，鋪着厚厚的防摔墊。
兩人脫掉背囊和外套，只穿着背心和作訓褲。
石磊的肌肉線條並不誇張，但每一塊都充滿了爆發力，呈現出一種極其協調的美感。
他站定，雙腳微分，身體微微下沉。
一個極其簡單的格鬥起手式。
但在他擺出這個姿勢的瞬間，顧凡感覺自己面對的不再是一個人。
而是一頭盤踞在山巔，隨時準備撲食的猛虎。
那股沉穩的氣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凝練到極致的殺氣。
這股殺氣，顧凡只在噩夢中的某些骸骨上感受過。
這家夥，絕對殺過人。
甚至，殺過不止一個。
顧凡體內的氣血之力自發地加速流轉，警惕性提到了最高。
“來。”石磊開口。
顧凡沒有客氣。
他腳下發力，整個人炮彈般沖了過去，一記蘊含着氣血之力的直拳，帶着風聲，直取石磊面門。
這一拳，他有自信能打穿三合板。
然而，石磊沒躲。
就在拳頭即將及體的瞬間，他左腳向前踏了半步，身體以一個微妙的角度切入顧凡的死角。
同時，他的右手探出，不是格擋，而是搭在了顧凡的手肘關節上。
輕輕一引，一轉。
一股巧勁傳來。
顧凡只覺得自己的力量瞬間被卸掉了大半，整個人身不由己地向前踉蹌。
不好！
他想穩住身形，但已經晚了。
石磊的另一只手已經扣住了他的肩膀，膝蓋順勢一提，精準地頂在了他的胃部。
“唔！”
劇痛讓顧凡的身體瞬間弓起。
下一秒，天旋地轉。
他被一個幹淨利落的過肩摔，結結實實地砸在了墊子上。
砰！
雖然有墊子緩沖，但那股沖擊力還是讓他眼冒金星。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石磊的膝蓋已經壓住了他的胸口，一只手卡住了他的脖子。
動作快得讓人窒息。
整個過程，不超過三秒。
顧凡被釘在地上，動彈不得。
他能感覺到石磊膝蓋傳來的巨大壓力，以及脖子上那只手的冰冷。
只要那只手再用一分力，他的喉骨就會碎裂。
敗了。
徹徹底底。
石磊鬆開他，站起身，退後兩步，重新擺出起手式。
“再來。”
顧凡從地上一躍而起，之前的得意和狂喜，已經被一盆冷水澆得幹幹淨淨。
他不信邪。
他擁有超凡的力量，怎麼可能輸給一個普通人？
他再次沖了上去。
這一次，他學聰明了，不再用蠻力，而是試圖用速度和力量的結合來壓制。
左勾拳，右鞭腿，肘擊……
他的攻擊狂風暴雨，每一擊都足以讓普通人筋斷骨折。
但石磊，就那片狂風暴雨中的一塊礁石。
無論顧凡的攻擊多麼猛烈，他總能用最小的動作，最有效的方式，將其化解。
格擋，閃避，卸力。
他的每一個動作都簡潔到了極致，沒有任何多餘的花架子，一切都爲了制敵。
顧凡感覺自己像一個拿着屠龍刀去砍蒼蠅的莽夫。
有力，卻使不出來。
在又一次攻擊被化解後，石磊抓住了他一個微小的破綻。
一個欺身，一記手刀。
精準地砍在了顧凡的後頸。
顧凡只覺得眼前一黑，全身的力氣瞬間被抽空，軟軟地倒了下去。
石磊沒有追擊，只是靜靜地站在原地。
“你的力量很強，速度也很快。”
“但你不會用。”
“你的所有動作，都是破綻。”
石磊的聲音平靜，卻每一個字都砸在顧凡的心上。
這是事實。
他空有一身神裝，卻連技能鍵在哪都不知道。
顧凡撐着墊子，慢慢站起來。
他沒有憤怒，也沒有不甘。
只有一種被徹底碾壓後的清醒。
“再來！”
他低吼一聲，第三次沖了上去。
半小時後。
顧凡呈一個“大”字型，躺在墊子上，連一根手指都不想動。
他被摔了十七次。
被關節技鎖了九次。
被擊中要害失去反抗能力五次。
他連石磊的衣角都沒能真正碰到一下。
這是一場單方面的，教學式的吊打。
石磊走到他身邊，盤腿坐下。
“你的身體，很奇怪。”石-磊看着他，“恢復力，爆發力，都超出了正常人的範疇。”
顧凡的心一沉。
來了。
他該怎麼解釋？
說自己昨晚做了個夢，然後就變強了？
鬼才信。
“天生的。”顧凡只能給出這個最扯淡，也最無法反駁的理由。
石磊沒有追問。
他只是遞過來一個白色的小瓷瓶。
“活血化瘀，睡前塗上。”
顧凡接過瓷瓶，入手冰涼。
他看着石磊，這個沉默寡言的室友，第一次讓他感覺到了“人味”。
“謝了。”
“你的技巧，是部隊裏學的？”顧凡忍不住問。
“嗯。”
“什麼部隊，能教出你這種怪物？”
石磊沉默了。
就在顧凡以爲他又不會回答的時候，他卻輕輕吐出幾個字。
“能打勝仗的部隊。”
說完，他站起身，走向宿舍。
顧凡躺在地上，看着他的背影，心裏翻江倒海。
能打勝仗的部隊。
這個答案，比任何番號都更具沖擊力。
兩人一前一後回到宿舍，誰都沒有再說話。
那股無形的隔閡，在汗水和一次次的摔打中，悄然融化了。
洗漱完畢，顧凡躺在床上，渾身酸痛，卻精神百倍。
他閉上眼，腦海裏一遍遍回放着石磊的動作。
簡潔，高效，致命。
他終於明白，那本《新兵氣血導引法》，只是一個開始。
他得到的，只是一塊未經雕琢的璞玉。
想要把它變成真正的利器，他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而石磊，爲他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
熄燈號響起。
黑暗中，顧凡能聽到上鋪石磊平穩的呼吸。
他將那瓶藥膏塗在身上的瘀傷處，一股清涼的感覺瞬間滲透進去。
路，沒有斷。
不但沒有斷，反而變得更寬了。
他有了力量，也有了方向。
今晚，他無比期待噩夢的再次降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