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老宅那場風波之後，蘇晏感覺自己仿佛站在一片迷霧籠罩的懸崖邊緣。腳下是名爲“心動”的深淵，而身後，那些曾經堅固的、名爲“契約”和“理智”的護欄，正在凌曜一次又一次出乎意料的行爲沖擊下，變得搖搖欲墜。
他無法再像之前那樣，簡單地將凌曜的行爲歸類爲“演技”或“總裁的掌控欲”。那份在家族面前不容置疑的維護，那句低沉而認真的“你很好”，像投入深潭的巨石，在他心底掀起滔天巨浪，餘波至今未平。
他開始害怕與凌曜獨處，卻又可恥地期待着那些不經意間的靠近。這種矛盾的心理幾乎要將他撕裂。
凌曜似乎也有所變化。他依舊忙碌，依舊話不多，但那些細微的、看似不經意的“越界”舉動卻變得頻繁起來。
比如，早餐時，他會極其自然地將蘇晏多看了一眼的那個可頌遞到他手邊。 比如，某天夜裏蘇晏在客廳看劇本睡着，醒來時發現自己身上多了一條柔軟的薄毯，空氣中殘留着熟悉的雪鬆氣息。 比如，他會在蘇晏出門前，狀似無意地提醒一句“晚上降溫，多帶件外套”。
這些小事像溫吞的水，一點點滲透、浸泡着蘇晏緊繃的神經。他不斷地告誡自己：“這只是高級的演技，是爲了讓戲更逼真。”“他是凌曜，冷酷無情的商業帝王，怎麼可能會對你動真心？”“別忘了咖啡館和老宅，他隨時可以變得刻薄疏離。”
然而，理智的警報拉得再響，也抵不過身體本能的心動。
這天晚上，凌曜有個不得不參加的應酬，回來時已近深夜，身上帶着淡淡的酒氣。蘇晏正窩在沙發裏背台詞，聽到動靜抬起頭，恰好對上凌曜有些疲憊卻異常深邃的目光。
“還沒睡？”凌曜脫下大衣，聲音比平時沙啞一些。
“馬上就去。”蘇晏收起劇本，準備起身回房。
凌曜卻走到沙發旁，在他身邊坐了下來。沙發因他的重量而微微下沉，兩人之間的距離瞬間縮短到一個危險的程度。那股混合着酒氣和雪鬆的氣息強勢地包裹而來。
蘇晏的身體瞬間僵住，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他想挪開一點，卻又鬼使神差地定在原地。
“在看什麼？”凌曜側過頭看他，眼神因微醺而顯得比平時柔和，也……更具侵略性。
“新電影的劇本。”蘇晏低聲回答，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懷裏的抱枕。
凌曜“嗯”了一聲，目光卻沒有離開他的臉，像是在仔細描摹他的輪廓。空氣變得粘稠而曖昧，靜得能聽到彼此呼吸的聲音。
“今天……”凌曜忽然開口，聲音低啞，“合作方帶了幾個小明星來，很吵。”
蘇晏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一直往身邊湊，香水味熏得人頭昏。”凌曜繼續說道，像是在抱怨，又像是在解釋什麼，“很煩。”
蘇晏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爲什麼要跟自己說這些？
“還是家裏好。”凌曜忽然往後靠進沙發裏，閉上眼，揉了揉眉心，語氣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慵懶和……依賴？“安靜。”
“家”這個字眼，像一枚細針，輕輕扎了蘇晏一下。他看着凌曜難得顯露的疲憊和放鬆姿態，看着他領口微微鬆開露出的鎖骨線條，心髒像是被什麼東西充滿了，酸酸脹脹的。
理智在瘋狂叫囂：他在利用你營造的氛圍放鬆自己！這只是對比產生的錯覺！
但情感卻像脫繮的野馬：他在向你示弱！他在告訴你，他更喜歡有你在的地方！
兩人就這樣靜靜地坐在沙發上，一個閉目養神，一個心亂如麻。空氣中彌漫着酒氣、雪鬆香氣，以及一種無聲流淌的、怦然心動的張力。
許久，凌曜似乎緩過勁來了，他睜開眼，看向依舊僵坐着的蘇晏，目光落在他微微泛紅的耳廓上。
“去睡吧。”他的聲音恢復了些許清明，但依舊低沉。
“好…好的。”蘇晏如蒙大赦，幾乎是彈跳着站起來，“凌總也早點休息。”
他快步走向樓梯，心跳快得像是要炸開。他能感覺到凌曜的目光一直追隨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樓梯轉角。
回到房間，蘇晏背靠着門板，大口喘氣。剛才那一刻，他幾乎以爲凌曜會做點什麼。而他悲哀地發現，自己竟然……隱隱有着期待。
他滑坐在地毯上，將發燙的臉埋進膝蓋裏。
完了，蘇晏。 你明明知道他是溫水，你是那只青蛙。 你卻還是可恥地、貪戀着那點溫度，甚至主動往鍋底蹭。
心跳的警報聲尖銳刺耳，他卻像被蠱惑了一般，舍不得逃離。
他甚至開始絕望地想：就算最後是被煮熟，至少這一刻，溫暖是真實的。
而樓下客廳裏，凌曜依舊保持着之前的姿勢坐在沙發上。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指尖，上面仿佛還殘留着剛才靠近時，從蘇晏身上感受到的溫熱和那股淡淡的、清新的洗發水味道。
他閉上眼，喉結微微滾動。
有些界限，正在失控的邊緣徘徊。 而他，似乎並不想用力拉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