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晚禾是高三才轉學過來的。
薄宴舟還記得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她站在講台上,剪着像個男孩子一樣的短發,帶着一副黑框眼鏡,文文靜靜的,聲若蚊呐地介紹了自己的名字。
她身上的衣服很土,透露出一股濃濃的鄉土氣,跟學校裏大多數穿得光鮮亮麗的同學比起來,有種另類的感覺。
薄宴舟當時沒多留意她,只覺得這個轉學生有點膽小。
接下來的幾個月,他們沒有任何交集,也沒說過一句話。
薄宴舟向來高冷,別說像程晚禾這樣默默無聞的人,就是追着他跑、討好他的人,他都不屑一顧。
後來有一天,薄宴舟去找一個同學,在馬路邊的一個綠化帶裏意外看到了程晚禾。
她蹲在那裏,周圍還圍了幾個五六歲或者六七歲的小朋友。
出於好奇,薄宴舟走過去看了眼。
原來她手裏托着一只剛出生不久的小貓,正拿着一根針管給它喂奶。
“姐姐,這喂的是牛奶嗎?”一個小朋友問。
“是的。”
“爲什麼用針給她喂?喝奶不是用奶瓶嗎?”小朋友奶聲奶氣地問。
程晚禾溫柔耐心地解釋,“因爲它太小了,沒有力氣吸奶嘴。等它長大點就可以用奶嘴了。”
“哦,原來這樣。”小朋友閃着好奇的眼光,“它的媽媽呢?爲什麼它媽媽不給它喂奶?”
程晚禾的眼神黯淡了下,“……不知道,它媽媽可能出去了。”
薄宴舟看着她給貓喂奶的認真樣子,黑框眼鏡下的那雙眼睛閃着奇異的光。
給幼貓喂完奶,程晚禾又用手輕輕撫摸着幼貓身上的絨毛,露出溫柔的笑,這一笑,臉上就浮現出兩個淺淺的梨渦。
初冬斜陽照射下來,剛好照在程晚禾的身上,給她全身鍍了一層美麗的柔光。
薄宴舟突然發現這個不起眼的同學其實長得挺漂亮的,只是被她的發型和黑框眼鏡給遮蓋住了。
這時,程晚禾才發現似乎有人注視着她,她抬頭一看,見是薄宴舟,又恢復了在學校裏的那種懦弱和惶恐。
她有些手足無措,薄宴舟不知道她害怕什麼,他又不是什麼洪水野獸。
朝程晚禾點了下頭,他騎着自行車就走了。
只是從那時開始,薄宴舟就不由自主開始注意程晚禾。也許是因爲那天她給貓喂奶的樣子讓他有所觸動,也許是因爲她跟別的女生有些不一樣,也或許,是他發現了別人不曾發現的她的美。
他坐在最後一排,程晚禾坐在他前三排。上課的時候他總是忍不住看着她的後腦勺。明明那個後腦勺只是短短的頭發,一點兒也不好看。
下課的時候,他會裝作不經意間經過她身邊。
有一次他故意撞落她的書本,可她什麼也沒說,只是默默撿起書本。
薄宴舟想跟她說話,又怕太刻意嚇到她了。想來想去,他想在她值日那天跟她搭訕。
等她掃到他這邊時,他故意裝作無意把腿伸直,擋住過道。
沒想到程晚禾居然一聲不吭,從另一邊繞過他的腿,再接着掃。
於是,直到她掃完地,薄宴舟也沒找到機會跟她說上一句話。
不過還好遇到了凌靜菲欺凌她。
薄宴舟以爲她應該會主動找他作證,沒想到她還是沒有。
看來如果他不主動,她是不會主動跟自己說話的。
薄宴舟幫了她,她終於開口跟他說話了,那聲謝謝小得跟蚊子似的。
他問程晚禾打算怎麼謝他,只是想多跟她多說幾句話。
沒想到她反過來問他要怎麼謝,那雙眼睛迷惘中又帶了一絲清澈,跟追着他跑的那些女孩一點兒也不一樣。
薄宴舟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就脫口而出,“做我女朋友吧。”
沒想到程晚禾竟然拒絕了他。
薄宴舟拉不下臉,於是找了個理由,讓她假扮自己的女朋友。
程晚禾終於答應了。
薄宴舟在高考前沒怎麼和她來往,唯一一次約她出去玩,還被她以學習的理由拒絕了。
直到高考完畢,他才找了個借口約她出來。
當着衆人的面他吻了她,自此一發不可收拾。薄宴舟發現他對她開始日思夜想起來了。
他開始找理由約她出來玩,可她仍然一副不開竅的樣子。
暑假的最後一天,那天他約她出來,在溼地公園逛了好久,終於還是強吻了她。
她只掙扎了一下,就沒有反抗。
那一刻,薄宴舟就知道,她也是喜歡自己的。
也是從那時候開始,他們正式在一起了,開始了長達一年的異地戀。
節假日,他會跑到她那裏去看她,和她擁抱、接吻。
程晚禾身上有種神奇的魅力,讓他不由自主爲她着迷。
朋友們都不知道,他跟程晚禾假戲真做,談戀愛了。他沒說,是覺得沒到時候。
大二暑假的時候,周庭叫他出來玩,他想和程晚禾在一起,也覺得是時候讓周庭他們知道了,於是叫了她過來。
在酒店裏,他失控了,兩人越過了那層防線。
那晚的情形薄宴舟還記得很清楚。
程晚禾很乖,很聽話。他要做什麼,她也不反抗。
只是在中途,她突然哽咽出聲。
薄宴舟停下動作,“怎麼了?”
“……痛。”她小聲抽泣。
黑暗中,薄宴舟發現她流出了眼淚,臉上明明是痛苦的神色,卻連哭都不敢大聲。
薄宴舟也聽說過女人的第一次會很痛,他吻去她臉上的淚,低聲道,“別哭,我輕點。”
可是暑假過後,程晚禾莫名其妙就向他提出了分手。
薄宴舟很生氣。
他薄宴舟天之驕子,想要什麼樣的女人要不到?程晚禾算什麼,她要分手那就分吧,總有一天她會後悔地哭着來求他復合的。
一晃七年過去,薄宴舟沒想到沒等來程晚禾的哭求,卻等來了她已經結婚了的消息。
想到這裏,薄宴舟痛苦萬狀,又端起眼前的酒一仰脖喝了下去。
周庭見他這副想死的樣子,不解地問,“既然你還喜歡程晚禾,爲什麼這七年你不去找她?”
薄宴舟怔住!
是啊,他爲什麼不去找她?現在後悔又有什麼用,一切都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