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初冬帶着刺骨的寒意,梧桐葉早已落盡,光禿禿的枝椏在灰蒙蒙的天空下伸展,像一道道刻在心上的傷痕。宋芸汐裹着米白色的羊絨大衣,指尖攥着一張被反復折疊的便籤紙,上面是蘇曉冉托人打聽來的京華學院地址,紙面邊緣已被磨得發毛。
“真要進去嗎?”蘇曉冉跟在她身側,呼出的白氣瞬間消散在寒風裏,“萬一他還是不願意見你,或者說些傷人的話,你這趟豈不是白來?”
宋芸汐抬頭望了眼京華學院樸素的校門,眼底藏着一絲孤注一擲的堅定。紐約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就壓在宿舍的書桌下,籤證材料也已準備妥當,再過一個月,她就要登上飛往異國的航班。這兩年,她像守着一座空城,心裏的念想像株頑固的野草,哪怕被誤會和距離反復碾壓,依舊頑強地生長。她來這裏,不是想挽回什麼,只是想當着他的面說一句“再見”,斷了這兩年不死心的牽掛。
“總得有個正式的告別。”她的聲音很輕,卻帶着不容置疑的決絕,“不然,我沒法帶着平靜的心情離開。”
京華學院的校園比京城大學簡陋許多,道路兩旁的香樟樹落了滿地枯葉,踩上去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是在爲這場注定傷感的告別伴奏。宋芸汐跟着導航往男生宿舍區走,心跳越來越快,像揣了只亂撞的小鹿。她想象過無數次見面的場景,或許是他驚訝的眼神,或許是他冷漠的轉身,卻從未想過,命運會給她最殘忍的一擊。
就在宿舍樓下的小花園裏,一道熟悉的身影猝不及防地闖入視線。
洛熙宸穿着一件洗得幹淨的黑色羽絨服,身形依舊挺拔,只是臉頰比視頻裏清瘦了些。他站在一株枯樹下,微微垂着眼,額前的碎發被風吹得凌亂,露出飽滿的額頭和深邃的眼眸。而他對面,站着一個穿着粉色毛衣的女生,手裏捧着一束包裝精致的粉玫瑰,花瓣上還帶着晶瑩的水珠,襯得女生臉頰泛紅,眼神裏滿是羞澀又大膽的熱烈。
宋芸汐的腳步瞬間釘在原地,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她認得那個女生,是京華學院數學系的校花林薇薇,上次跨校學術論壇上,林薇薇曾主動找洛熙宸探討數學建模問題,眼底的欣賞毫不掩飾。
“洛熙宸,我喜歡你很久了。”林薇薇的聲音帶着一絲顫抖,卻異常清晰地穿透寒風,傳到宋芸汐耳朵裏,“從大一新生辯論賽你替我解圍開始,我就注意到你了。你聰明、努力,還特別有責任心,我不在乎你家庭條件怎麼樣,我就是喜歡你這個人。”
“家庭條件”這四個字,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準準地刺中了宋芸汐的心。她想起高中時洛熙宸洗得發白的校服,想起他拒絕她請喝奶茶時的局促,想起那個雨夜他說“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時的決絕。原來,階層的鴻溝始終橫亙在那裏,不僅她在意,別人也在意,而洛熙宸,似乎也早已默認了這樣的差距。
洛熙宸沒有立刻回答,只是微微蹙着眉,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口袋——那裏裝着那個刻着梧桐葉的書籤,從高中到現在,從未離身。他想拒絕,可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母親的病需要長期服藥,兼職的收入僅夠勉強維持家用,他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在哪裏,更不知道是否還有資格去追求心裏的那個人。林薇薇家境優渥,父親是知名企業家,母親是大學教授,如果和她在一起,或許能讓母親得到更好的醫療資源,也能讓他的學業少些後顧之憂。
這份猶豫,被不遠處的宋芸汐看得一清二楚。
她的心髒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密密麻麻的疼蔓延開來。她看着洛熙宸沒有立刻推開那束玫瑰,看着他眼底的掙扎和動搖,突然覺得自己這兩年的牽掛和執念,都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她以爲他是因爲自卑才推開她,以爲他心裏還有她,以爲只要說清楚,就能不留遺憾。可此刻,他面對另一個女生的告白,那份遲疑,那份沒有立刻拒絕的態度,都在告訴她:他早已放下了過去,甚至在考慮開始新的感情。
而她,卻像個小醜一樣,抱着最後的念想,跑到他的學校,想和他告別。
“我知道你可能覺得我們不合適,但我願意等你。”林薇薇還在說着,語氣愈發堅定,“以後你的學費、生活費,甚至你家裏的困難,我都可以幫你解決。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一起努力,一起變好。”
“夠了。”洛熙宸終於開口,聲音低沉而沙啞,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謝謝你的喜歡,但是我……”
後面的話,宋芸汐已經聽不清了。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而刺眼。她看到洛熙宸抬起頭,目光似乎不經意間掃過她這邊,卻沒有在她身上停留——或許是沒看見,或許是看見了,卻選擇了回避。
蘇曉冉察覺到她的不對勁,連忙拉住她的胳膊,低聲說:“芸汐,我們走吧,別在這裏了。”
宋芸汐沒有動,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個方向,直到眼淚再也忍不住,順着臉頰滑落,砸在冰冷的手背上,帶來一陣刺骨的寒意。她突然笑了,笑得比哭還難看。原來,所有的等待和牽掛,都只是她一個人的一廂情願。他的食言,他的不告而別,他的冷漠,都不是因爲自卑,而是因爲他早已不愛了。
“走吧。”宋芸汐輕輕掙開蘇曉冉的手,聲音平靜得可怕,卻帶着一種徹底死心的絕望。她轉身,腳步有些踉蹌地朝着校門口走去,沒有回頭,甚至不敢再看那個方向一眼。她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就會忍不住沖上去,質問他爲什麼這麼快就能接受別人,爲什麼能這麼輕易地放下他們之間的一切。可她又覺得,沒有必要了。不愛了就是不愛了,再追問,也只是徒增難堪。
洛熙宸在她轉身的那一刻,終於看清了那個熟悉的背影。米白色的大衣,長發束成馬尾,步履蹣跚,像一只受傷的小鹿。他的心髒猛地一縮,幾乎是下意識地想追上去,可林薇薇的聲音卻攔住了他:“洛熙宸,你怎麼了?是不是我說錯話了?”
他停下腳步,看着宋芸汐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路的盡頭,心裏像是被掏空了一樣,只剩下無盡的悔恨和恐慌。他剛才爲什麼沒有立刻拒絕林薇薇?爲什麼要讓她看到這一幕?他想解釋,想告訴她不是她想的那樣,可他卻連追上去的勇氣都沒有。他知道,這一次,他是真的失去她了。
宋芸汐走出京華學院的校門,冰冷的寒風迎面吹來,將她臉上的淚水吹幹,留下一片冰涼的痕跡。蘇曉冉緊緊跟在她身邊,心疼得說不出話。
“曉冉,我沒事。”宋芸汐的聲音很輕,卻帶着一種前所未有的平靜,“真的沒事了。”
她的念想,在看到洛熙宸面對告白時的猶豫那一刻,徹底成了灰燼。她再也不會牽掛他了,再也不會爲他流淚了,再也不會抱着不切實際的幻想了。
車子駛離京華學院,宋芸汐看着窗外掠過的風景,眼底沒有了悵然,沒有了委屈,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平靜。她知道,這場長達兩年的單戀,終於在這個寒冷的冬日,畫上了一個潦草而遺憾的句號。紐約的天空,會是她新的開始,而洛熙宸,這個讓她心動了三年、牽掛了兩年的男孩,終將成爲她青春裏一道刻骨銘心的遺憾夏風吻過白襯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