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籙堂一層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筆尖劃過符紙的沙沙聲，以及弟子們粗重的喘息和偶爾失敗的懊惱低吼。
大批量繪制“火箭符”的任務像一座大山，壓在每個弟子心頭。這種低階符籙本身不難，難就難在要求短時間內高質量完成大量數目。而那關鍵一步的“爆發性火靈力注入”，成了最大的瓶頸和噩夢。成功率低，耗神巨大，許多弟子面色蒼白，顯然靈力透支嚴重。
林凡在一旁看得直嘬牙花子。這效率，這人力成本，太原始了！
他的“優化之魂”在熊熊燃燒，忍不住又湊到那位忙得焦頭爛額的中年執事身邊。
“執事師兄，”林凡小聲建議，“弟子觀這火靈力注入一步，成敗關鍵似在靈力輸出的瞬間穩定與強度。或許……或許可以制作一種輔助器具，能穩定輸出特定強度的火靈力，弟子們只需引導即可，無需自身精確爆發，如此或可提高成功率，節省靈力？”
中年執事正煩着呢，聞言頭也不抬，沒好氣地道：“輔助器具？說得輕巧！何種器具能如此精準控制靈力輸出？即便有，其造價恐怕遠超這些火箭符本身！莫要在此添亂，安心觀摩便是！”
再次被懟回來，林凡摸了摸鼻子，卻不死心。他溜達到一個角落，看着一個弟子又一次因爲注入靈力不穩而炸掉一張即將完成的符紙，心疼得直咧嘴。
“標準化……流程化……”林凡腦子裏閃過生產線、流水作業的畫面。“如果無法做出完美的‘能量注入模塊’，那能不能把整個過程拆開？讓擅長不同步驟的人專門負責？”
一個大膽的想法冒了出來。
他找到那個剛失敗、正在調息的弟子，小聲問：“師兄，您繪制前面符文結構，成功率幾何？”
那弟子嘆了口氣：“八九成吧，主要是這最後一步……”
林凡眼睛一亮：“若只讓您負責繪制前面結構，無需管最後注入，您一天能畫多少？”
弟子愣了一下，計算道：“若靈力充足，心神專注於此，速度當可快上近倍，百張應無問題。”
林凡又找到另一個以靈力控制精細著稱、但繪制速度較慢的弟子：“師兄，若只讓您負責最後一步的火靈力注入，您成功率能到多少？”
那弟子沉吟道：“若心無旁騖，只專注控制這一股靈力，九成五以上當有把握。”
林凡心跳加速。他再次找到中年執事，這次換了個說法：“執事師兄，弟子有一想法，或可一試，即便不成，亦無損失。可否將火箭符制作分作兩步？遴選數位師兄專司繪制前面穩定結構，另選數位師兄專司最後靈力注入。如此，前者可提速，後者可提質，或許總體效率反能提升？”
中年執事本想再次拒絕，但聽到“無損失”三字，又看到堂內進度確實緩慢，弟子們疲憊不堪，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占了上風。他皺着眉：“便依你之言，試一個時辰！若無成效，休再聒噪！”
他迅速指定了五名弟子專門繪制前半部分（稱爲“制符組”），三名弟子專門負責注入靈力（稱爲“注靈組”），並清出一塊區域，讓制符組將畫好前半部分的符紙送到注靈組處。
模式一變，整個偏殿的氣氛頓時詭異起來。
制符組的弟子不用再擔心那該死的爆發注入，心神專注之下，筆走龍蛇，速度果然大幅提升，一張張半成品符紙被迅速送到注靈組面前。
注靈組的弟子也不用分心繪制繁瑣符文，只需調整呼吸，將全部心神用於操控那一道火靈力，成功率肉眼可見地提高，幾乎鮮有失敗。
原本一個人從頭到尾需要一炷香才能完成、還可能失敗的符籙，現在被拆解後，整體產出速度竟然快了近五成！而且成品率大幅提升！
一個時辰後，統計結果出來，所有人都驚呆了。
完成的合格火箭符數量，比之前同等時間內多了整整六成！而且注靈組的弟子消耗反而更小，面色紅潤，制符組的弟子雖然忙碌，卻因無需高度緊張而輕鬆不少。
中年執事看着那堆成小山的合格符籙，又看看精神頭明顯更好的弟子們，張着嘴，半天說不出話來。
他看向林凡的眼神，徹底變了。不再是審視和懷疑，而是充滿了震驚和不可思議。
“這……這……”他指着那高效運轉的“流水線”，聲音都有些發顫，“此法……此法從何想來？”
林凡一臉無辜：“弟子只是覺得，讓擅長的人做擅長的事，或許能更快更好。此乃‘分工協作，各展所長’之道。”
“分工協作……各展所長……”中年執事反復咀嚼着這八個字，眼中精光連閃。這道理看似簡單，卻從未有人將其如此明確地應用於符籙制作之中！這少年，竟有如此化繁爲簡、直指核心的能耐！
“好！好一個分工協作！”中年執事猛地一拍大腿，“便按此法制符！”
很快，整個符籙堂一層都推行了這種“流水線”作業模式。效率大增，弟子們叫苦不迭的壓力驟減。雖然還是忙碌，但變得有序且高效。
林凡的名字，第一次在符籙堂內部，不再是“雲鶴長老塞來的關系戶”或“胡思亂想的怪人”，而是帶上了幾分“奇才”的色彩。
雖然他自己並沒親自繪制一張符，但他提供的這個“思路”，價值遠超埋頭苦幹。
消息很快傳回了雜役院。
王管事聽到林凡不僅沒在內門碰壁，反而又立一功，得到了符籙堂執事的賞識，氣得晚飯都沒吃下去。
而雜役弟子們則更加沸騰了。
“聽說了嗎？林師兄在內門發明了‘畫符流水線’，效率翻倍！”
“林師兄果然到哪裏都能發光！”
“啥叫流水線？”
“就是……就是很多人排着隊畫符！像水流一樣快！”
林凡自己倒沒覺得多了不起。這在他前世只是最基礎的管理學常識罷了。
他在符籙堂的日子變得好過起來。中年執事對他客氣有加，甚至允許他翻閱一些更深一點的書籍。其他內門弟子看他的眼神，也多了幾分好奇和尊重。
但他心心念念的，還是自己的“模塊化”研究。符籙堂系統的知識讓他受益匪淺，許多之前的困惑茅塞頓開。他利用內門濃鬱的靈氣和更好的材料，偷偷在自己的小房間裏繼續鼓搗。
能源陣列的功率提升了一點。
橋接符的穩定性增加了一些。
他甚至開始嚐試設計一個簡單的“加熱模塊”。
然而，更大的機會，很快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降臨。
幾天後，符籙堂接到一個緊急求助。宗門的“演武台”維護弟子前來求救——演武台的防護陣法中，有一處專門用於測試新符籙威力的“靶區”，其核心的“能量記錄與反饋符文”年久失修，出了故障。這符文結構特殊且古老，堂內擅長修復的老符師恰巧外出，年輕弟子們無人能解。
若是平時倒也罷了，恰逢宗門大比在即，各路弟子都需要測試符籙威力，靶區失靈，影響甚大。
中年執事急得團團轉，帶着幾個精英弟子去看了半天，都束手無策。那符文復雜精密，牽一發而動全身，沒人敢輕易下手。
就在這時，不知誰嘀咕了一句：“要不……讓那個林凡來看看？他思路清奇，說不定……”
病急亂投醫，中年執事還真就把在一旁看熱鬧的林凡給叫上了。
林凡被帶到演武台靶區，看着那巨大石壁上刻畫的、復雜得令人眼暈的古老符文組合，也是頭皮發麻。
這玩意……超綱了啊！
他仔細觀察，發現故障點似乎是一處微小的能量回路斷裂，導致整個記錄反饋系統失靈。但難點在於，如何在不影響其他部分的情況下，精準地修復這一處。
傳統的修復思路是，理解整個符文陣的運作原理，然後找到匹配的能量進行引導修復。但這需要極高的符籙造詣和時間。
林凡盯着那斷裂處，看了半晌，忽然冒出一個念頭。
他不懂整個大陣的原理，但他能看到“症狀”——這裏能量不通了。
就像前世修電路，不一定非要懂整個電路板設計，有時候，飛根線連上也能湊合用？
一個極其大膽、甚至可以說是離經叛道的想法在他腦子裏形成。
他轉向中年執事，小心翼翼地問：“執事師兄，弟子有個想法……或許，不必完全理解此陣原理，只需在此斷裂處，搭建一個微型的、獨立的‘能量橋接中轉站’，繞過損壞部分，直接將上下遊的能量連通……或許能暫時恢復功能？”
說着，他拿出隨身攜帶的符紙和筆（他現在習慣隨身帶了），快速繪制了一個極其簡陋的、由三枚微型聚靈符和一個簡化版橋接符組成的微型模塊的草圖。
“以此模塊汲取周圍遊離靈氣，轉化爲穩定能量流，再以此橋接符模擬原始能量波動，連接兩端……”林凡一邊畫一邊解釋。
中年執事和周圍的精英弟子們看得目瞪口呆。
這想法……太野了！太粗暴了！完全違背了符籙修復的嚴謹原則！這簡直是在一件古董旗袍上打了個現代工業的補丁！
但……聽起來，好像又有那麼一絲歪理？
現在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中年執事咬着牙：“死馬當活馬醫！你試試！但務必小心！若損壞大陣，你我皆擔待不起！”
林凡深吸一口氣，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將那繪制好的、只有指甲蓋大小的微型模塊，用特制的靈膠，貼合在了那斷裂的符文節點上。
然後，他注入一絲靈力激活。
微型模塊上的聚靈符微微亮起，橋接符發出微不可查的波動。
所有人都緊張地盯着核心處那代表能量流通的指示符文。
一秒，兩秒……
就在衆人以爲失敗之時——
那枚沉寂的指示符文，猛地閃爍了一下，然後，竟然穩定地發出了微弱的光芒！
能量……接通了！
雖然反饋回來的數據似乎有點微弱和延遲，但靶區記錄功能，確實恢復了！
“成……成功了？！”中年執事的聲音都變調了，充滿了難以置信。
周圍的精英弟子們更是看得瞠目結舌，世界觀受到了巨大沖擊。還能這樣修符陣？！
林凡自己也鬆了口氣，擦了把冷汗：“好像……暫時能用了。不過這模塊是臨時性的，功率低，不穩定，還需等大師回來徹底修復。”
中年執事看着那閃爍着微光、與周圍古樸符文格格不入的小補丁，又看看一臉“我只是隨便試試”的林凡，心情復雜到了極點。
這少年，一次又一次地打破他的認知。
用最粗糙簡陋的方式，解決了他們這些正統符師束手無策的難題。
這已不僅僅是思路清奇，這簡直是一種……顛覆性的能力！
“林凡，”中年執事神色無比鄭重，“你立下大功了！此事我必上報堂主，爲你請功！”
林凡撓撓頭：“呃，功勞就不用了，弟子就是瞎貓碰上死耗子……那個，執事師兄，能不能……申請點研究材料？弟子想試試改進一下這個橋接模塊的穩定性……”
中年執事：“……要什麼材料，去庫房支取！記我賬上！”
這一刻，林凡在內門符籙堂的地位，悄然發生了質的改變。他不再是一個無足輕重的“顧問”，而是成了一個屢創奇跡的“怪才”。
而林凡自己，則看着那古老的符文陣上貼着的、自己制作的簡陋小模塊，心裏美滋滋地想：
“模塊化維修……似乎也行得通？下次是不是可以開發個‘符文萬能補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