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二天一早,她便帶着貼身丫鬟青黛,還有一筆銀錢,低調地出了門。
前世,江家有一款鎮店之寶,名爲“醉東風”,曾引得京城貴婦千金一擲千金。後來配方被秦家設計竊走,成了壓垮江家的最後一根稻草。
這一世,她要提前將“醉東風”復刻出來。
她憑着記憶,在城中幾家相熟的藥材鋪和香料行裏采買。大部分香材都還算好找,可其中最關鍵的一味主料——龍涎香,卻極爲稀缺。
她跑遍了整個京城,都只找到一些品質低劣的散碎貨色,根本不堪大用。
“姑娘,您要的這成色上佳的龍涎香,那可是有價無市的寶貝。”一家香料行的老師傅捻着胡須道,“據我所知,整個京城,恐怕只有一家人手裏有存貨。”
“哪家?”江寧晚心頭一緊。
“城南,陳家。”
陳家。
江寧晚的腦子裏立刻浮現出相關的信息。陳家也是皇商,主營玉石珠寶,與江家世代交好,兩家父親更是至交。前世江家出事後,陳伯父還曾多方奔走,只可惜人微言輕,最後也只能黯然收場。
她印象中,陳家確實酷愛熏香,陳伯父更是此道大家。
既是世交,事情就好辦了。
江寧晚心中一定,立刻帶着青黛,備上薄禮,往城南陳府而去。
陳府門前車水馬龍,很是氣派。
江寧晚遞上拜帖,門房認得她是江家小姐,不敢怠慢,立刻進去通報。
她站在門外靜靜等候,心裏盤算着該如何開口。
就在這時,陳府的大門從內打開,一個熟悉得讓她恨入骨髓的身影,從裏面走了出來。
青衫磊落,面如冠玉。
不是林逾白又是誰?
他似乎正與身邊的一個中年男人說着什麼,臉上帶着恰到好處的謙恭微笑,那中年男人正是陳家的管事。
江寧晚的呼吸瞬間一滯。
胃裏像是被人狠狠攥了一把,前世臨死前那股濃重的血腥味,仿佛又一次涌上了喉頭。
她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用疼痛來壓制那股翻騰的恨意。
那一瞬間,江寧晚感覺自己像被一盆冰水從頭澆到腳,四肢百骸都泛起一股刺骨的寒意。
他怎麼會在這裏?
他不是該在翰林院裏熬資歷,或是去秦府拜見他的恩師嗎?陳家,一個商賈之家,他林逾白清高自許,從不屑於與商人爲伍,除非......
一個念頭如閃電般劈開混沌。
秦大人。
陳家,是秦大人的人。
江寧晚的指甲瞬間掐進了掌心的軟肉裏,細微的刺痛讓她混亂的思緒瞬間清明。
她全明白了。
全都明白了!
爲什麼前世江家倒台後,賬目上會出現那麼多筆與陳家對不上的爛賬,每一筆都像是精心設計好的陷阱,將父親死死釘在虧空國庫的罪名上。
她曾以爲是底下人辦事疏忽,或是被秦大人威逼利誘。
現在看來,根本不是。
陳家從一開始,就是秦大人埋在皇商圈子裏的一顆棋子,一條毒蛇!
所謂的和善,所謂的交情,不過是披在狼身上的一張羊皮。他們與江家往來,不是爲了生意,而是爲了熟悉江家的脈絡,爲了在最關鍵的時候,遞上那把最致命的刀!
而林逾白,這條秦大人最得意的走狗,此刻出現在這裏,臉上的得意之色更是說明了一切。
他們已經串通一氣。
或許,就在此刻,他們剛剛商議完,下一刀該從江家的哪個地方捅進去。
一股夾雜着恨與惡的冷氣從胃裏翻涌上來,江寧晚只覺得喉頭發緊。
“走。”她聲音幹澀,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立刻掉頭。”
這地方,她一刻也不想多待。
“是,小姐。”車夫正要調轉馬頭。
“哎喲,那不是江家大小姐的馬車嗎?”
一個尖細又過分熱絡的聲音響了起來,像一把油膩的刷子,刷在人的心頭。
江寧晚掀開車簾,只見陳府的管家陳福正小跑着過來,滿臉堆着笑,那張臉上的褶子笑得像一朵盛開的菊花。
“真是江大小姐!您怎麼來了也不提前說一聲,老奴好叫人開正門迎您啊!”陳福跑到車前,點頭哈腰,姿態放得極低。
江寧晚的心沉了下去。
她知道,自己走不了了。
林逾白前腳剛走,她後腳就到,若是此刻掉頭就走,等於明明白白地告訴陳家——我看到你們的勾當了。
以陳家和秦大人的心狠手辣,撕破臉的後果,絕不是現在的江家能承受的。
她不能打草驚蛇。
江寧晚壓下心中翻騰的血氣,臉上瞬間換上一副溫婉得體的笑容,那笑意恰到好處,既不顯疏離,也不過分親近。
“原是想給陳伯伯一個驚喜,沒想到被陳管家先瞧見了。”她輕聲開口,嗓音柔和,聽不出半分異樣,“一點小事,不敢勞動陳伯伯,走側門就好。”
陳福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大小姐說的是哪裏話,您能來,就是給咱們陳府天大的面子。夫人正在後堂聽曲兒呢,知道您來了,不知該多高興。快,裏面請!”
他那副殷勤的樣子,仿佛江寧晚不是來求藥的,而是來送金山的。
江寧晚心中冷笑。
高興?怕是想看看她這條魚,是不是已經傻乎乎地遊進了網裏吧。
她下了馬車,由着陳福在前頭引路,步履從容地踏進了陳府。
這府邸比她記憶中更加富麗堂皇,穿過抄手遊廊,入目皆是奇石名花,連廊柱上的雕花都似乎是新描的金,在日光下晃得人眼疼。
這哪裏像一個本分商賈的家,分明是靠着吸血發家的暴發戶做派。
江寧晚垂下眼簾,將眼底的譏諷盡數斂去。
到了正堂,一個穿着寶藍色遍地金通袖襖裙的中年婦人正歪在紫檀木的羅漢床上,手裏捏着一把瓜子,聽着兩個小丫頭在底下唱着不成調的小曲兒。
正是陳夫人,王氏。
“夫人,您瞧誰來了!”陳福一溜小跑進去,聲音裏滿是邀功的意味。
王氏懶懶地抬起眼皮,看到江寧晚時,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隨即立刻換上一張熱情的笑臉,從羅漢床上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