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門無聲滑開,秦垏將陸長笙穩穩抱進車內。
他利落地將她安置在寬綽後座,溼透的絲絨禮服深陷在真皮座椅中,她冷得微微戰栗。
就在車門即將合上的刹那。
陸長笙抬眸,視線越過秦垏的肩頭,精準地捕捉到了車外那道頎長冷峻的身影
——霍沉舟不知何時也已跟了過來,正站在幾步開外,面無表情地看着這一切。
水珠順着陸長笙黏溼的發梢滾落,她蒼白着臉,聲音卻帶着一種奇異的平靜,穿透冷沉空氣:
“秦垏。”
秦垏眉梢微動,靜待下文。
“幫我把扣子解開。”
陸長笙說的,是背後那條裙子的暗扣。
溼透的絲絨緊緊吸附在皮膚上,僅憑她自己,確實難以掙脫。
空氣凝滯了一瞬。
秦垏垂眼,嘴角若有似無地一勾,慵懶痞氣的神態裏藏着被撩動的興味。
遠處,霍沉舟眼底掠過極淡訝異,隨即化爲冰封。
秦垏抬步走近,彎腰探入車內,帶着室外寒氣的指尖,精準地找到了她脊背中段那枚小小的暗扣。
咔噠一聲輕響,束縛解除。
秦垏抽回手,指尖不知是無意或有意,擦過她冰涼滑膩的肌膚,帶起一陣難以言喻的戰栗。
車門被秦垏輕輕關上,徹底隔絕了內外,以及遠處那道殺人般的視線。
陸長笙褪下溼透的禮服,絲綢布料窸窣滑落,露出線條優美的脊背。
車窗外流光照過她凝脂般的肌膚,像爲雪山鍍了層碎金。
她利落地換上白色真絲襯衫和黑色休閒長褲。
車外,秦垏背對車門而立。
夜色格外偏愛他,勾勒出慵懶卻不失力量的輪廓。
路燈在他絕美不羈的五官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他雙手插袋,閒適姿態裏藏着方才那瞬難以忘懷的觸感。
那片冰涼滑膩的肌膚,此刻仿佛還在神經末梢燃燒
——溼透的絲絨下,她的脊背線條清晰得驚人,在他指尖解扣的瞬間,他甚至能感受到她微微顫栗時,蝴蝶骨輕振的弧度。
那觸感像撫摸一柄浸在寒泉裏的名劍,美麗,鋒利,且危險。
嘴角那抹慣常的、若有似無的弧度,讓他看起來風流倜儻,又帶着幾分難以捉摸的危險和回味。
“叩叩——”車內傳來兩聲輕響,是陸長笙換好了衣服。
秦垏幾乎在聲音落下的瞬間便拉開了前排駕駛座的門,動作流暢地坐了進去,調高車廂溫度,發動引擎。
勞斯萊斯平穩地滑入夜色,悄無聲息。
陸長笙靠在後座,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摒棄掉那些無用的情緒,拿起手邊的一份資料翻看起來。
她的視線在掠過某一頁時微微停頓——那是關於賭王四房唐佩蘭的信息。
資料上的女人笑容得體,眼神卻透着一股精明與韌性。
她如同百面玲瓏的社交名媛,卻又在商界殺伐果斷,最得賭王歡心,不僅生下一雙備受寵愛的兒女。
更在不見硝煙的家族鬥爭中爲自己掙下了驚人的產業和地位。
陸長笙纖細的手指輕輕點着唐佩蘭的名字,眼神幽深。
下一步棋……或許該落在這裏了。
這位四太,可不是省油的燈,但往往最鋒利的刀,才最能破局。
陸長笙指尖輕點紙面。
她合上文件,揉了揉眉心。
車子行駛得極穩,陸長笙感到些許疲憊,闔上眼。
鼻尖忽然縈繞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甜香,她睜開眼,發現車內的儲物格裏,竟散放着不少包裝精致的糖果。
她隨手拿起一顆,是那種很老式的水果硬糖,玻璃糖紙在窗外流轉的光線下折射出斑斕的色彩
——都是她……或者說,是陸延悠小時候最愛吃的那種。
恍惚間,她看見很多年前的自己,踮着腳尖去夠櫃台上的水果糖。
可那個愛吃糖的小女孩死了。
駕駛座上,秦垏透過後視鏡,正偷瞄着她的反應。
那份屬於童年、屬於過去陸延悠的甜膩記憶,只讓她感到一陣莫名的煩躁和排斥。
現在的她,早已不是那個會因爲一顆糖而歡喜半天的女孩。
她厭惡這種被窺探喜好、被看穿、被拿捏的感覺,更厭惡與過去那個軟弱可欺的自己產生任何聯系。
陸長笙冷着臉降下車窗,將那些糖果盡數拋了出去。
“嘖,浪費。”
秦垏從後視鏡瞥她,唇角勾起痞氣的弧度,懶洋洋地開口,“那糖得罪你了?”
“專心開你的車。”
陸長笙冷聲,“再多說一個字,明天就不用來上班了。”
“恐怕不行。”
男人低笑,嗓音在密閉車廂裏格外磁性。
“我是陸先生請來的人。換句話說——你老子付錢,我只聽他調遣。”
陸長笙一噎,胸口微微起伏,被他這話氣得偏過頭看向窗外,不再說話。
用她那個名義上的祖父來壓她?很好。
車子駛入香江半山別墅,山頂唯一的豪宅,陸長笙與霍沉舟的婚房。
秦垏率先下車,繞到後座,爲她拉開車門,動作倒是無可挑剔。
就在陸長笙經過他身側的瞬間,男人將一支藥膏塞進她手心。
“跌進泳池很容易被撞的淤青。”
他語氣依舊玩世不恭。
“當然,如果今晚霍少爺想玩點刺激的……這個也能止痛。”
這話帶着幾分試探!
試探這對名義上的夫妻,在這新婚燕爾,即便只是聯姻、夜色降臨之後,是否會有實質性的親密接觸?
試探霍沉舟在公然帶着小三離場後,是否會因爲一絲愧疚或者別的什麼,回到這個法律意義上的家,行使他作爲丈夫的權利?
也試探着她,陸長笙,對這段婚姻、對這個男人的底線究竟在哪裏。
陸長笙腳步微頓。
月光下,藥膏包裝泛着冷光。
秦垏那雙總是漫不經心的眼睛,在那一刻銳利如鷹。
“多謝。”
陸長笙收下藥膏,紅唇勾起凌厲的弧度。
“我會轉告我丈夫,說秦保鏢很關心我們的——夫妻情趣。”
她刻意加重最後四個字,目光若有似無掃過男人褲襠。
秦垏眉頭微挑,一瞬的不悅,卻笑得更加張揚:
“不客氣。畢竟要是陸小姐被打壞了,我還得重新找工作。”
“放心。”
陸長笙轉身走向別墅,高跟鞋敲擊地面,每一步都帶着不容侵犯的氣場。
“真要家暴,也是我打斷他第三條腿。”
她語氣平靜無波:“我替我丈夫謝謝你。”
——言下之意,該被家暴的還不知道是誰。
秦垏微微挑眉,隨即了然,同樣意味深長地回了一句:
“不客氣。”
鐵藝大門在她身後緩緩合攏。
秦垏站在原地,直到二樓主臥亮起燈光,才回到車裏。
他摸出煙盒,卻瞥見後座遺落的一份文件——四房資產明細的最後一頁,有人用鋼筆添了行小字:
“欲取之,先予之。”
字跡清瘦凌厲,像它的主人。
他笑了笑,將煙蒂摁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