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環是銅制的，摸上去冰涼刺骨，敲擊在門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在寂靜的巷子裏格外清晰。
很快，門內傳來腳步聲，緊接着，木門被拉開一條縫隙，一個穿着青色對襟衫、梳着發髻、眉間點綴着花鈿的女生探出頭來，臉上帶着溫和的笑意：“請問是哪個廳的客人。”
“鬆風廳。”衛薇答道。
“好的，您請進。”木門被徹底拉開，女生側身退到一旁，衛薇跨過高高的門檻走進院內，女生接過她手裏的傘，引領她通過回廊向前走。
衛薇打量着周圍。
院內鋪着青石板路，兩側種着幾株臘梅，枝頭綴滿了積雪，暗香浮動，沁人心脾。
她們要去的是一棟兩層的木質小樓，雕花窗櫺，飛檐翹角，透着濃濃的古意，樓內的燈光透過窗櫺灑出來，映着院內的積雪。
衛薇有些恍惚，感覺自己好像穿越了似的。
“咱們晚晴閣主打江南園林風格，所有的家具都是老物件，菜品也是融合了南北特色的私房菜。”女生一邊引着衛薇上樓，一邊輕聲介紹。
衛薇點點頭，心中卻隱隱升起不安。
怪不得昨天澄澄得知她要來這裏吃飯時那麼驚訝，按理說，張區長請他們這幾個小嘍囉吃飯，沒必要選這麼高檔的地方。
難道，這場飯局還有別人？
兩人在一扇極爲厚實的門前停下，女生輕輕推開房門：“客人，鬆風廳到了。”
門一打開，裏面人說話的聲音瞬間傳了出來，只是屏風擋着，尚看不見屋內都有誰。
衛薇把外套脫下放在屏風旁的衣架上。
開弓沒有回頭箭。
她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邁步走了進去。
鬆風廳很大，布置的典雅且奢華。
房間正中是一張巨大的紅木圓桌，周圍擺放着十幾把雕花椅子，桌上已經擺滿了精致的菜肴，熱氣騰騰，香氣四溢。
圓桌旁已經坐了七八個人，張區長坐在主位，正和身邊的一個中年男人談笑風生。
那個中年男人穿着行政夾克，衛薇本來不知道他是誰，但目光瞄到他的身邊坐着的年輕男人，卻是衛薇在市財政工作會議上見過的。
這麼說，這個中年男人就是市財政局局長，任翔的父親任志遠了。
李偉和另外幾個參與信訪總結報告輔助工作的年輕同事都已落座，衛薇成了最後一個到的。
她心中一緊。
看到衛薇進來，張區長立刻笑着站起身，語氣格外熱情：“衛薇來了，快坐快坐！”
任志遠也抬眼看向衛薇，目光在她身上掃了一圈，沒有起身，淡淡的點了點頭：“大名鼎鼎的衛薇同志，果然是年輕有爲。”
那目光帶着明顯的審視，像一把無形的尺子，在她身上反復丈量，衛薇抿了抿唇。
她瞬間明白了，李偉之所以特意艾特她，讓她務必參加這場飯局，根本不是因爲她是什麼“大功臣”，而是因爲提前知道了任局長會來。
任局長因爲自己兒子的事，對衛薇一直心懷不滿，李偉這是故意把她推到任局長面前，等着看她出醜。
一股寒意從心底升起，衛薇壓下心頭的波瀾，臉上露出得體的微笑，依次打招呼：“張區長，任局長，抱歉，雪下得大，我從區裏趕來，路上耽誤了。”
張區長不拘小節，樂呵呵道：“沒事兒，坐下吧。”
李偉熱情的起身，示意衛薇坐到他身邊的空位上，臉上堆着虛僞的笑容，眼底卻藏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挑釁。
衛薇走過去，剛坐穩，張區長就端起面前的茶杯，笑着說道：“今天這頓飯，主要是爲了慶祝咱們的信訪總結報告在市裏獲得表揚，尤其是要感謝衛薇。”
他頓了頓，看向任志遠，語氣裏帶着幾分自豪：“任局，你是不知道，這次的報告能得到領導點名表揚，衛薇功不可沒。那麼多信訪案卷，她加班加點梳理的清清楚楚，還提煉出了許多有價值的觀點，邏輯清晰，文筆流暢，不愧是周市長誇過的文筆！”
“哦？”任志遠挑了挑眉，語氣不鹹不淡，“現在的年輕人，確實有幾分小聰明。不過，光有小聰明可不夠，還得懂規矩，知進退。”
這話意有所指，在場的人都聽出了弦外之音，房間裏的氣氛瞬間變的微妙。
李偉嘴角勾起一抹隱秘的笑意，低頭假裝喝茶，掩飾着眼底的幸災樂禍。
其他幾個年輕同事也察覺到了不對勁，紛紛低下頭，假裝專注於面前的飯菜，不敢輕易開口。
張區長並不知道衛薇和任翔之間的事，不明白任局長爲什麼朝一個小姑娘突然發難。
衛薇握着茶杯的指尖微微收緊。
她知道，任局長這是在敲打她，說她不懂規矩，不識抬舉，拒絕了他兒子的追求還“釣着他兒子不放”。
換作在私下，面對長輩的苛責，她或許會選擇沉默。但此刻，在這樣的場合，她不能丟了自己的尊嚴。
衛薇深吸一口氣，臉上依舊保持着平靜的微笑，語氣不卑不亢：“任局長，您說的對，我們年輕人不僅要提升工作能力，更要學會爲人處世。但周市長開會時曾說，他不信水至清則無魚那一套，也不希望存在灰色地帶，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晚輩請您指教，您剛剛所說的規矩和進退算是黑還是白呢？”
衛薇的話滴水不漏，既沒有在明面上反駁，又表明了自己的態度，還扯上了周市長的大旗。
任志遠愣了一下，顯然沒料到衛薇敢這樣回應，眼底閃過一絲驚訝，隨即輕哼一聲，沒再說話，只是拿起茶杯，一飲而盡。
張區長看出了氣氛有些尷尬，連忙打圓場：“來來來，吃飯吃飯，別光說話，這些菜都是晚晴閣的招牌，嚐嚐味道怎麼樣。”
飯局就此重新開始，菜品一道道上桌。
清蒸鱸魚，肉質鮮嫩，入口即化；紅燒牛腩，軟爛入味，香氣濃鬱……還有幾道精致的素菜，清新爽口。
衛薇對美食很有研究，這桌子上的每一道菜都做的極爲講究，色香味俱全，顯然都是出自名家之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