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所內
二皇子謝景昀接到口諭時,正在書房習書,母妃特意讓他多讀書,這樣父皇才會看重他。
二皇子這才如夢初醒,慌忙以頭觸地,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兒臣領旨……謝、謝父皇教誨!”恭敬叩首,面上不見半分不滿,甚至有些害怕,渾身冷汗涔涔。
父皇於他而言,就像一座永遠都翻不過去的大山,威昂聳立,讓人見了不禁心生怕意。
待太監離去,仍癱坐在冰冷的地上,許久站不起來。小內侍,轉眼在二皇子耳邊,稟告陛下對於三皇子的懲罰。
他這才好受很多,恐懼也少去了幾分。
三皇子被禁足,母妃被降位,而他和養母只是抄經思過。這說明在父皇心中,他至少比三皇子得臉幾分。
“快!快拿紙筆來!”慌慌張張地爬起身,語無倫次地催促,“現在就抄!一百遍……一遍都不能少!不,抄兩百遍!”,二皇子一刻都不敢耽誤,生怕下一秒,又會迎來嚴厲的懲罰。
皇子所的另一邊。
三皇子謝景湛跪接聖旨後,由兩個小太監攙扶着站起身來。他面色蒼白,從娘胎裏帶來的弱症,本來養的和常人差不多了,可上次中藥後被刺激到,近日來身子不太舒服。
“兒臣…領旨謝恩。”他聲音虛弱,說完便輕咳了幾聲,整個人顯得單薄而無助。
待傳旨太監離去,他由侍從扶着緩緩走向書案。案上早已備好了筆墨紙硯,一卷《清心經》靜靜攤開。
“殿下…”貼身內侍低聲勸道,“您身子尚未痊愈,不如先歇息片刻…”
謝景湛輕輕擺手,在案前坐下。他執起筆,動作優雅從容,不見半分被責罰的怨懟。
“父皇罰得對。”他輕聲道,目光落在經卷上,“今日之事,確實該靜心反省。”
他提筆蘸墨,手腕懸停片刻,終是落筆書寫。字跡清雋工整,一如他平日示人的溫文爾雅。
只有貼身伺候多年的貼身內侍注意到,殿下握筆的指節微微泛白,筆尖在紙上停留的時間,比平日長了那麼一瞬。
而此刻,長春宮東偏殿內。
自從接到降位口諭時,林貴人直接暈了過去。醒來後,整個人如同失了魂般,呆呆地望着帳頂。
“貴人…”宮女小心翼翼地喚她。
林貴人突然淒慘一笑:“陛下什麼都知道了…”
“本宮——不”
“本小主完了,完了”,林氏眼神空洞地躺在床上,這下她恐怕會永遠失寵,雖未被廢入冷宮,但是從今往後,陛下再也不會見她了。
好後悔!
不——
都怪楚夭夭,她怎麼會跑了呢,她費了多大力氣才打聽出來陛下當日的行蹤,要是成功了,被陛下厭棄的就是楚夭夭,到時候她就會有皇子了,就連生子藥她都準備好了。
可是這一切的計劃,全被她給打亂了。
“楚夭夭…”她喃喃念着這個名字,眼中滿是怨毒,“早知如此,當初就該讓你死在江南!”
這一夜,無數人輾轉難眠。
而宣德殿內,謝琰正批閱奏折,仿佛白日裏掀起的風波不過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只有偶爾抬眼望向窗外時,腦海裏偶爾閃現出一雙絕美的桃花眼。
————
宸元十五年,仲夏。
大秦第五次選秀如期而至,朱紅宮門次第開啓,將一批批綺年玉貌的官家女子迎入深宮。
朱雀大街至神武門前,車馬如龍,香風拂面。各色掛着家族徽記的馬車緩緩前行,載着的是五品以上官員及勳貴之家年滿十五至十八歲的適齡女子,她們肩負着家族的榮光與期望,即將踏入那重檐疊嶂、象征着無上權力與榮華的宮禁。
這其中,亦有自願參選的五品以下官員之女,她們懷揣着或許能改變命運的渺茫希望,小心翼翼地想要爭取這潑天富貴。
楚夭夭立在待選的秀女隊列中,身着淺碧色衣裙,鴉青鬢間只簪一朵素色珠花,如此簡單的打扮,也不能遮住美人面。
晨光熹微中,楚夭夭微微抬眸,望向層層疊疊的宮闕飛檐——兩個月前那驚心動魄的一夜,仿佛還近在眼前。
立在候選的偏殿外,垂眸看着腳下光可鑑人的金磚。空氣中彌漫着若有似無的香粉氣,以及一種更深沉的、名爲緊張與野心的味道。周遭是環佩輕響,鶯聲燕語,少女們盡可能保持着儀態,眼底卻難掩對未知命運的彷徨與一絲飛上枝頭的渴望。
“傳,待選秀女入儲秀宮——”內監尖細而悠長的唱喏聲,穿透了沉悶的空氣。
隊伍開始緩緩移動。楚夭夭隨着人流,邁過了那道高高的門檻。宮牆內外,仿佛是兩個世界。外面是家族的喧囂與期待,裏面是森嚴的秩序與無聲的較量。
第一關,便是“驗看”。
這並非簡單的相看容貌儀態,而是極爲嚴苛的身體檢查。老嬤嬤們面無表情,手法熟練,審視着每一位少女的每一寸肌膚,確保其膚發無損,體無隱疾,氣息純淨,才有資格進入參加殿選。
接下來,是更爲枯燥且嚴格的“學規矩”。
被安排在儲秀宮內,由宮中資歷深厚的嬤嬤教導宮廷禮儀。從行走、叩拜、起身,到端茶、遞水、回話,乃至眼神、微笑的弧度,都有嚴苛的規定。一舉一動,皆不可逾矩。
“步從容,立端正;揖深圓,拜恭敬……”嬤嬤的聲音沒有一絲波瀾,手中的戒尺卻時刻準備着,落在任何一位動作出錯的秀女身上。
第一日的學習終於結束後,回到儲秀宮分配到的廂房時,暮色已沉,宮燈初上。
推開房門,內裏情景映入眼簾,也看清了未來一段時日將要同處一室的另外三人。
靠牆邊坐着的是柳盈盈,年方十五,她生得纖細柔弱,着一身月白軟紗裙,正微微蹙着眉揉捏自己的小腿,眼波流轉間自帶一股我見猶憐的風致。
見楚夭夭看向她,她立即露出一抹怯生生的淺笑,細聲細氣道:“楚姐姐回來了,今日可真是累壞了呢。” 這姿態語氣,竟與家中那位慣會做戲的嫡姐楚雲舒有七八分相似,讓楚夭夭心中瞬間升起一絲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