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星挺直脊背,一步步走出別墅大門,將那一片兵荒馬亂的哭喊和混亂徹底隔絕在身後。陽光灑在她身上,卻驅不散心底那一片冰冷的荒蕪。她沒有回頭,徑直走向路邊,攔下了一輛出租車。
而就在南星的身影消失在門外的那一刻,客廳裏,原本癱倒在沙發上“不省人事”的南懷仁,緊閉的眼皮微微顫動了一下,捂着胸口的手指也稍稍放鬆了些。
江月還在那裏哭天搶地,聲音卻漸漸低了下去,她湊近南懷仁,帶着哭腔喊道:“老南?老南你怎麼樣?你別嚇我啊!”
南懷仁緩緩睜開眼睛,眼神裏沒有了剛才的震怒和痛苦,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精明的、被逼到牆角後的陰沉算計。他長長吐出一口濁氣,在江月的攙扶下坐直了身體,臉色依舊不好看,但顯然遠未到“氣暈”的程度。
“她走了?”南懷仁的聲音有些沙啞,帶着疲憊。
“走了,頭都沒回!”江月確認南星已經離開,立刻收起了那副驚慌失措的表情,拿起紙巾擦了擦眼角並不存在的淚水,語氣變得冷靜甚至帶着一絲怨毒,“這個死丫頭,翅膀硬了!竟然敢這麼跟你說話!還翻出那麼多年前的事情……”
南懷仁煩躁地揮了揮手,打斷她:“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她都知道了!連南煙和裴炎的事也……”他眉頭緊鎖,這件事比財產更讓他覺得臉上無光,仿佛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
江月眼神閃爍,連忙爲自己女兒開脫:“那肯定是裴炎主動勾引我們煙煙的!我們煙煙那麼單純……”見南懷仁臉色不豫,她立刻識趣地轉移了話題,壓低聲音,湊到他耳邊,“老南,現在最關鍵的是那丫頭要收回她媽留下的股份和資產!那可不是一筆小數目!真要給了她,公司流動資金都會受影響,而且……以後這家裏,還有我們說話的份嗎?”
南懷仁何嚐不知道這個道理?他苦心經營多年,早已將前妻留下的產業視作自己的囊中之物,如今南星突然殺回來要奪權,他怎麼可能甘心?
“那你說怎麼辦?她現在是鐵了心!”南懷仁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法律上,那些東西確實是她的。”
江月眼中閃過一絲精光,臉上露出一抹成竹在胸的冷笑:“法律是死的,人是活的。那丫頭畢竟還年輕,剛回國,沒什麼社會經驗,更別說管理公司和那麼大筆資產了。她以爲拿到手就是她的?哼,商場如戰場,她一個黃毛丫頭,玩得轉嗎?”
南懷仁看向她,示意她繼續說。
“你這樣,”江月壓低了聲音,如同吐着信子的毒蛇,“她今天不是把你‘氣暈’了嗎?你就利用這一點!等她下次再來,或者你直接打電話給她,就說被她氣得心髒病發作(她瞥了一眼南懷仁,南懷仁微微蹙眉,但沒反對),醫生說要靜養,不能再受刺激。你痛心疾首,說她被利益蒙蔽了雙眼,不認你這個父親,不顧這個家了……”
她觀察着南懷仁的神色,繼續道:“然後,你就提出……籤斷親協議!”
“斷親協議?”南懷仁瞳孔微縮。
“對!”江月語氣肯定,“你就說,既然她這麼恨我們,不認這個家,非要拿走她母親的一切,那好,你就給她!但是,從此以後,她南星和我們南家,一刀兩斷,再無瓜葛!她不能再以你女兒的身份自居,不能再踏進南家一步,我們以後是生是死,榮華富貴還是街頭要飯,都跟她無關!當然,我們也不會再管她分毫!”
南懷仁眉頭緊鎖,似乎在權衡利弊。
江月趁熱打鐵,語氣帶着蠱惑:“老南,你想想,那丫頭雖然嘴上硬,但心裏對你這個父親未必就真的一點感情都沒有了。你用斷絕關系來威脅她,她肯定會猶豫,會痛苦!這是一步攻心棋!更重要的是——”
她臉上露出算計的笑容:“只要她籤了這協議,拿走了那些股份和資產,一個毫無經驗、又剛剛經歷情傷、衆叛親離的小丫頭,她能守得住嗎?公司那些老狐狸會服她?商場上的對手會放過這塊肥肉?到時候,她管理不善,資金鏈斷裂,或者被人下套算計,公司陷入危機,股價暴跌……那時候,我們再找信得過的人,用遠低於市場的價格,把她手裏的股份和資產,‘合理合法’地買回來!到時候,東西不還是我們的嗎?而且經過這麼一折騰,她手裏那點東西非但沒增值,反而縮水了大半,她也徹底成了孤家寡人,再也翻不起什麼浪花了!”
這一番話說下來,南懷仁的眼睛漸漸亮了起來。是啊,給出去又如何?不過是暫時寄存在她那裏。一個無依無靠的年輕女孩,在吃人不吐骨頭的商海裏,能掙扎多久?最終,那些東西還是會回到他的掌控之中,甚至還能借此機會,徹底將這個不聽話、讓他丟盡臉面的女兒掃地出門,一勞永逸!
這簡直是一石二鳥的毒計!
南懷仁沉吟片刻,緩緩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一絲狠厲和贊同:“好!就按你說的辦!這個逆女,既然她不顧父女之情,就別怪我當爹的心狠!”
他拿出手機,看着南星的號碼,眼神復雜了一瞬,但最終還是被利益和憤怒占據上風。他需要好好醞釀一下情緒,找一個“合適”的時機,打出這張“親情”牌,逼南星就範。
而此刻,坐在出租車裏的南星,看着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心髒依舊沉浸在一種麻木的鈍痛中。她把父親氣暈了……雖然她不後悔揭開真相,但那一瞬間父親倒下的畫面,還是像一根刺扎在心裏。
她不知道,一場以“斷絕關系”爲威脅、實則旨在榨幹她最後價值、並讓她徹底孤立的陰謀,正在她剛剛離開的那個所謂的“家”裏,悄然醞釀。
她只是下意識地,再次緊緊握住了口袋裏的那張黑色名片。冰涼的觸感,仿佛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來自未知世界的、一絲微弱卻堅硬的力量。
前路,似乎比她想象的,還要黑暗和險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