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場中央最大的擂台上，氣氛凝重得幾乎能滴出水來。
零凌手持長劍，劍尖斜指地面，胸口劇烈起伏，一抹刺眼的猩紅正迅速在他月白色的弟子服前襟暈染開來。
對面是戒律長老門下大弟子張奎，身形魁梧如鐵塔，一雙肉掌上雷光繚繞，發出“噼啪”的爆鳴聲，眼神凶狠如擇人而噬的猛虎。
他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獰笑道：“零凌師弟，你這點本事，也想闖入決賽？乖乖認輸，還能少受點皮肉之苦！”
零凌咬緊牙關，胸口傳來的劇痛讓他呼吸都有些困難。這張奎的“奔雷手”果然名不虛傳，不僅勢大力沉，更蘊含着一股狂暴的雷霆之力，剛才那一掌雖被他用劍脊勉強擋下，但透體而來的勁力和雷氣，依舊震傷了他的肺腑。
（可惡！大意了！沒想到他的雷勁如此刁鑽！）
零凌眼角餘光飛快地掃向觀戰席，雲瑤正緊緊攥着衣袖，臉色發白，眼中滿是驚懼與擔憂。
（不能輸！絕不能在瑤兒面前輸！）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涌的氣血，長劍一震，發出清越的嗡鳴：“張師兄，勝負未分，現在說大話，還爲時過早！”
“冥頑不靈！”張奎怒吼一聲，身形如奔雷般再次撲來，雙掌交錯拍出，帶起道道殘影，雷光暴漲，似要將零凌徹底吞噬！
零凌眼神一厲，知道不能再硬接。
他腳下步法變幻，試圖避開鋒芒，尋找反擊的機會，然而，張奎的攻勢如同狂風暴雨，密不透風，根本不給他喘息之機。
幾次險之又險的避讓後，零凌被逼到了擂台邊緣！
“糟了！”台下有弟子驚呼。
“零凌師兄要敗了？”
雲瑤更是緊張得站了起來，失聲喊道：“師兄小心！”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張奎眼中凶光一閃，抓住了零凌步伐轉換間一個微小的破綻，右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繞過劍鋒，結結實實地印向了零凌的心口！這一掌若是拍實，零凌不死也要重傷！
（躲不開了！）
零凌瞳孔驟縮，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下來。他幾乎能感受到那灼熱狂暴的雷勁已經觸及了他的衣衫！
（不！我不能死！我還要保護瑤兒！）
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一個他昨夜徹夜苦修、尚未純熟的法訣，如同本能般沖上了腦海——血影遁！
“噗——！”
張奎的手掌重重拍在了零凌的胸口！
然而，預想中骨斷筋折的聲音並未傳來。掌力及體的瞬間，零凌的身影竟如同泡影般一陣模糊，以一種完全違背常理的、近乎瞬移的速度，憑空橫移了三尺！張奎這志在必得的一掌，只拍散了一道殘影，以及幾片被凌厲掌風撕裂的衣角！
但零凌也並非完全躲過。
掌風的邊緣依舊掃中了他的左肩，劇痛傳來，同時，他強行施展“血影遁”的代價也瞬間爆發！周身血液瞬間沸騰逆流，眼前一黑，喉頭一甜，“哇”地噴出一大口鮮血，身形踉蹌着顯現出來，臉色慘白如紙。
（好險！但這血影遁的反噬……竟如此猛烈！）
他感覺自己的生命力被瞬間抽走了一截，一種難以言喻的虛弱感席卷全身。
高台之上，那一直空懸的玉座，不知何時，已然多了一抹白色的身影。
楚蕭沈端坐其上，面色看似平靜無波，唯有放在膝上的手，因攥的太緊而泛白。
當張奎那致命一掌即將印在零凌心口的刹那，他的身形幾不可察地向前傾了半分，寬大的袖袍無風自動。
“咔嚓！”
一聲清脆的碎裂聲從他身側響起。
是他下意識起身的瞬間，膝蓋撞到了身旁擺放茶盞的小幾一角，那精致的白玉茶盞翻滾着落下，在冰冷的玉磚上摔得粉碎，茶水四濺。
這聲音在肅殺的比武場上並不算響亮，卻清晰地傳入了離高台較近的一些長老和核心弟子耳中。
幾位長老愕然轉頭，看向失態的仙尊。
藥王長老就坐在不遠處，眉頭緊鎖，低聲道：“仙尊，您……”
楚蕭沈卻好似未曾聽見，也未曾看那碎裂的茶盞一眼。
他的目光，如同絲線，緊緊纏繞在擂台上那個踉蹌吐血的身影上，無人看到，他垂在袖中的左手，正以一種玄奧的軌跡微微顫動，指尖縈繞着一絲淡得幾乎看不見的金色流光，正悄然引動着什麼。
擂台上，零凌強忍着經脈撕裂般的痛楚和生命力流失的虛弱感，眼中閃過一絲狠色！
（就是現在！）
張奎一掌拍空，正值舊力已盡、新力未生之際，露出了一個巨大的空門！
零凌豈會放過這個機會？他強提最後一口真氣，不顧周身劇痛，長劍化作一道驚鴻，直刺張奎因驚愕而大開的胸膛！
“嗤啦！”
劍鋒入肉的聲音響起。
張奎難以置信地低頭看着穿透自己肩胛的長劍，雷光消散，龐大的身軀轟然倒地。裁判愣了片刻，才高聲宣布：“勝……勝者，零凌！”
台下寂靜了一瞬，隨即爆發出震天的喧譁！
“贏了！零凌師兄贏了！”
“剛才那是什麼身法？太快了！我都沒看清！”
“好像是……失傳已久的血影遁？零凌師兄怎麼會這種禁術？！”
雲瑤第一個沖上擂台，扶住搖搖欲墜的零凌，淚光盈盈，聲音帶着哭腔：“師兄！你怎麼樣？你嚇死瑤兒了！流了這麼多血……”
零凌看着近在咫尺的、寫滿擔憂的俏臉，只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想抬手拍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卻發現自己連抬手的力氣都快沒有了。那種生機被抽離的虛弱感，比身體的創傷更讓他心悸。
（這血影遁……代價果然巨大。下次使用，必須更加謹慎……）
他喘息着，對雲瑤搖了搖頭：“沒事……一點小傷，休養一下就好。我……贏了。”
“嗯！嗯！師兄贏了！師兄最厲害了！”雲瑤用力點頭，小心翼翼地扶着他，“我們快去找藥王長老看看傷勢！”
就在零凌被雲瑤和幾名弟子的簇擁下，準備離開擂台時，高台之上，一個清冷的聲音如同寒泉般流淌下來，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零凌。”
零凌腳步一頓，忍着不適，抬頭望向高台。
只見楚蕭沈不知何時已站起身，立於玉座之前，雪發白衣，面容依舊淡漠，唯有目光沉沉地落在他身上，更準確地說，是落在他染血的胸口。
“仙尊有何指教？”零凌語氣疏離，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因傷勢引起的煩躁。他此刻實在不想與這個冷漠的師尊多言。
楚蕭沈的視線在他蒼白如紙的臉上停留了一瞬，緩緩開口，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你方才所用身法，詭譎凶險，非正道所爲。賽後，自來玄冰峰靜室，說明緣由。”
零凌心頭火起！
（我拼死取勝，身受重傷，他不但沒有半句關懷，反而當衆質疑我的功法，還要我去請罪？！）
他猛地抬起頭，直視着楚蕭沈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冷笑一聲，語氣帶着壓抑的怒火和譏諷：“不勞仙尊費心！弟子所用何種功法，是弟子自己的事！至於玄冰峰……”
他頓了頓，看了一眼身旁滿臉擔憂的雲瑤，語氣更加冰冷決絕：“待弟子處理完傷勢，若還有閒暇，自會前去‘領罪’！”
說完，他不再看高台一眼，在雲瑤的攙扶下，頭也不回地走下了擂台。
楚蕭沈靜靜地站在原地，看着那個倔強而虛弱的背影逐漸被人群淹沒。直到零凌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場邊，他才微微晃動了一下，抬手，用指尖輕輕按了按自己的眉心。
無人察覺，他原本如冰雪般剔透的肌膚下，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不正常的灰敗之氣，但轉瞬即逝。
他放下手，面容恢復了一貫的冰冷，似剛才那瞬間的異樣只是錯覺。
楚蕭沈轉身，對身旁侍立的弟子淡淡吩咐了一句：“將此地收拾幹淨。”
然後，便化作一道清冷的流光，消失在玄冰峰的方向。
而走下擂台的零凌，在吞服了雲瑤遞過來的療傷丹藥後，那股令人心悸的虛弱感似乎減輕了一些。他暗自思忖：
（看來這血影遁的反噬，雖然後患無窮，但恢復起來倒也比想象中快些？）
然他並不知道的是，那股被抽走的“生機”，此刻正如同最陰毒的詛咒，悄然纏繞在另一人的命魂之上，默默燃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