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太子與柳中元之女定親,但也只是陛下的口頭約定
素美人屢次同皇帝提起太子的婚事,皇帝卻總視而不見,尋了由頭就將她打發了,一年了都還沒個影兒,一年前宮宴上寶纓和微生硯是和鈺兒一同向陛下提出的,可寶纓二人的婚書早就下了,唯獨鈺兒的,遲遲不曾下旨!
可素美人怎麼也沒料到,自己的兒子居然放着好好的嫡女不娶,偏偏看上了柳相的庶女!執意要娶她爲妃,素美人一開始還好言相勸,說什麼入東宮爲良娣,日後繼位了穩定了立爲皇後也無不可,能坐在太子妃的位置上的人必須是出身尊貴之人,怎能一個妾室的女兒正位東宮!
太子偏偏就鐵了心,母子二人一陣爭吵,太子看着母妃癲狂似的將殿中砸亂,他隨手拿起一個瓶子猛然砸在素美人腳邊,素美人當即冷靜了下來,隨後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的兒子,她的兒子居然敢砸自己的母親?
“母妃,”太子平靜開口,“寶纓妹妹難道出身不夠尊貴嗎?當初母妃也是只同意讓她做良娣…兒臣竟不知這太子妃之位是有多尊貴?”
“你懂什麼?她就是身份太過尊貴!”素美人壓着聲音嘶喊,“長公主權勢盛大,若是她的女兒做了太子妃,日後便是皇後!你繼位了等着長公主架空,做個有名無實的皇帝嗎!”
太子看着素美人,眼裏竟流露出的壓抑的痛苦,不願再同母妃爭吵,只拂袖離去
看着兒子離開,素美人跌落在地,許久不曾回過神來
太子的婚事一拖再拖,直到又過了一年,皇帝終於賜婚,只是太子娶的是柳相的庶女而非嫡女,素美人知道後又鬧過一次,但聖旨已下,她也只能認命
寶纓是見過那位準太子妃的,在一年前的宮宴上,自太子要娶柳元若後,她便時常以準太子妃的身份陪同太子參與宮宴
直到皇帝下旨前一天,寶纓去國子監的路上碰到了太子,這兩年來太子極少出現國子監,那日能碰到真是意外
太子屏退衆人,第一次如兄長般的親和,陪她走了一路
兩人你問一句我答一句,說的不多
直到太子問了一句:“寶纓妹妹,想做太子妃嗎?”
“不想,”寶纓幾乎是毫不猶豫的搖頭,“做了太子妃日後就是皇後,若與一衆女子共享夫君,我未來的夫君,只能娶我一人,不許納妾。”
——“若是將來他納妾了呢?”
“那我便殺了他的妾室,只剩我們彼此…相伴到老。”
太子聞言反倒是開玩笑似的逗她,“那我便將這太子位坐的穩固些,讓旁人都無法染指半分。”
寶纓已經許久不見這般狀態的太子了,只有小時候那短暫的不能再短的幾年,從他封太子後,不知何時就已經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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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熙二十二年
九月初九
太子大婚
東宮大婚,極盡天家威儀
自宮門至東宮,十裏長街盡鋪紅毯,儀仗煊赫,旌旗蔽日
太子妃的鸞駕有六十一抬,嫁妝蜿蜒如龍,引得不少百姓觀禮,翹首圍觀,驚嘆之聲不絕於耳,麟德殿內更是觥籌交錯,歌舞升平,百官命婦身着吉服,賀詞如潮
寶纓和微生硯身着規制服侍,位於觀禮席的前列,寶纓看着殿中身着繁復華麗嫁衣、頭戴沉重鳳冠的太子妃,在禮官的唱喙下,一步步走向身着蟠龍禮服的太子,完成那些繁瑣而莊重的儀式
太子妃柳氏確實容貌昳麗,姿態端莊,堪稱國色,但那張被珠翠遮掩的臉上,神情平靜得近乎漠然,與這極致的奢華熱鬧形成一種微妙的感覺
寶纓不知不覺看得有些出神,這般宏大、被無數人注視的婚禮,就是未來每個皇室女子乃至高門貴女的歸宿
像一場精心編排的盛大演出,每個人都知道自己的角色,卻鮮有人問及那華服之下、珠簾之後的心緒,她想到自己與微生硯那已定的婚約,心頭莫名籠上一絲難以言喻的茫然和輕微的窒息感,仿佛看到了未來某個被無數禮儀規矩束縛住的自己
正恍惚間,一股溫熱的氣息忽然靠近,微生硯的聲音壓得極低,帶着他特有的、懶洋洋又欠揍的調子,精準地鑽入她的耳中:“看傻了?這就挪不開眼了?”他離得很近,幾乎是貼着她耳廓低語,氣息拂過她的肌膚,帶來一陣微癢
寶纓猛地回神,下意識側頭瞪他,卻撞進他近在咫尺的、含笑的眼眸裏,只見他嘴角噙着一抹戲謔,繼續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語氣裏是毫不掩飾的自信,甚至透着一絲狂傲:“等着,等我們成婚那日,我保證,場面比這…還要盛大。”
他的聲音不大,卻像一顆石子投入寶纓心湖,瞬間擊散了那點莫名的愁緒,取而代之的是對他這番“狂言”的哭笑不得
她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也學着他壓低聲音,唇瓣幾乎不動地反駁:“吹吧你就!盡會說大話糊弄我,按着祖宗定下的儀制,太子妃的婚典規制可是除卻中宮皇後之外最盛大的了,任你是誰還能越過去不成?”
微生硯聞言,非但不惱,也沒有立刻反駁,只是側回頭,目光重新投向殿中正在進行儀式的新人
他沒有再看寶纓,也沒有再說話,仿佛剛才那句只是隨口一說的玩笑,但寶纓卻從不曾看清過他
直到今日…他側臉線條在殿內輝煌燈火映照下,顯出一種異常的堅毅和篤定,那雙總是含着幾分疏懶笑意的眸子裏,此刻深邃如夜,裏面翻涌着毫不掩飾的、幾乎要破瞳而出的野心,微生硯收斂情緒,無人發覺
殿內鍾鼓齊鳴,禮成
微生硯伸出手,在寬大袖袍的遮掩下,輕輕握着寶纓微涼的手指
他說:“寶纓,你不需要擔心,我不是太子,將來也不會有姬妾,我娶你便只會有你一位妻子,”
--“可若你將來有一日,真的成了太子呢?“
微生硯握着她的手更緊了些,“那東宮也只會有太子妃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