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迪斯帶領十二名地獄使者如陰影般掠過森林。他們所經之處，生命力被強行抽取——樹木幹枯成炭，草甸化爲灰燼，連躲藏在地下的蟲豸都瞬間死亡，屍體浮出地表。這不是攻擊，只是他們存在本身對生者世界的排斥。
“前方三百米，生命反應聚集。”一名使者用骨頭摩擦般的聲音匯報，“容器在其中，生命波動異常——半生半死，正在轉化中。”
哈迪斯抬手，十二使者瞬間分散，呈扇形包抄。他們移動時雙腳不沾地，黑袍下擺掠過枯草，卻沒有發出絲毫聲響。
同一時刻，林默猛地睜大眼睛：“來了！十三股死亡氣息，正前方、左翼、右翼都有！”
雷蒙立刻拔劍：“準備迎戰——”
“打不贏的。”林默的聲音異常冷靜，“他們的力量層級和剛才那些獵人完全不同。艾琳，你記得古卷上關於‘地獄結界’的記載嗎？”
艾琳臉色蒼白：“那是一種將現實空間暫時拖入冥界夾層的禁術，需要以大量生命力爲祭品……”
“如果是我主動展開呢？”林默看着自己手背上越來越亮的藍色紋路，“如果我用星隕之刃作爲錨點，反向構建一個以我爲中心的結界？”
“你會被困在裏面！”雷蒙吼道，“而且那些怪物也會被一起拖進去！”
“所以才要做。”林默站起身，星隕之刃完全出鞘，“你們留在外面，結界只能容納死亡神力共鳴者進入。如果我失敗了……劍會留在結界裏，他們拿不到。”
沒等衆人反對，林默已經將劍尖刺入地面。
以劍身爲圓心，暗藍色的波紋層層蕩開。波紋所過之處，現實世界像褪色的油畫般失去色彩，取而代之的是灰白、破敗的另一個維度。樹木變成扭曲的枯骨狀，天空化作永恒的黃昏，空氣中彌漫着硫磺與腐朽的氣味。
地獄結界·僞。
十三名地獄使者正好踏入波紋範圍。爲首的哈迪斯停下腳步，環視四周：“自建冥域？有趣。但你不知道，在死亡領域，我們才是主宰。”
林默站在結界中央，劍尖仍插在地面。他能感覺到這個僞結界正在瘋狂抽取他的生命力——不是星隕之刃的能量，而是他自身的生命本源。按這個速度，他最多能支撐十分鍾。
“那就速戰速決。”林默拔劍。
哈迪斯沒有動。他身後的十二使者中，走出三人。他們掀開兜帽，露出非人的面容——皮膚是青灰色，眼眶中跳動着幽綠魂火，嘴角咧開到耳根，露出森白利齒。
“地獄三頭犬的化身。”哈迪斯的聲音帶着玩味，“陪他玩玩。記住，留活口。”
三“人”同時撲來！他們的動作完全違背物理規律，前一瞬還在十米外，下一瞬利爪已經抓向林默面門！
林默的死亡視界全開。在他眼中，三頭地獄犬化身的動作被分解成無數幀——不是速度快，而是在死亡領域中，它們能短暫“跳過”空間距離。但每次跳躍前，它們體內的死亡能量會有一個蓄力波動。
看穿了！
林默沒有躲閃，反而迎着正面的化身沖去。在對方即將抓住他的瞬間，他側身、矮腰，星隕之刃從下至上斜撩！
“噗嗤——”
劍刃沒入化身胸膛，但沒有血液噴出，只有黑色的霧氣從傷口溢出。化身發出尖嘯，那不是聲音，而是直接沖擊靈魂的尖嘯！林默腦中劇痛，動作一滯。
另外兩具化身的利爪趁機抓向他的後背！
千鈞一發之際，林默做了一個瘋狂的決定：他將星隕之刃插回地面，雙手空出，用意志直接調動體內那半生半死的能量，模仿地獄犬化身的死亡波動頻率。
“共鳴！”
以他爲中心，一道暗藍色光環炸開！兩具化身撞上光環，動作瞬間凝滯——它們的死亡能量與林默發出的波動產生了共振，短暫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
林默抓住這半秒空隙，拔劍、旋身、橫斬！
兩顆頭顱飛起。兩具化身化作黑煙消散。
但第一具受傷的化身已經恢復，它沒有繼續攻擊，而是後退幾步，身體開始膨脹、扭曲！黑袍撕裂，青灰色的皮膚下，肌肉如同活物般蠕動重組。三秒後，站在林默面前的已不是人形，而是一頭真正的三頭地獄犬！
三米高的身軀，覆蓋着骨刺的黑色皮毛，三個頭顱分別噴吐着火焰、寒冰和毒霧。六只眼睛死死鎖定林默，最中央的頭顱口吐人言：“你竊取了死亡權柄……但僞神終究是僞神。”
地獄犬撲來！這次不再是空間跳躍，而是純粹的力量碾壓！每一步都讓僞結界震顫，三個頭顱從不同角度撕咬、噴吐！
林默狼狽躲閃。火焰擦過左臂，瞬間焦黑；寒冰擦過右腿，凍傷刺痛；毒霧吸入一絲，就感到內髒灼燒。死亡視界中，他能看到地獄犬體內的能量核心——在三顆頭顱交匯的胸腔位置，一團旋轉的黑色漩渦。
但看到了，打不到。地獄犬的攻勢如暴風雨，他連格擋都勉強，更別說反擊。
這樣下去不行。
林默一邊躲閃，一邊瘋狂思考。地獄犬是死亡生物，星隕之刃也是死亡神器，按理說應該能克制。但問題在於，他只是“借用”劍的力量，而不是真正掌控。他需要一個媒介，一個能將死亡神力轉化爲有效攻擊的術式……
他想起了召喚術。
生命能量可以召喚生命體，那死亡能量呢？如果能召喚死亡世界的存在……
沒有時間驗證了。地獄犬的爪子拍下，林默橫劍格擋，被巨大的力量砸飛，撞在枯骨狀的“樹”上，肋骨斷了兩根，口噴鮮血。
他掙扎着爬起，看到地獄犬三張巨口同時張開——這次是組合攻擊，火焰、寒冰、毒霧將交織成無法閃避的死亡之網！
拼了！
林默將星隕之刃插在身前，雙手按在劍柄上，將體內所有能量——生命能量、死亡神力、甚至靈魂本源——全部注入劍中！
“以死亡之名，呼喚沉寂之靈！”他念出腦海中突然浮現的古老咒文，那語言不屬於任何已知語系，卻蘊含着法則之力，“骸骨爲軀，怨恨爲魂，聽吾號令！”
劍身爆發出的不再是暗藍光芒，而是純粹的漆黑。黑光如潮水般涌向四面八方，僞結界內的地面開始蠕動！
一具具白骨從地下爬出——不是完整的骷髏，而是各種生物骨骼的拼合物。鳥類的翅骨、野獸的腿骨、人類的肋骨，雜亂地組合成畸形的怪物。它們眼眶中跳動着幽藍色的魂火，發出無聲的嘶吼。
死亡召喚·骸骨兵團。
但這不是林默想要的。這些白骨怪物在地獄犬面前如同紙糊，被三兩口就撕碎一片。
他需要更強大的存在。
林默咬牙，將意識沉入星隕之刃深處。在那裏，他“看”到了劍中囚禁的無數靈魂——都是被這把劍斬殺的生靈，它們的怨恨、恐懼、絕望，在死亡神力的煉化下，化作最純粹的死亡能量。
“釋放你們。”林默用意識與那些靈魂對話，“給我力量，我給予你們復仇的機會——哪怕只是短暫的自由。”
靈魂們騷動了。
下一刻，星隕之刃的漆黑光芒中，浮現出半透明的幽影。它們沒有固定形態，像是扭曲的人臉、獸形、甚至不可名狀的怪異存在。它們尖嘯着撲向地獄犬，不是物理攻擊，而是直接撕咬、吞噬地獄犬的死亡能量！
死亡召喚·怨魂幽影。
地獄犬發出痛苦的咆哮。怨魂們是比它更純粹的死亡存在，而且數量成百上千！它們如蝗蟲般附着在地獄犬身上，瘋狂啃食它的能量軀體。地獄犬噴吐火焰寒冰毒霧，但對沒有實體的怨魂效果甚微。
趁此機會，林默雙手握住星隕之刃，將體內最後的能量凝聚於劍尖。
這一次，他沒有斬向地獄犬的身體。
他斬向了地獄犬三個頭顱之間的那一點——在死亡視界中，那裏是能量流動的中樞節點。
“斷。”劍鋒無聲劃過。
地獄犬的動作僵住。三顆頭顱同時轉向林默，眼中充滿了驚愕與……一絲解脫？
然後，龐大的身軀如沙雕般崩塌，化作漫天黑灰。黑灰中，三顆拳頭大小的黑色晶體墜落——那是地獄犬的能量核心。
林默單膝跪地，用劍支撐身體。他感覺身體空蕩蕩的，仿佛連靈魂都被抽幹了。但星隕之刃卻異常興奮，劍身傳來強烈的渴望——對那三顆黑色晶體的渴望。
他沒有抵抗，任由劍尖刺入晶體。
晶體破碎，精純的死亡能量被劍吸收，然後反哺回一部分到他體內。這股能量與之前的死亡神力不同，它更古老、更純粹，還攜帶着地獄犬的部分記憶碎片——關於冥界、關於死亡法則、關於召喚術的更深層應用。
林默閉上眼睛，消化着這些知識。當他再次睜眼時，左眼的暗藍色已經蔓延至整個眼球，右眼雖然還是原色，但瞳孔深處也閃過一絲暗藍。
僞結界開始崩潰。灰白褪去，色彩回歸。
哈迪斯和剩餘九名使者仍站在原地，仿佛剛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象。但哈迪斯看林默的眼神已經變了——從看獵物，變成了看……同類？
“你學會了死亡召喚。”哈迪斯的聲音聽不出情緒，“還吸收了三頭犬的核心。現在的你，身上的死亡氣息已經蓋過了生人氣息。”
林默低頭看自己。皮膚表面浮現出淡淡的灰色紋路，呼吸間帶出微弱的黑氣，連心跳都變得緩慢而沉重——每分鍾不到三十次。
“這不正是你們想要的嗎？”林默冷笑，“一個合格的‘容器’。”
哈迪斯沉默片刻，突然轉身：“跟我來。”
“什麼？”
“你通過了測試。”哈迪斯頭也不回，“有資格進入冥都城。至於要不要成爲容器……到了那裏，你自己選擇。”
林默遲疑了。他能感覺到，哈迪斯的話是真心的。但冥都城是亡者的國度，活人進入必死無疑——雖然他現在半死不活。
“你的朋友們在結界外很安全，我的人沒有動他們。”哈迪斯補充道，“但如果我是你，就不會讓他們看到你現在的樣子。”
林默回頭，透過逐漸淡化的結界，能看到雷蒙等人焦急的臉。確實，他現在這副模樣，已經不能算是完全的人類了。
“……帶路。”
哈迪斯揮手，地面裂開一道縫隙，縫隙中是一條向下延伸的階梯，階梯兩側燃燒着幽藍的鬼火。九名使者率先進入，哈迪斯緊隨其後。
林默最後看了一眼結界外的同伴，轉身踏入縫隙。
階梯很長，仿佛通往地心。走了大約十分鍾後，前方出現亮光——不是陽光，而是無數磷火、魂燈、幽藍水晶組成的詭異光輝。
階梯盡頭，是一座城。
巨大的黑色城牆高聳入“天”——如果那永恒黃昏的灰暗穹頂能算作天的話。城牆由無數骸骨砌成，那些骸骨還在微微蠕動，空洞的眼窩中跳動着魂火。城門是兩扇巨大的肋骨拼成的閘門，此刻正緩緩打開。
城內，街道寬闊，建築風格詭異——有的像倒置的塔樓，有的像扭曲的樹屋，還有的直接就是巨型生物的顱骨改造而成。街上行走的“人”形態各異：有保持完整人形的幽靈，有半腐爛的僵屍，有飄浮的鬼火聚合體，甚至還有用骨頭拼湊成的構裝體。
這就是冥都城，亡者的國度。
林默踏入城門的瞬間，街道上所有存在同時轉頭看向他。千百道目光——貪婪的、好奇的、敵意的、漠然的——落在他身上。
但很快，那些目光移開了。因爲在它們感知中，這個新來的家夥身上散發的死亡氣息，比城裏大多數居民都要濃鬱、都要純粹。
林默走在街道上，靴子踩在地面，發出空洞的回響。兩側建築裏，有些窗戶悄悄打開一條縫，幽綠或幽藍的眼睛窺視着他。
哈迪斯走在他身側，低聲道：“記住，在這裏，死亡氣息就是身份證明。你現在的氣息強度，相當於一個中級亡靈領主。所以挺直腰，不要露怯。”
林默點頭。他確實感覺到，周圍那些亡靈都在主動爲他讓路，一些弱小的幽靈甚至瑟瑟發抖地縮到牆角。
“我們要去哪？”
“見一個人。”哈迪斯說，“或者說，一個神。他能解答你所有疑問——關於星隕之刃，關於墨爾斯，關於你自己。”
他們穿過主街，來到城中心。這裏有一座宮殿，完全由黑色水晶構築，水晶內部流淌着液態的黑暗。宮殿門口站着兩排守衛——不是亡靈，而是更高等的存在：身穿黑甲，面覆骨面，手中長戟纏繞着不滅的冥火。
“死亡騎士。”哈迪斯解釋，“冥都的禁衛軍。他們生前都是傳奇強者，死後被死亡神力重塑，保留了戰鬥本能，但失去了大部分記憶和自我。”
宮殿大門自動打開。裏面是一個空曠的大廳，大廳盡頭是一個黑水晶王座。
王座上，坐着一個身影。
他穿着樸素的灰袍，面容是中年人的模樣，但眼神中沉澱着萬古的滄桑。他手中拿着一本書，書頁是薄薄的人皮，文字是用血書寫的古代神文。
當林默踏入大廳時，他合上書，抬起頭。
四目相對。
林默感覺自己的靈魂都在震顫——不是恐懼，而是一種源於本源的共鳴。星隕之刃在鞘中劇烈震動，幾乎要自行飛出。
灰袍人笑了。
“歡迎回家，碎片持有者。”他的聲音溫和，卻蘊含着不容置疑的威嚴，“或者說……我該稱呼你爲，墨爾斯大人的轉生之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