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谷六仙來時,華山正迎早春。
那日清晨,六個怪人如鬼魅般出現在玉女峰頂,口稱“受人所托”,不由分說擒走了令狐沖。
他們輕功詭異,配合默契,等陳玄等人趕到時,已只剩漫天桃花瓣紛揚。
“大師伯!”曲非煙驚呼。
陳玄臉色凝重。
桃谷六仙之名他聽過,是江湖上六個瘋瘋癲癲卻武功奇高的怪人。
“先稟告師父。”陳玄當機立斷。
然而還未等他們追查,江湖上已謠言四起。
有人說令狐沖被魔教擒去,有人說他與魔教早有勾結,更有人說親眼看見他與日月神教聖姑任盈盈同行,狀甚親密。
傳言愈演愈烈,五嶽劍派譁然。
嵩山派左冷禪更是借此大做文章,在江湖上散播“華山派大弟子入魔教”的消息,意圖打壓華山聲威。
陳玄心知其中必有蹊蹺,暗中派人追查。
可線索追到河南境內就斷了——令狐沖仿佛人間蒸發。
直到三個月後,驚雷般的消息傳來:令狐沖率魔教大隊人馬,圍攻少林寺,要救被囚的聖姑任盈盈!
華山正殿內,嶽不群摔碎了手中的茶杯。
“逆徒!”他面色鐵青,胸口起伏,“枉我養育他二十年,他竟……竟真與魔教妖人爲伍!”
寧中則淚流滿面:“沖兒定是被人脅迫……”
“脅迫?”嶽不群冷笑,“率衆攻打少林,天下誰人能脅迫他?夫人,你還要護他到幾時?”
陳玄和楊蜜站在殿下,相視無言,前世的劇情,終究還是發生了。
“師父,”陳玄沉聲道,“弟子願往少林一趟,查明真相。”
“不必了。”嶽不群緩緩站起,眼中是深深的失望與痛心,“我親自去。我倒要看看,這個逆徒如何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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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林寺,大雄寶殿前。
黑壓壓的人群分作兩方:一方是少林、武當、五嶽劍派等正道群雄。
另一方是以向問天爲首的魔教部衆,約有兩千人。
兩軍對峙,殺氣彌漫。
令狐沖站在魔教陣營前,衣衫襤褸,胡子拉碴,但眼神依舊清亮。
他身側,任盈盈白紗蒙面,氣質清冷如月。
“令狐沖!”嶽不群率華山衆人趕到,厲聲喝道,“你還認得我這個師父嗎?!”
令狐沖身子一顫,撲通跪倒:“師父……”
“別叫我師父!”嶽不群怒極,“你看看你身後,都是些什麼人?!魔教妖孽!你身爲華山首徒,竟與妖人爲伍,還率衆圍攻少林——你眼中可還有半點正道,半點師門?!”
“師父,弟子有苦衷……”令狐沖聲音沙啞。
“苦衷?”嵩山派人群中,左冷禪冷笑,“勾結魔教,背叛師門,這就是你的苦衷?嶽掌門,你教的好徒弟!”
這話如刀,嶽不群臉色更加難看。
陳玄踏前一步,直視令狐沖:“大師兄,若真有苦衷,不妨當衆說清楚。爲何與魔教同行?爲何攻打少林?”
令狐沖看向陳玄,眼中閃過復雜情緒。
這三個月,他經歷太多——被桃谷六仙所擒,又被任盈盈所救。
得知她爲救自己身中劇毒,不得已才上少林求取解藥。
一路上與向問天等人並肩作戰,雖道不同,卻也不得不承認這些“魔教妖人”中也有重情重義之輩……
可這些,如何說得清?
“陳師弟,”他苦笑道,“有些事,說不清了。”
“那就用劍來說。”陳玄拔劍出鞘,“大師兄,你若還認自己是華山弟子,就與我回山,向師父請罪。”
令狐沖搖頭:“我不能回。盈盈爲我中毒,解藥在少林。我答應要救她……”
“爲了一個魔教妖女,你就要背叛師門?”嶽不群聲音發顫,“令狐沖,我最後問你一次——回,還是不回?”
全場寂靜。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令狐沖身上。
他跪在那裏,看向嶽不群,看向寧中則——師娘已哭成淚人。
看向陳玄、楊蜜——師弟師妹眼中滿是失望。
又回頭看向任盈盈——她雖不言,眼神卻告訴他:你不欠我什麼。
可他怎能不欠?
三個月來,這女子爲他擋毒,爲他療傷,陪他闖過多少生死關。
魔教中人又如何?
向問天豪爽仗義,藍鳳凰雖邪卻直率……這些人,比那些滿口仁義的正道僞君子,更讓他覺得真實。
“師父,”令狐沖重重磕了三個頭,“弟子不肖,辜負師恩。但……盈盈不能不救。此間事了,弟子自會回山領罪。”
嶽不群閉上眼,良久,緩緩開口:
“從今日起,令狐沖不再是我華山弟子。所作所爲,與華山無幹。”
一字一句,如冰錐刺心。
寧中則當場暈厥,被楊蜜扶住。
華山衆弟子面面相覷,眼中皆是不敢置信。
令狐沖跪在那裏,渾身顫抖,卻說不出一個字。
“好一個師徒恩斷!”左冷禪大笑,“既然嶽掌門大義滅親,那這魔教叛徒,就由我嵩山派來清理!”
他身形一動,正要出手,陳玄卻已搶先一步。
“清理門戶,是華山的事。”陳玄劍指令狐沖,“大師兄,得罪了。”
劍光乍起。
令狐沖本能拔劍相迎。
他這三個月歷經生死,武功突飛猛進,獨孤九劍已練至化境。
可陳玄的劍法更加精妙——融合劍宗氣宗之長,又得思過崖秘洞石刻精髓,每一劍都羚羊掛角,無跡可尋。
兩人戰作一團,劍氣縱橫。
圍觀衆人看得心驚——這兩個年輕人的武功,竟都已臻江湖頂尖!
百招過後,令狐沖漸露疲態。
他內傷未愈,又心緒激蕩,終被陳玄一劍刺中肩頭,長劍脫手。
“你輸了。”陳玄收劍,聲音平靜。
令狐沖慘然一笑:“師弟武功,已遠超爲兄。”
陳玄沒有接話,只看向少林方丈方證大師:“大師,令狐沖雖鑄大錯,但事出有因。可否請少林高抬貴手,賜予解藥,了結此局?”
方證沉吟片刻,又看向嶽不群。
嶽不群別過頭,算是默許。
“阿彌陀佛。”方證合十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解藥可以給,但任施主須在少林清修三年,以化戾氣。”
任盈盈正要說話,令狐沖已搶先道:“好!”
他向方證深深一禮:“多謝大師慈悲。”
一場風波,竟以如此方式收場。
嵩山派衆人雖有不甘,卻也無話可說。
魔教部衆在向問天帶領下緩緩退去,令狐沖扶着任盈盈走向少林後山——她將在那裏服解藥,並開始三年的清修。
臨別時,令狐沖回頭看向華山衆人。
目光在嶽不群臉上停留片刻,又看向昏迷的寧中則,最後落在陳玄身上。
兩人對視,眼神復雜。
這可能是最後一次以師兄弟相稱了。
“保重。”令狐沖輕聲說,轉身離去,背影蕭瑟。
陳玄握緊劍柄,心中五味雜陳。
他知道,今日一別,再見時不知是敵是友。
江湖路遠,道不同,終究要分道揚鑣。
回華山路上,氣氛壓抑。
嶽不群一路無言,仿佛蒼老了十歲。寧中則醒來後也只是默默垂淚。
“師父,”陳玄低聲問,“後悔嗎?”
嶽不群看向遠方群山,良久才道:“不後悔。只是……可惜。”
可惜一個天縱奇才,卻走上歧路。
可惜二十年師徒情分,就此斷絕。
可惜這江湖,總讓人身不由己。
陳玄默然。
他想,也許這就是江湖的無奈。
每個人都有選擇,每個選擇都有代價。
而他選擇的代價,是看着曾經最親近的師兄,一步步走向對立面。
夜色漸濃,華山燈火在望。
那曾經四個人一起堆雪人的前院,那曾經一起練劍的回廊,那曾經把酒言歡的思過崖……
都回不去了。
楊蜜輕輕握住陳玄的手,在意識中道:【我們還在。】
是啊,他們還在。
這條路再難,也要走下去。
不爲別的,只爲心中的道。
陳玄抬頭,看向夜空中的星辰。
星輝清冷,照亮前路,也照見人心。
明天,又將是一個新的開始。
而江湖的故事,永不會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