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的河水浸透衣衫，帶來刺骨的寒意。這黑水河的水，不僅顏色沉鬱，更蘊含着一股淡淡的陰蝕之氣，尋常凡人沾之即病。但對於經過墟氣初步淬煉、又有墟鑰護持的夜寒而言，不過是冰水澡般的刺激，反而有助於精神凝聚。
他並未直接遊向對岸最顯眼的石砌碼頭——那裏停泊着幾艘簡陋的烏篷船，碼頭上人影憧憧，多是等待渡河的商旅和腳夫。而是選擇了上遊一處水流較急、亂石嶙峋的偏僻河岸登陸。
溼漉漉地爬上岸，真氣運轉，蒸騰起一片細密的白霧，幾個呼吸間，身上粗布衣衫已幹了大半，只是緊貼在身上，更顯得身形瘦削。他將纏着灰布的斷墟劍重新背好，又仔細抹去上岸處的水跡和腳印，這才辨明方向，朝着青木鎮的外圍走去。
未近鎮子，喧囂聲已然入耳。
那是一種與玄元宗山門的肅穆清冷、也與山林深處的死寂凶險截然不同的嘈雜。人聲、牲畜聲、車輪碾過石板的軲轆聲、鐵匠鋪的敲打聲、酒館裏的呼喝聲、甚至還有隱約的絲竹彈唱聲……混雜着各種食物的香氣、牲口的膻味、藥材的苦辛、脂粉的甜膩、還有汗水與塵土的氣息，撲面而來，構成了一幅鮮活而粗糲的市井畫卷。
鎮子外圍並無城牆，只有一些低矮的土牆和木柵，象征性地劃分着區域。建築雜亂無章，高低錯落，木屋、石屋、茅草棚子擠擠挨挨在一起。街道狹窄而泥濘，污水橫流，空氣中彌漫着不太好聞的味道。
來往行人也是形形色色。有身穿粗麻短打、皮膚黝黑、挑着擔子或趕着牲畜的凡俗農夫獵戶；有穿着幹淨長衫、但氣息平平的商賈；也有不少身負刀劍、氣息或強或弱、眼神警惕的武者與低階修士。後者的服飾各異，顯然來自不同的地方，不少人風塵仆仆，眼中帶着對“易寶大會”的期待或算計。
魚龍混雜，藏污納垢，卻也生機勃勃。
夜寒悄然混入人流。他刻意收斂了氣息，將墟氣本源沉入丹田深處，只流露出大約煉氣二三層、略顯虛浮的普通靈力波動（模仿玄元宗基礎功法）。身上的粗布舊衫在此地毫不起眼，背着的灰布長條包裹也常見，很快就融入了這芸芸衆生之中，如同水滴入海。
他需要先了解一下這個鎮子的基本布局和規則。
沿着最寬闊的一條主街緩緩前行，目光不動聲色地掃過兩旁。店鋪招牌五花八門：“劉記鐵匠鋪”、“百草堂”、“悅來客棧”、“四海酒樓”、“多寶閣”、“神兵坊”……既有服務凡俗的，也有明顯面向修士的。街邊還有許多就地擺攤的，售賣着獸皮、草藥、礦石、符紙、甚至一些破損的低階法器等，叫賣聲、討價還價聲不絕於耳。
空氣中彌漫的靈氣，比外界山林濃鬱不少，但也十分駁雜，顯然此地並無像樣的靈脈，只是人口聚集，自然吸納了一些天地靈氣，又被無數低階修士吞吐，形成了這種混雜的“人氣”。
夜寒在一個售賣低階藥材的攤位前停下，拿起一株普通的“止血草”，隨意問道：“老板，這草怎麼賣？”
攤主是個滿臉風霜的中年漢子，修爲約莫煉氣一層，聞言抬頭看了一眼夜寒，見他年紀輕輕，衣着普通，氣息也弱，便懶洋洋地道：“三株一塊下品靈石，或者十兩銀子。”
價格比玄元宗附近略貴，但也合理。
夜寒放下草藥，似不經意地問：“聽說鎮上有易寶大會？不知在何處舉辦？有何規矩？”
攤主看了他一眼，笑道：“小哥也是沖着大會來的吧？落雁坪，鎮子往西三十裏，有片開闊谷地便是。規矩嘛，簡單，交一塊下品靈石的入場費，或者有蒼梧山坊市發的請柬，就能進去擺攤或者淘換東西。不過提醒小哥一句，那裏頭龍蛇混雜，騙子不少，眼光可得放亮點，也得看緊自己的錢袋子。”
“多謝老板指點。”夜寒點點頭，摸出一小塊碎銀（從散修身上所得）買了那株止血草，算是打聽消息的費用。
離開攤位，他又陸續問了幾個地方，大致摸清了情況。
青木鎮主要由三方勢力維持基本秩序：一是以“流雲武館”爲代表的本地武者勢力，據說館主有煉氣後期的實力，在凡俗和低階散修中威望頗高；二是“百草堂”背後的“長春谷”分支，擅長煉丹，與不少修士交好；三是“多寶閣”，據說是某個中型商會在此地的分號，財力雄厚，消息靈通，但也最爲神秘。
這三方互相制衡，共同管理着鎮子的治安和交易，並從中抽稅。易寶大會雖在鎮外落雁坪舉行，但也需得到這三方的默許和一定的“管理費”。
了解了基本情況，夜寒心中稍定。這種鬆散的管理，正是他需要的。只要不惹出大麻煩，低調行事，應該不會引起過多注意。
他首先需要處理掉身上的“存貨”，換取靈石和必需品。
那些妖獸材料（鐵牙、鐵鬃、獸筋、皮毛、毒囊等）和那株五十年份的陰魄草，留在手裏無用，不如換成實實在在的資源。
他沒有選擇去那些看起來氣派的大店鋪。那些地方眼力毒，規矩多，容易暴露他材料的來源（有些妖獸是玄元宗附近山林特有的）。他更傾向於去散修聚集的、管理相對鬆散的集市區域。
根據打聽來的消息，他拐進了一條更加狹窄、也更加嘈雜的巷子。這裏便是青木鎮有名的“鬼市”外圍，白日裏也有不少散修在此擺攤交易，三教九流，無所不有。
空氣中混雜着更濃的汗味、劣質香料味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浮躁氣息。地面泥濘不堪，攤位凌亂，叫賣聲更加直白甚至粗俗。來往的人眼神也更加警惕、閃爍。
夜寒在一個角落停下，找了塊相對幹淨的空地，鋪開一張獸皮，將帶來的材料分門別類擺好。他沒有叫賣，只是靜靜地盤膝坐下，閉目養神，任由過往的人自行觀看。
他擺出的材料品相不錯，尤其是那對完整的鐵牙豪豬獠牙和毒箭貂的毒囊，很快吸引了一些目光。
一個身材矮胖、穿着油膩皮袍、修爲在煉氣三層左右的漢子蹲了下來，拿起一根鐵鬃掂了掂，又看了看那對獠牙，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小哥，這些東西怎麼賣？”
夜寒睜開眼，淡淡道：“獠牙一對，十塊下品靈石。鐵鬃一捆，三塊。毒囊一個，十五塊。獸皮、獸筋打包，五塊。不還價。”
矮胖漢子眉頭一皺：“小哥，這價可有點高啊。鐵牙豪豬雖然難纏，但這對牙品相也就一般。毒箭貂的毒囊是不錯，但你這處理手法粗糙，藥性怕是流失了不少。便宜點，獠牙八塊，毒囊十二塊，其他看着給，我全要了。”
夜寒看了他一眼，重新閉上眼睛：“不還價。”
矮胖漢子臉色一沉，正要再說，旁邊又湊過來一個瘦高個、眼睛滴溜溜轉的修士，煉氣二層修爲，尖聲道：“王胖子，你又想坑新來的？小哥這獠牙光澤內蘊，顯然是剛取下不久的新鮮貨，十塊靈石公道。毒囊保存得也算完好，十五塊不貴。你要是買不起，就讓開，我要了！”
矮胖漢子怒道：“孫猴子，關你屁事！”
兩人吵嚷起來，引得周圍幾人側目。
夜寒面無表情，依舊閉目。他擺出的價格是參考了之前打聽的市價，略高一絲，但並未離譜。這倆人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無非是想壓價。
果然，吵了幾句，那矮胖漢子轉向夜寒，一副肉疼的樣子：“行行行，十塊就十塊！毒囊我也要了，十二塊！其他的一起，算你二十塊靈石，如何？小哥，這價我可是虧本了！”
夜寒睜開眼，指了指旁邊那個一直盯着陰魄草木盒、默不作聲的一個戴着鬥笠、氣息在煉氣四層左右的灰衣人：“那位朋友，對這陰魄草有興趣？”
灰衣人微微抬頭，鬥笠下露出一張平凡無奇、略顯蒼白的中年面孔。他聲音低沉沙啞：“五十年份，陰氣尚可，保存得當。多少？”
“三十塊下品靈石。”夜寒報了個價。陰魄草年份越高，對修煉陰寒功法或治療陰毒傷勢效果越好，三十塊不算獅子大開口。
灰衣人沉默了一下，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布袋，數出三十塊光澤黯淡的下品靈石，放在獸皮上，然後拿起木盒，檢查了一下，點點頭，轉身便走，毫不拖泥帶水。
矮胖漢子和瘦高個修士都愣住了。他們沒想到這不起眼的木盒裏居然是陰魄草，更沒想到這灰衣人如此爽快。
夜寒將靈石收起，看向兩人：“剩下的，還要嗎？”
矮胖漢子臉色變幻，咬了咬牙：“要！二十塊就二十塊！”他也痛快地付了靈石，將剩下的材料一股腦卷走，臨走時還狠狠瞪了那瘦高個修士一眼。
瘦高個修士訕訕地笑了笑，也轉身溜了。
短短片刻，夜寒便入賬六十二塊下品靈石。加上之前剩餘的，身上已有了近八十塊下品靈石的家當。對於散修而言，這已是一筆不小的財富，足以支撐一段時間的修煉和日常開銷。
他沒有停留，收拾起獸皮，迅速離開了這個嘈雜的巷子。
懷揣靈石，夜寒開始有針對性地采購。
他先去了一家相對靠譜的雜貨鋪，購買了幾套合身的、樣式普通的粗布和麻布衣衫（方便換洗和僞裝），幾雙結實的獸皮靴，一些幹淨的飲水、幹糧和肉脯。又買了一個容量稍大的、帶有簡易隔絕禁制的低級儲物袋（花費十五塊靈石），替換掉原來那個快滿的低級貨。
然後，他走進了一家專門售賣基礎丹藥和材料的店鋪“回春堂”。這裏規模中等，客人不多不少，掌櫃是個留着山羊胡、修爲在煉氣五層左右的老者，正閉目養神。
夜寒挑選了幾瓶品質不錯的療傷丹藥（“回春散”，適用煉氣期）和恢復真氣的丹藥（“益氣丹”），又買了一些調配“淬體藥浴”的基礎藥材（《百鍛體》和《歸墟引》中都有提及，能輔助煉體）。這些都是修煉必備的消耗品。
結賬時，掌櫃掃了一眼夜寒挑選的東西，眼中閃過一絲訝異。療傷和回氣丹藥常見，但那幾味淬體藥材，搭配起來卻有些門道，不像是胡亂買的。
“小哥是體修？”掌櫃隨口問道，手上算盤撥得噼啪響，“一共二十三塊下品靈石。”
“略懂皮毛。”夜寒含糊應道，付了靈石。
掌櫃也沒深究，將東西包好遞給他，又壓低聲音道：“小哥若是需要更好的淬體方子，或者……一些不那麼‘常見’的東西，後天晚上，小店後院有個小型的交換會，或許可以去看看。”說着，遞過一枚刻着簡單雲紋的木牌。
夜寒接過木牌，入手微涼，點了點頭：“多謝掌櫃，屆時若有空，定來叨擾。”
離開回春堂，夜寒又去鐵匠鋪買了幾把質地不錯的凡鐵匕首和飛刀，作爲遠程投擲和日常使用的武器。斷墟劍太過顯眼，非必要時刻不宜動用。
最後，他在鎮子邊緣，靠近山林方向，找了一家看起來還算幹淨、但位置偏僻、客人稀少的“老餘客棧”住下。要了一間最便宜的、位於客棧後院角落的獨立小屋，預付了三天的房錢。
小屋簡陋，只有一床一桌一凳，但勝在安靜，且有個小小的後窗，正對着客棧後牆外的荒草地，若有變故，便於脫身。
關上門，布下幾個簡易的預警禁制（利用購買的普通材料和自己粗淺的陣法知識），夜寒才真正鬆了口氣。
他盤膝坐在硬板床上，開始清點今日所得。
八十塊下品靈石，花去約四十塊，還剩四十塊左右。丹藥、藥材、衣物、武器、儲物袋，基本物資已備齊。
更重要的是，他對青木鎮有了初步的了解，知道了易寶大會和那個神秘的“回春堂”交換會。
他取出那株陰魄草換來的三十塊靈石。灰衣人給得爽快，靈石品質也還行，但夜寒總覺得那人身上有股淡淡的、不太舒服的氣息，不是陰氣，而是一種……刻意壓抑的鋒銳感？像是一柄藏在鞘中的、染過血的刀。
不過，交易已了，各取所需，也無需多想。
他將靈石和重要物品收入新買的儲物袋，貼身放好。然後，取出一顆“益氣丹”服下，開始調息恢復。
雖然今日並未戰鬥，但身處陌生險地，精神始終緊繃，消耗也不小。
灰白色的墟氣在經脈中緩緩運轉，吸收着丹藥之力，也緩慢地汲取着空氣中稀薄駁雜的靈氣。《歸墟引》的淬煉效果依舊明顯，修爲增長緩慢卻扎實。
夜幕降臨，青木鎮並未沉睡，反而更加熱鬧。主街上燈火通明，酒肆茶樓傳出喧譁，某些陰暗角落則進行着見不得光的交易。
夜寒的小屋一片寂靜。只有他悠長平穩的呼吸聲，和胸口墟鑰散發出的、恒定溫涼的微光。
他並不打算立刻去探索鎮子的夜晚。初來乍到，低調爲上。易寶大會還有一個月，交換會在後天，他有足夠的時間熟悉環境，提升實力。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
就在夜寒沉浸在修煉中時，他布在屋外和後窗的幾個簡易預警禁制，幾乎同時傳來了極其微弱的、被觸動的波動！
不是風吹，不是蟲爬。
是有人，以極其高明、近乎無聲的方式，在接近他的小屋！而且不止一處方向！
夜寒驟然睜眼，眸中寒光如電！
他悄無聲息地飄身下床，瞬間移動到後窗側的陰影裏，斷墟劍已悄然握在手中，灰白色的墟氣開始向劍身緩緩灌注。
精神力如同水銀瀉地，透過簡陋的牆壁和預警禁制，向外蔓延。
屋外，夜幕深沉。
客棧後院空曠寂靜，只有遠處主街隱約的喧鬧傳來。
但在夜寒的精神感知中，三個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正分別從前院牆頭、側方柴垛後、以及後窗外的荒草叢中，朝着他的小屋悄然合圍而來！
三人皆是黑衣蒙面，動作輕捷得近乎詭異，落地無聲，顯然精通隱匿和刺殺之術。他們身上的靈力波動被刻意壓制，但夜寒依舊能隱約感覺到，其中兩人大約煉氣四層，爲首那人，氣息晦澀深沉，竟給他一種淡淡的壓迫感，至少是煉氣六層，甚至更高！
來者不善！而且目標明確，就是沖着他來的！
夜寒心中瞬間閃過數個念頭。
王執事的人？不可能這麼快，且玄元宗遠在數千裏外。
葉挽秋的人？有可能，但凌雲宗的手筆，似乎不該只是這種程度的刺殺？
今日交易時露財被人盯上了？那灰衣人？還是那矮胖漢子和瘦高個？但眼前這三人，訓練有素，絕非尋常見財起意的匪類。
電光石火間，他已無暇細思。
因爲那三人，已然到了小屋近前！沒有絲毫猶豫，更無廢話，爲首那人抬手打出一個手勢——
“動手！”
“砰！砰！譁啦！”
前門、側壁、後窗，幾乎同時遭到猛烈攻擊！不是破門破窗，而是直接以渾厚真氣和某種特制工具，瞬間轟開了脆弱的木板牆壁！
木屑紛飛，塵土彌漫！
三道黑影如同擇人而噬的毒蛇，從三個破口處疾撲而入！手中寒芒閃爍，直取盤坐床上的夜寒（他們感知到的位置）！
然而，床上空空如也！
三人撲了個空，身形皆是一滯。
就是現在！
一直潛藏在後窗側陰影中的夜寒，如同從黑暗中誕生的死神，驟然發動！
他沒有攻擊最近的後窗闖入者，也沒有攻擊最強的爲首那人。
他的目標，是那個從側壁破口沖入、身形尚未完全站穩、距離他此刻位置最近的煉氣四層殺手！
斷墟劍無聲出鞘半尺！
沒有璀璨劍光，只有一抹凝練到極致、灰蒙蒙的、仿佛能吞噬光線的劍芒，在昏暗的屋內一閃而逝！
《斬墟劍意》的種子微微震顫，一絲冰冷徹骨的“斬”念，混合着夜寒全身的墟氣、力量、以及生死關頭的決絕意志，盡數凝聚於這半尺劍鋒之上！
“墟劍式·斷流！”
這是他第一次，嚐試將《歸墟引》修煉出的墟氣，與那感悟到的“斬墟劍意”雛形，以及自身劍道本能，融合在一起，斬出的第一劍！
劍出，無聲。
卻仿佛抽空了小屋內的空氣與光線，只剩下那一道灰蒙蒙的、緩慢卻又仿佛快到了極致的劍影，劃過一道玄奧的弧線，斬向那名煉氣四層殺手的脖頸！
那殺手只覺得一股難以形容的沉重、冰冷、破滅氣息驟然降臨，鎖定了他！仿佛周圍的空間都在向他擠壓，時間都變得粘稠！他想要閃避，想要格擋，但身體的動作，在那一刻竟變得無比遲緩！
他只能眼睜睜看着，那灰蒙蒙的劍影，如同死神的嘆息，輕飄飄地，卻又無可阻擋地，掠過了自己的脖頸。
沒有鮮血噴濺。
甚至沒有太多痛苦。
他只感覺到脖頸一涼，隨即視野開始旋轉、顛倒，最後陷入永恒的黑暗。
一顆蒙着黑布的頭顱，無聲滾落。
屍體向前撲倒，發出沉悶的響聲。
這一切，發生在兔起鶻落之間！
從三人破屋闖入，到夜寒暴起殺人，不過一息！
另外兩名殺手，尤其是那爲首之人，瞳孔驟然收縮！眼中爆發出難以置信的驚駭！
他們看得分明，同伴並非被利器斬首，而是在那灰蒙蒙劍影掠過的瞬間，脖頸處的血肉、骨骼、甚至護體罡氣，都如同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抹去”、“湮滅”了一部分，切口平滑得詭異，且沒有任何生機殘留！
這是什麼詭異劍法？！什麼恐怖力量？！
“退！”爲首殺手當機立斷，厲喝一聲，毫不猶豫地轉身就向破開的窗口暴退！另一個煉氣四層殺手也嚇得魂飛魄散，緊隨其後。
夜寒豈容他們輕易退走？
他腳下發力，身體如影隨形，緊追那落在後面的煉氣四層殺手！手中斷墟劍再次揚起，灰白劍芒吞吐不定！
那殺手亡魂大冒，反手擲出數枚淬毒飛鏢，同時全力催動護體罡氣，向窗口飛竄。
夜寒揮劍格飛毒鏢，速度不減，眼看就要追上。
就在這時，那退至窗邊的爲首殺手，眼中厲色一閃，猛地回身，手中多了一枚黑漆漆的、刻滿邪異符文的骨釘，朝着夜寒心口狠狠擲出！骨釘出手，迎風便漲，化作一道烏光，帶着淒厲的鬼嘯和濃鬱的陰煞死氣，速度快得驚人！
這不是修士手段，更像是某種邪門法器！
夜寒心中一凜，從那烏光骨釘上感受到了強烈的威脅！足以威脅到他的性命！
他不得不放棄追擊，斷墟劍橫在胸前，灰白色墟氣狂涌而出，在劍身之前形成一層凝實的灰蒙蒙氣盾！
“鐺——！”
烏光骨釘狠狠撞在墟氣氣盾上！
刺耳的撞擊聲伴隨着詭異的鬼嘯！灰白氣盾劇烈波動，表面甚至出現細微裂痕！那骨釘上蘊含的陰煞死氣，瘋狂侵蝕着墟氣，發出“滋滋”的聲響！
夜寒悶哼一聲，連退三步，體內氣血翻騰。那骨釘的威力，遠超預料！
而借着這一阻，那爲首殺手已然拖着同伴，躍出窗口，沒入後院黑暗之中，幾個起落，便消失在客棧圍牆之外，不見了蹤影。
夜寒沒有追擊。他臉色微白，拄劍而立，胸口微微起伏。
剛才那一劍“斷流”，消耗了他近三成的墟氣和大量精神力。而那枚邪異骨釘的沖擊，也讓他受了些輕傷。
他低頭看向地上那具無頭屍體，又看了看破損的小屋和窗外無邊的黑暗，眼神冰冷如萬載寒冰。
麻煩，果然不會因爲你低調就自動避開。
這三人，是誰派來的？爲何要殺他？是因爲他白天顯露了財富，還是……因爲他身上某些自己尚未察覺的秘密？
他走到屍體旁，蹲下身，扯下蒙面黑布。一張平凡無奇、三十歲左右的面孔，沒有任何特征。又仔細搜索了屍體，除了幾塊下品靈石、一些零碎雜物和那幾枚毒鏢，沒有任何能表明身份的東西。武器也是普通的淬毒短刃，毫無特色。
訓練有素，裝備普通，行動果決，敗退幹脆，不留痕跡。
這更像是……專業的殺手組織。
夜寒站起身，看着一片狼藉的小屋和窗外的夜色，知道此地不能再留了。
他迅速收拾好自己的物品，抹去可能留下的痕跡，又在那殺手屍體上撒下一點化屍粉（從散修雜物中所得），看着屍體在輕微的“嗤嗤”聲中化爲膿水，滲入地面。
然後，他如同來時一般悄無聲息，從後窗躍出，幾個起落，便融入了青木鎮深沉而危險的夜幕之中，消失不見。
只留下破損的小屋，和空氣中尚未完全散盡的、淡淡的血腥與灰白墟氣的冰冷餘韻。
夜色，掩蓋了一切。
而暗流，已然洶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