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正德十年·春·龍虎山

暮春三月的龍虎山,美得不像凡間。

漫山杜鵑正開到極盛,從山腳到山腰,層層疊疊的赤紅如燎原之火,燒透了半邊天穹。夜裏下過一場細雨,此刻晨霧尚未散盡,乳白色的霧氣貼着山谷緩緩流淌,將整座山浸得溼漉漉的。溪澗裏漲滿了融化的雪水,譁啦啦從青石間沖瀉而下,撞在岩壁上碎成萬千珠玉,陽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暈。

藥廬後那片空地,野草剛冒出新綠。一只黃底黑斑的花蝴蝶翩翩飛過,翅膀上還沾着露水。

“蝶……蝶蝶……”

三歲的郭念生搖搖晃晃地追在後面。他穿着林巧娘親手縫制的青布小衫,頭發扎成兩個小揪揪,用紅繩系着,跑起來時紅繩一甩一甩,像兩只撲棱翅膀的雀鳥。孩子腿短,跑得急了,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卻又倔強地穩住身形,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去夠那蝴蝶。

“念生,慢些!”

林巧娘端着剛擇好的藥草從屋裏出來,見狀連忙放下竹簍,三步並作兩步上前,一把將孩子抱進懷裏。

小念生在她懷裏扭動,眼睛還盯着那只越飛越遠的蝴蝶,奶聲奶氣地喊:“姨,蝶飛了……”

“蝴蝶累了,要回家找它的娘親。”林巧娘掏出帕子,輕輕擦去孩子額頭的細汗,又理了理他跑亂的衣襟,“明日它還會來的,咱們明日再追,好不好?”

念生似懂非懂地點頭,伸出小胳膊摟住她的脖子,把臉貼在她肩上。

林巧娘抱着孩子,望向雲霧繚繞的山道,眼中溫柔裏摻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

三年了。

這孩子從襁褓裏那個瘦弱得連哭聲都細若遊絲的嬰兒,長成如今活潑愛跑的小人兒。他眉眼生得極好——笑起來時眼角微彎的弧度,像極了燕紅綃;可抿着小嘴、安安靜靜看人時,那專注又帶着點倔強的神態,又活脫脫是郭啓明的影子。

最特別的是他的眼睛。

烏黑瞳孔深處,偶爾會閃過一絲極淡的赤金色。那是陳九生留下的朱厭玉佩日夜溫養的結果,也是這孩子身負朱厭之力的證明。林巧娘知道,這雙眼睛將來會看到怎樣的世界,又會背負怎樣的命運。

“姨,”念生忽然抬起頭,小手摸摸她的臉,“師父……什麼時候回來呀?”

林巧娘心頭一軟,柔聲道:“快了,就快了。”

陳九生南下已近一年。

這一年裏,他先去了杭州查趙家,在西湖底破了倭寇經營多年的水下暗寨,救出三十餘名被擄的漁家女子;又轉道蘇州,在王家那座號稱“一步一景”的園林裏,與三名倭國陰陽師鬥法三天三夜,最後引天雷劈毀了王家私藏軍械的密室;再到南京與沈清歌會合,兩人扮作商人混入徐家宴席,在秦淮河畔的笙歌夜宴中擒殺七名忍者,盜出關鍵賬冊。

每一次傳回的消息,都伴隨着驚心動魄的較量。他像一柄出鞘便不歸鞘的劍,鋒芒所向,魑魅魍魎皆退散。

可劍也會累。

三個月前那封密信,字跡潦草,墨跡深淺不一,顯然是在極疲憊的狀態下寫的。信中說:“江南水太深,三大士族背後似有更大黑手。線索到南京應天府便斷了,仿佛有人提前抹去了一切痕跡。師姐,念生可好?山上的杜鵑該開了吧?”

林巧娘那夜在燈下坐了很久,鋪開紙筆,寫了又撕,撕了又寫。想告訴他念生會叫“師父”了,想告訴他藥廬後的那株老梅今年開得特別好,想讓他保重身體,想問他何時歸……最後十頁信紙全扔進炭盆,只餘下八個字:

“一切安好,盼君早歸。”

有些話,終究要當面說才作數。

“巧娘。”

賀蘭的聲音從藥廬門口傳來。這位素來沉穩的女冠此刻腳步有些急,裙角沾着晨露:“九生回來了,正在天師殿向師尊復命。”

林巧娘心頭猛地一跳,像是等待許久的弦終於被撥動。她抱緊念生,聲音卻努力維持平靜:“好,我這就帶念生過去。”

天師殿·辰時

殿內檀香嫋嫋。

陳九生跪在蒲團上,一身青衫染着風塵,下擺處還有未洗淨的暗褐色血漬。他比一年前清瘦了些,臉頰輪廓更加分明,但那雙眼睛卻沉澱得愈發深邃銳利,像深潭裏淬過的寒鐵。

“……趙家確與倭寇有往來,但其作用主要是銷贓和提供沿海軍情。蘇州王家更甚,他們暗中爲倭寇提供精鐵、藥材,甚至協助倭寇在太湖深處的荒島上訓練‘水鬼’——那是一種能潛伏水下數個時辰的忍者。至於南京徐家——”

他頓了頓,從懷中取出一本用油紙仔細包裹的賬冊。賬冊紙頁泛黃,邊緣磨損嚴重,顯然常被翻閱。

“這是弟子七日前從徐家密室暗格裏盜出的‘海貿私賬’。”陳九生雙手奉上,“上面記載,徐家近五年來,通過倭國商船走私的貨物總值超過三百萬兩白銀,其中三成是軍械:鳥銃八百支,火炮十二門,火藥兩千斤,甲胄五百套。更關鍵的是,賬冊最後一頁提到了一個代號‘玄武’的人,徐家所有大宗交易,都需此人首肯畫押。”

張元吉接過賬冊,一頁頁翻看。殿內寂靜無聲,只有紙頁翻動的沙沙聲。老真人的眉頭越皺越緊,當翻到最後一頁那枚鮮紅的“玄武”印鑑時,他長嘆一聲,將賬冊遞給身旁的謝滄流。

謝滄流只掃了幾眼,臉色便沉下來。

“還有此物。”陳九生又取出一枚玉牌。

玉牌約掌心大小,質地溫潤,呈深青色,在殿內光線下泛着幽光。正面用極爲精湛的刀工雕刻着龜蛇纏繞的玄武圖案,龜甲紋理、蛇鱗細節纖毫畢現;背面則是一個鐵畫銀鉤的“楊”字。

殿內空氣驟然凝固。

陸載塵接過玉牌,指尖拂過那個“楊”字,半晌才緩緩道:“是楊廷和的筆跡。我曾在京中見過他題寫的匾額,這筆力走勢,錯不了。”

“但僅憑一枚玉牌,定不了當朝首輔的罪。”謝滄流聲音凝重,“楊廷和老謀深算,完全可以說玉牌是被人盜走仿刻,或是徐家刻意栽贓。若無其他鐵證,貿然彈劾,只會打草驚蛇。”

“所以弟子未曾打草驚蛇。”陳九生道,“徐家家主徐鵬舉已察覺賬冊失竊,正在暗中銷毀其他證據。弟子已讓沈姑娘手下的人日夜盯着,先按兵不動,待找到更確鑿的證據——最好是活口或往來書信——再動手不遲。”

張元吉閉目良久,方才睜眼:“若真是楊廷和……那這大明的天,怕是要變了。”

首輔勾結倭寇,走私軍械,這已不是貪腐,而是叛國。可楊廷和經營朝堂數十年,門生故吏遍布六部,江南士族更與他利益交織。若貿然動手,必引起朝局震蕩,甚至可能逼反江南。

“此事需從長計議,步步爲營。”張元吉收起賬冊和玉牌,“九生,你先回去休息。這一年來,辛苦了。”

陳九生行禮告退。走出天師殿時,晨光正好灑在石階上,將青石板照得暖融融的。他深深吸了一口山間清冽的空氣,肺腑間積壓一年的濁氣仿佛都被洗滌幹淨,終於感到一絲久違的鬆弛。

“師父!”

清脆的童聲從下方傳來。

陳九生低頭,看見林巧娘牽着一個三歲模樣的男孩,正站在下方石階的轉角處。男孩仰着小臉,烏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那眼神幹淨得像山澗清泉,卻又隱隱帶着某種熟悉的靈慧——

像極了燕紅綃第一次在錦衣衛衙門見到他時的模樣。

陳九生心頭一軟,像是被什麼溫熱的東西輕輕撞了一下。他蹲下身,朝男孩張開雙臂:“念生,過來。”

小念生鬆開林巧娘的手,搖搖晃晃地爬上石階,最後幾步幾乎是撲進他懷裏的。孩子的身子軟軟的,帶着奶香和藥草的清苦氣息,小胳膊緊緊摟住他的脖子。

“師父……”念生把臉埋在他肩頭,聲音悶悶的,帶着點委屈,“你終於回來了。”

陳九生眼眶微熱,手臂收緊,將孩子穩穩抱在懷裏:“嗯,師父回來了。”

他抬頭看向林巧娘。

三年不見,她清瘦了些,臉龐輪廓更加柔和。許是常年照顧孩子、打理藥廬,眉眼間添了些許疲憊,可那雙眼睛裏的溫柔卻比記憶裏更甚。她穿着素雅的淡青色道袍,長發只用一根檀木簪鬆鬆綰着,幾縷碎發被山風吹拂,垂在頰邊,在晨光裏泛着柔軟的光澤。

“師姐。”他輕聲喚道。

林巧娘走到他面前,沒有立刻說話,只是伸出手,指尖輕輕理了理他鬢邊微亂的發絲,又拂去他肩頭不知何時沾上的塵灰。動作自然得像做過千百遍。

“瘦了。”她眼中閃過心疼,“也累了。這次回來,多住些日子。我給你燉了藥膳,好好補補元氣。”

陳九生抱着念生站起身,與她並肩往藥廬方向走。山道兩旁杜鵑開得正豔,陽光透過層層疊疊的枝葉灑下斑駁光影,遠處傳來道士們早課的誦經聲,清越悠揚,在山谷間回蕩。

這一切寧靜美好得不真實,像一場他不敢奢求的夢。

夜·藥廬偏院

燭火在銅燈台上靜靜燃燒,偶爾爆開一朵細小的燈花,“噼啪”輕響。

桌上擺着四菜一湯:清蒸山澗魚、枸杞燉山雞、百合炒時蔬、桂花糯米藕,還有一盅正冒着熱氣的歸元湯。都是藥膳,清香撲鼻,不見油膩。念生已經吃飽,此刻蜷在窗邊的小搖籃裏睡着了,手裏還緊緊攥着陳九生剛才給他削的那把小木劍,嘴角微微翹着,不知夢到了什麼。

林巧娘盛了一碗湯,遞到陳九生面前:“這是用十年老參、黃芪、枸杞、紅棗,文火燉了三個時辰的。你趁熱喝,最補元氣。”

陳九生接過湯碗。湯色澄黃,熱氣氤氳,入口微苦,旋即回甘,一股暖流順着喉嚨滑入胃中,漸漸蔓延至四肢百骸。他慢慢喝着,目光卻落在林巧娘身上。

她正低頭收拾碗筷,燭光在她側臉勾勒出柔和的弧線,頸項修長白皙,幾縷碎發垂落,隨着動作輕輕晃動。三年了,他在江南與倭寇周旋,手上沾過血,夜裏做過噩夢,見過最肮髒的背叛,也遇過最赤誠的俠義。唯有回到這裏,回到她身邊,才感到真正的安寧——像漂泊許久的船終於駛入港灣。

“師姐。”他忽然開口。

“嗯?”林巧娘抬頭,眼裏映着燭光。

“這一年,辛苦你了。”陳九生放下湯碗,認真看着她,“既要照顧念生,又要打理藥廬,還要時時爲我擔驚受怕。我……”

“別說這些。”林巧娘輕聲打斷,耳根微微泛紅,“我心甘情願的。”

她起身走到窗邊,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沉默片刻才道:“九生,你在外面做的事,我都知道。天師每次收到你的傳訊,都會告訴我一些。我知道你破了倭寇在西湖底的水寨,救出了那些被擄的女子;知道你在蘇州與陰陽師鬥法,保住了蘇家百畝藥田,沒讓倭毒污染水源;也知道你在南京……與沈姑娘並肩作戰,在秦淮河的畫舫上擒殺忍者。”

她頓了頓,回頭看他,眼中情緒復雜:“沈姑娘是個好女子。她爲了幫你查案,與家族幾乎決裂,甚至幾次遇險,險些喪命。她對你……”

“師姐。”陳九生走到她身後,與她並肩立在窗前,“我對沈姑娘,只有感激與敬重。她幫我,是出於俠義之心,也是爲她父親贖罪——沈慎之雖未直接參與倭寇之事,但對江南走私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確有失職之過。”

林巧娘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絞着衣角:“那……蘇姑娘呢?她每隔三月就托人送來新配的藥方,說是幫你調理體內殘餘的火毒。還有沐姑娘留下的那些劍譜、兵書,你都帶在身邊吧?就連已故的燕姑娘,你也一直記着,把念生當親子撫養……”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帶着連自己都沒察覺的、淡淡的酸意。

陳九生怔了怔,忽然明白過來。他伸手,輕輕握住她的手,將她轉過來面對自己,然後緩緩將她攬入懷中。

林巧娘身子微微一僵,卻沒有掙脫。

“師姐,”他在她耳邊輕聲說,氣息拂過她發絲,“這一生,我遇到過不少女子。沈姑娘俠義果敢,蘇姑娘仁心妙手,沐姑娘智慧通透,燕姑娘深情堅韌……她們都很好,也都曾在某個時刻,觸動過我的心。”

他感到懷中的人輕輕顫了一下。

“但能讓我在疲憊不堪時想回到身邊,在迷茫無措時想聽聽意見,在夜深人靜時想看看笑容的……”他收緊手臂,將她抱得更穩,“只有你。”

林巧娘抬起頭,眼中水光瀲灩,燭火映在裏面,像是落進了星河:“你……你說真的?”

“真的。”陳九生用拇指輕輕拭去她眼角的淚,“這些年,我一直不敢說,是因爲我體內的朱厭之力尚未完全馴服,怕有朝一日失控傷了你。但現在……”

他攤開左手掌心。掌心皮膚下,赤金色的紋路緩緩浮現,溫順地流轉着,再無以往的狂暴躁動。

“我已經完全掌控了這份力量。”他看着她,目光堅定而溫柔,“所以師姐,你願意……嫁給我嗎?”

燭火“啪”地爆開一朵大大的燈花,映得滿室生輝。

林巧娘怔怔看着他,許久,忽然撲進他懷裏,將臉埋在他胸前,哽咽道:“願意……我等這一天,等了……好久……”

窗外,月色正明,清輝灑滿庭院。

半月後·龍虎山後崖

晨光熹微,崖頂雲海翻涌。

陳九生與林巧娘並肩坐在一塊平坦的青石上,看着遠方天際由黛青轉爲魚肚白,又漸漸染上金紅。雲海在腳下流淌,時而露出下方深不見底的山谷,時而又將一切吞沒,仿佛置身仙境。

這半月,是陳九生三年來最平靜的時光。

白日裏教念生認字、練些基礎的吐納功夫,與師姐一起上山采藥、在丹房煉制常用丹藥;夜裏則相擁而眠,聽她輕聲細語地說着山上的瑣事——哪株老樹今年開花特別盛,哪個小道士練功偷懶被罰,念生又學會了說什麼有趣的話……

他幾乎要忘了外面的刀光劍影、朝堂詭譎。

“九生,”林巧娘靠在他肩上,忽然輕聲開口,“有件事,我想了很久,還是得跟你說。”

“什麼事?”

“關於沈姑娘她們。”林巧娘坐直身子,認真看着他,“我知道你心裏只有我,我也信你。但那些姑娘……她們對你也是真心的。尤其是沈姑娘,她爲了幫你查案,與家族幾乎決裂,如今在江南舉步維艱。還有蘇姑娘,她一直在藥王谷研制克制倭毒的解藥,我聽說有幾次試藥險些中毒身亡。”

她頓了頓,聲音輕了下來:“我不是要你娶她們,那不合禮法,我也……我也會難過。但至少……該給她們一個名分。哪怕是認作義妹,或是記名弟子,也好過現在這樣,無名無分地爲你付出一切。”

陳九生沉默。這個問題,他其實想過不止一次。道門雖不禁婚娶,可若與多位女子牽扯不清,終究不合世俗禮法,也會傷了她們的名聲。

“師姐,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林巧娘握住他的手,指尖微涼,“你該下山一趟,去見見她們。有些話,當面說清楚。若她們願意,可來龍虎山清修,我以姐妹待之,絕不虧待。若不願……也該有個明白的交代,別耽誤了人家的青春年華。”

陳九生看着她清澈如水的眼睛,忽然笑了:“師姐,你這是在給我納妾?”

“誰、誰說的!”林巧娘臉一紅,輕輕捶了他一下,“我是說正經的!那些姑娘爲你付出那麼多,你不能裝作不知道。至少……讓她們有個歸宿。”

她別過臉,望着翻涌的雲海,小聲道:“反正……反正我心裏有數就行。你待我好,我知道。但做人不能太自私,她們也都是好女子……”

陳九生將她重新攬入懷中,心中滿是感動與愧疚。他的師姐,總是這樣,溫柔又善良,事事爲他着想,哪怕自己會受委屈。

“好,我聽師姐的。”他輕聲道,“等念生再大些,能離得開人了,我就下山一趟。”

“嗯。”林巧娘依偎在他懷裏,嘴角微微揚起。

就在這時——

“當當當——當當當——”

山下忽然傳來急促的鍾聲!三長兩短,連綿不絕,正是龍虎山最高級別的警鍾!

有外敵入侵!

陳九生臉色驟變,縱身躍起:“師姐,你帶念生回藥廬,立刻開啓防護陣法!我去看看!”

話音未落,他已化作一道青光,如離弦之箭般掠下山崖!

山門處·辰時三刻

守山弟子倒了一地,橫七豎八躺在石階旁。皆昏迷不醒,身上不見明顯傷口,但印堂處一片青黑,顯然是中了極爲陰毒的邪術。

山門前站着三個黑袍人。

皆以黑布蒙面,只露雙眼。袍子寬大,在晨風中獵獵作響,周身散發着濃鬱得化不開的陰煞之氣,所站之處,青石板都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白霜。

爲首一人手中托着一面黑色小幡。幡面不過尺餘見方,卻繡滿了百鬼夜行的圖案,每一只鬼怪都栩栩如生,仿佛隨時會破幡而出。黑袍人正低聲誦念着晦澀咒文,每念一句,幡上便有一只鬼影掙扎着飛出,尖嘯着撲向山門上方的金色防護法陣。

法陣金光閃爍,將鬼影一一彈開,但光芒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去。

“倭國陰陽師?”陳九生落在山門前,赤金色火焰自掌心升騰而起,灼熱的氣浪瞬間驅散了周圍的陰寒。

黑袍人停止誦咒,抬頭看向他。蒙面布上方露出的那雙眼睛,竟是詭異的雙瞳——一黑一灰,重疊在一起,透着說不出的邪異。

“陳九生,你果然在山上。”陰陽師聲音嘶啞,像砂紙摩擦鐵器,“交出郭念生,饒你不死。”

陳九生心頭警鈴大作。念生身世隱秘,龍虎山內知曉者不過寥寥數人,倭寇如何得知?除非……山上有內奸!

“你們找念生做什麼?”他沉聲問,同時暗中感應四周,確認沒有其他埋伏。

“八岐大神需要一具‘靈童之軀’降臨此界。”陰陽師雙瞳中閃過一絲狂熱,“郭念生身負朱厭之力和修羅煞氣,正是千年難遇的完美容器。交出來,否則今日便踏平龍虎山,雞犬不留!”

話音未落,他猛地揮動黑幡!

“嗷——!”

百鬼齊嘯!密密麻麻的鬼影從幡中蜂擁而出,遮天蔽日!這些鬼影形態各異,有的形如巨蟒,有的狀若夜叉,有的只是一團扭曲的黑霧,但無一例外都散發着令人作嘔的腐臭氣息。所過之處,草木瞬間枯萎,青石板被腐蝕出坑坑窪窪的痕跡!

陳九生冷哼,雙手飛速結印。

“朱厭真形,現!”

轟——!

赤金色的火焰沖天而起,在他身後凝成一尊高達三丈的朱厭法相!法相赤發白首,朱足踏地,仰天長嘯時聲浪如實質般擴散開來,空氣都爲之震顫!

百鬼觸之即潰!像冰雪遇見驕陽,在赤金火焰和浩然嘯聲中化作縷縷黑煙,消散無形!

“雕蟲小技。”陳九生一步踏出,身形如鬼魅般掠過十丈距離,已至陰陽師身前,一掌拍向那面黑幡!

陰陽師疾退,同時另外兩個黑袍人動了!

左側一人袖中飛出漫天黃色符紙,符紙在空中無火自燃,化作一張覆蓋方圓數丈的火網,當頭罩下!右側一人則拔出一柄通體漆黑的倭刀,刀身狹長,刀刃處開有血槽,揮砍時帶起腥風血雨般的刀光,直取陳九生咽喉!

三人合擊,時機、角度配合得天衣無縫,顯然訓練有素,絕非尋常倭寇。

陳九生不閃不避。

赤金色火焰在周身三尺外凝成一層薄薄的護罩,火網觸及護罩,便如泥牛入海,悄無聲息地熄滅。他左手並指如劍,一指點向左側符師的心口,指尖赤金光芒吞吐;右手則化掌爲刀,迎着那柄漆黑倭刀,硬生生斬下!

“噗!”

“鐺——!”

左側符師胸口被洞穿,血花飛濺,哼都沒哼一聲便倒飛出去。右側刀客的倭刀與陳九生的掌刀相撞,竟發出金鐵交鳴之聲,緊接着刀身應聲而斷!刀客虎口崩裂,連退七步才穩住身形,眼中滿是駭然。

陰陽師見勢不妙,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噴在黑幡上!

“以我精血,飼我式神!八岐侍從,現!”

黑幡暴漲至三丈高,幡面劇烈抖動,一只三頭六臂的猙獰惡鬼從幡中爬出!惡鬼高達兩丈,皮膚青紫,三個頭顱分別噴吐毒霧、冰霜、火焰,六只手臂各持刀、劍、錘、盾、鎖鏈、勾爪,甫一出現,陰煞之氣便席卷整個山門!

“式神?”陳九生眼神一凝。

這是倭國陰陽道的最高秘術之一,以自身精血魂魄飼養惡鬼,與式神性命相連,威力極大,但反噬也極重,是搏命之術。

他不敢托大,全力催動體內朱厭之力!

“吼——!”

身後的朱厭法相再度暴漲,高達五丈!赤發如火,白首仰天,朱足踏地時整個山門都爲之震動!法相伸出巨掌,帶着焚盡萬物的赤金火焰,狠狠拍向那只三頭六臂的惡鬼式神!

兩尊龐然巨物轟然對撞!

轟隆隆——!!!

氣浪如海嘯般向四周席卷!山門處的兩根石柱應聲斷裂,轟然倒塌!地面裂開數道深不見底的溝壑,塵土飛揚!遠處趕來支援的龍虎山弟子被震得東倒西歪,修爲稍弱者直接口噴鮮血,昏迷過去!

惡鬼式神雖強,但終究是陰邪之物,而朱厭乃上古凶獸,天生克制一切邪祟。不過十息,惡鬼式神的三顆頭顱便被朱厭法相繼扯下,六臂也被生生撕斷!黑幡“咔嚓”一聲,裂成數片!

“噗——!”

陰陽師遭到反噬,七竅同時噴血,整個人如破麻袋般癱倒在地,氣息迅速萎靡。

陳九生收斂法相,正要上前逼問,忽然感應到什麼,猛地轉頭看向後山方向——

藥廬那邊,傳來劇烈的炁息波動!還有……念生的哭聲!

調虎離山!這三個陰陽師只是誘餌,真正的目標……是念生!

“不好!”陳九生臉色大變,再顧不得其他,身形化作一道流光,朝着藥廬方向疾馳而去!

藥廬外·同一時刻

林巧娘抱着念生,正匆匆往後山密室趕。

藥廬的防護陣法已經全開,一層淡金色的光罩將整個院落籠罩在內。可光罩外,五個穿着黑色勁裝、只露雙眼的忍者正在瘋狂攻擊。手裏劍如暴雨般打在光罩上,濺起一圈圈漣漪;苦無則專攻陣法節點,每一次刺擊都讓光罩劇烈閃爍;更有忍者不斷投出煙霧彈,濃煙遮蔽視線,幹擾判斷。

“姨,怕……”念生緊緊摟着她的脖子,小臉煞白,身子微微發抖。

“不怕,有姨在。”林巧娘安撫着孩子,腳下步伐卻絲毫未停。她知道,藥廬這層防護陣法撐不了多久,必須盡快進入後山密室——那裏有謝滄流師叔親自布下的“星隕禁制”,除非真人境巔峰強者全力攻擊,否則絕對攻不破。

就在她距離密室甬道入口還有三步時——

“咔嚓!”

淡金色光罩終於承受不住,碎裂成無數光點,消散在空氣中。

五個忍者如鬼魅般沖入院落,直撲她懷中的念生!動作迅捷如電,配合默契,封死了她所有退路!

林巧娘一咬牙,將念生護在身後,右手從袖中滑出一柄三寸長的短劍——劍身晶瑩如冰,寒氣逼人,正是賀蘭師叔贈她的“冰魄劍”,專克陰邪之物。

她雖不擅打鬥,但這三年來爲防萬一,也跟着賀蘭學了一套“寒梅劍法”。此刻生死關頭,竟也舞得密不透風,劍光如雪,暫時逼退了最先沖來的兩名忍者。

可忍者身法詭譎,五人配合無間,不過三息,林巧娘便左支右絀,左臂、右肩各添一道血口,鮮血很快染紅了淡青道袍。

“把孩子交出來!”爲首的忍者獰笑,手中苦無化作一道黑光,直刺她心口!

林巧娘避無可避,最後一刻猛地轉身,用後背護住懷中的念生——

千鈞一發!

一道青光從天而降!不是陳九生,卻比陳九生來得更快!

來人是個約莫十五六歲的少年。

穿着破舊的灰色道袍,洗得發白,袖口處還打着補丁。頭發用一根草繩隨意束在腦後,臉上帶着未褪盡的稚氣,可那雙眼睛卻清澈明亮如星辰,此刻正緊緊盯着那五名忍者。

他手中沒有兵器,只憑一雙肉掌,竟在電光石火間接連拍出五掌!每一掌都精準地拍在忍者攻勢的薄弱處,掌風古樸厚重,隱有風雷之聲!五名忍者手中的苦無、手裏劍觸及他手掌,竟如泥牛入海,所有力道都被化去,反震得他們虎口發麻!

“你是何人?!”忍者首領厲聲喝問,眼中閃過驚疑。

少年不答,只將林巧娘和念生護在身後,沉聲道:“夫人快進密室,這裏有我。”

林巧娘一愣:“你是……”

“我是山下砍柴的。”少年咧嘴一笑,露出兩顆小虎牙,笑容幹淨又帶着點野性,“路過,看不得倭寇欺負婦孺。”

說話間,五名忍者已再度撲上!這一次,他們顯然動了真格,身形如煙,在空中留下道道殘影,手中武器或刺或削,專攻要害!

少年卻不慌不忙,腳踏一種奇異步法,看似緩慢,實則每一步都恰到好處地避開攻擊。雙掌翻飛間,掌風隱隱凝成龍形虎影,每一次拍出都帶着沉悶的破空聲!不過十招,一名忍者被他掌風掃中胸口,倒飛出去,撞在院牆上,癱軟在地。

“八嘎!”忍者首領怒喝,雙手結印,身形驟然一分爲三,從三個不同方向攻來!

“幻術?”少年眼中閃過一絲好奇,卻不退反進,右掌在身前畫了個圓。

那圓圈仿佛有某種奇異的力量,三個幻影沖入圈中,竟同時凝滯了一瞬!少年趁機一掌拍向中間那個——正是真身!

“砰!”

忍者首領如斷線風箏般飛出,重重摔在地上,噴出一口鮮血,再也爬不起來。

剩下兩名忍者見勢不妙,對視一眼,同時擲出煙霧彈,身形向後急退,顯然是打算逃跑。

少年冷哼一聲,雙掌隔空拍出!

掌風如兩條無形鎖鏈,跨越數丈距離,精準地擊中兩人後心。兩名忍者悶哼一聲,撲倒在地,昏迷不醒。

從少年出現到戰鬥結束,不過二十息。

林巧娘看得怔住。這少年年紀輕輕,修爲卻高得嚇人,掌法更是聞所未聞,看似樸實無華,實則蘊含某種大道至簡的韻味。

“夫人,快進去吧。”少年轉身,擦了擦額頭的細汗,顯然剛才一番戰鬥也消耗不小。

林巧娘這才回過神,抱着念生沖進密室甬道,啓動禁制。厚重的石門轟然關閉,將外界一切隔絕。

密室中,念生忽然指着石門方向,小聲道:“姨,那個哥哥……身上有光。”

林巧娘凝神感應,果然察覺到一股極其純淨、浩大的炁息從石門縫隙透入——那不是道家的清靈,也不是佛門的慈悲,而是一種……仿佛來自天地初開時的原始、混沌的力量。

這少年,絕不簡單。

一刻鍾後·藥廬外

陳九生趕到時,戰鬥已經結束。

五個忍者橫七豎八倒在地上,皆昏迷不醒,身上沒有致命傷,但經脈都被一種奇特的手法封住了,短時間內絕無行動能力。而那個灰袍少年,正坐在藥廬門前的石階上喘氣,額頭滿是細汗,臉色也有些發白,顯然剛才一戰消耗頗大。

“你是……”陳九生警惕地看着他,同時感應四周,確認沒有其他埋伏。

少年抬頭,看見陳九生,眼睛一亮,連忙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個道禮:“晚輩凌雲,見過陳道長。”

“你認識我?”

“三年前的道法大會,晚輩在山下遠遠見過道長風采。”凌雲撓撓頭,笑容有些靦腆,“剛才聽到山上警鍾急響,就上來看看,正巧碰上這些倭寇襲擊藥廬,就……順手幫了個忙。”

陳九生仔細打量他。

這少年約莫十五六歲,身形尚顯單薄,但骨架勻稱,站在那裏如鬆如嶽,自有一股沉穩氣度。修爲至少在“煉炁化神”的巔峰,距離真人境只差一線,在這個年紀簡直駭人聽聞。更奇怪的是,他的功法路數完全看不出來歷——既不是道門正統的清淨無爲,也不是佛家神通的慈悲莊嚴,更非魔道邪功的陰狠詭譎,倒像是……

“你是散修?”陳九生問。

“算是吧。”凌雲點頭,“晚輩自幼在龍虎山後的野山裏長大,跟着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老道士學了幾年粗淺功夫。老道士三年前去世了,晚輩就一個人在山上砍柴爲生,偶爾采些草藥換米糧。”

陳九生沉吟不語。若真是散修,這天賦未免太過驚人。而且剛才他出手時用的掌法,古樸厚重,掌風隱有開天辟地之勢,隱約有幾分……上古巫道的影子。

但此刻不是深究的時候。陳九生先檢查了那五名忍者,在他們後頸處都發現了一個相同的刺青——八頭八尾的巨蛇,正是倭國神道教崇拜的“八岐大蛇”。

果然是神道教的人。

“他們爲什麼要抓念生?”陳九生看向密室方向,心頭愈發沉重。倭寇不僅知道念生的存在,還知道念生身負朱厭之力和修羅煞氣,這說明龍虎山內部……真的出了問題。

“陳道長,”凌雲忽然開口,語氣鄭重,“晚輩有個不情之請。”

“你說。”

“晚輩想拜道長爲師。”凌雲退後一步,跪倒在地,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晚輩自幼慕道,可惜無緣得入正宗。今日見道長神威,更心向往之。懇請道長收晚輩爲徒,傳我大道,晚輩定當勤學苦修,不負師恩!”

陳九生怔住。

這少年天賦絕倫,心性似乎也不壞,剛才又救了巧娘和念生,收爲弟子倒不是不可以。但此刻倭寇環伺,內奸未明,龍虎山正值多事之秋,實在不是收徒的好時機。

他正要婉拒,密室石門忽然“轟隆隆”打開。

林巧娘抱着念生走出來。念生已經止了哭,小臉還掛着淚痕,看見陳九生,立刻伸出小手:“師父……”

陳九生上前接過孩子,仔細檢查,確認無恙後才鬆了口氣。

林巧娘走到凌雲面前,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少年,又望向陳九生,輕聲道:“九生,這孩子剛才救了我和念生,也算有緣。而且我看他眼神清澈,行事正派,不像是奸邪之輩。”

念生也摟着陳九生的脖子,奶聲奶氣地說:“師父,哥哥是好人,他打跑了壞人。”

陳九生看着妻子和徒兒,又看看一臉懇切的少年,最終嘆了口氣。

“起來吧。”他扶起凌雲,“我可以收你爲記名弟子,傳你道法。但能否成爲正式弟子,要看你的心性、悟性和日後表現。”

凌雲大喜,又要磕頭,被陳九生攔住:“先別急着謝。我問你,你剛才用的掌法,叫什麼名字?師承何人?”

凌雲猶豫片刻,低聲道:“掌法叫‘混沌開天掌’,是……是那位老道士臨終前所傳。他說這套掌法源自上古,專破一切邪祟陰魔。至於老道士的名諱、來歷……他從未提過,晚輩真的不知。”

混沌開天掌?上古?

陳九生心中疑竇更深,但眼下顯然不是追問的時候。他點點頭:“你先隨我回天師殿,有些事需要你配合說明。”

“是,師父!”凌雲眼睛亮晶晶的,滿是興奮。

一行人離開藥廬,往天師殿方向走去。背後,龍虎山在晨光中巍然聳立,雲霧漸散,露出蒼翠山體,仿佛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襲擊從未發生過。

可陳九生知道,風暴,才剛剛開始。

倭寇已經將手伸向了念生,下一次,又會是什麼?那個代號“玄武”的朝中黑手,與倭國神道教又有何關聯?龍虎山的內奸,究竟是誰?

而眼前這個來歷神秘、身負上古掌法的少年凌雲,究竟是福是禍?

他握緊林巧娘的手,感到她的手也在微微顫抖。

“別怕。”他輕聲道,聲音不大,卻堅定如鐵,“有我在。”

林巧娘點頭,依偎着他,懷中的念生已經又睡着了,小臉上還帶着未幹的淚痕。

這個孩子,注定要背負太多。

而他這個師父,能做的,就是在念生長大之前,爲他撐起一片天。

哪怕,這片天已經風雨飄搖,電閃雷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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