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比開始前三天，學院裏彌漫着一種山雨欲來的氣氛。
林衍推開宿舍門時，趙峰正對着一本戰術手冊發呆，李墨則在調試他那個永遠隨身攜帶的測量儀器。
“林衍，你看這個。”趙峰指着手冊上的一頁，“B級【岩石掌控】趙磐，去年大比排名第六。他的岩甲據說能抗住C級火系異能的持續灼燒。如果我們碰上……”
“那就拆了它。”林衍接過手冊，快速翻閱。他的目光掠過一個個名字和異能描述，腦子裏已經開始模擬應對方案。
但越看，眉頭皺得越緊。
大比不是特訓營。這裏的對手更多，能力更雜，而且——很多人是帶着家族傳承來的。他們的異能不僅評級高，還經過系統的訓練，有配套的功法、武技、甚至專屬靈械。
而林衍，只有一雙手，和腦子裏那團越來越亮的星雲光點。
“走吧，去工坊。”他合上手冊。
靈械工坊的地下空間裏，周明正在整理一批新到的材料。看到林衍三人，他推了推眼鏡：“來得正好，雷教官剛送來一批好東西。”
工作台上整齊排列着十幾個金屬盒。周明打開其中一個，裏面是一塊拳頭大小、泛着暗金色光澤的不規則金屬塊。
“混沌合金樣品，從研究院試驗室借的。”周明小心翼翼地將金屬塊捧出，“理論上，它的靈能傳導性比標準靈紋鋼高五倍，強度高三倍，而且……”
他頓了頓：“具備‘記憶特性’和‘自適應進化’的雛形。”
林衍伸手觸摸金屬塊表面。指尖傳來的觸感很奇特——不是單純的冰冷堅硬，而是有一種……脈動感。像在摸一個沉睡的生命。
“記憶特性是指？”
“它能在一定程度上‘記住’你打印時的能量波動模式，下次再打印時，會自動優化結構。”周明調出一份研究報告，“至於自適應進化，目前還是理論——如果長期用你的異能溫養，它可能會慢慢調整自身的微觀結構，變得越來越適合你的使用習慣。”
林衍的心髒重重跳了一下。
這不就是他一直在找的嗎？一種能真正“生長”的材料，一種能和他一起進化的“夥伴”。
“可以試試嗎？”他問。
“當然，這就是給你的。”周明讓開位置，“但注意，混沌合金的打印難度極高。它的微觀結構比靈紋鋼復雜一個數量級。”
林衍深吸一口氣，將手按在金屬塊上。
閉上眼睛，結構視覺展開。
然後，他愣住了。
這不是材料，這是一個世界。
在意識感知中，混沌合金的內部根本不是規則的晶體結構，而是無數微小的、不斷旋轉的能量渦旋。每個渦旋都在按照某種難以言喻的數學規律運動，彼此之間通過纖細的能量絲線連接，構成一個立體的、動態的、活着的網絡。
如果要比喻，靈紋鋼像精心雕刻的宮殿，而混沌合金像一片……星雲。
和他的星雲光點，有種莫名的相似。
林衍沒有嚐試理解整個網絡——那太復雜了。他只是將意識沉入最近的一個能量渦旋，感受它的旋轉節奏，它的能量脈動，它的“呼吸”。
然後，他開始模仿。
丹田處的星雲光點開始調整旋轉頻率，慢慢與那個能量渦旋同步。
同步完成的瞬間，奇妙的事情發生了——混沌合金“接受”了他。不再是一個需要征服的外物，而是一個願意配合的夥伴。
林衍睜開眼睛，抬起手。
沒有艱難的設計，沒有復雜的計算，他只是“想”要一個簡單的立方體。
光點從掌心涌出，滲入金屬塊。金屬塊表面開始流動、變形，像融化的蠟燭，又像活過來的水銀。十秒後，一個標準的立方體成型，表面光滑如鏡，邊緣銳利得能切割光線。
周明立刻用儀器測量。
“精度……0.02毫米。”他的聲音有些發幹，“第一次接觸混沌合金，第一次打印，精度就達到了細胞級門檻。這……”
林衍沒說話。他拿起那個立方體，入手溫潤，重量比想象中輕。他能感覺到，立方體內部的能量網絡還在緩慢調整，就像剛出生的嬰兒在學習適應這個世界。
“我想再試試別的。”他說。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林衍嚐試了各種結構：齒輪、彈簧、刀片、護甲片……每一個都完美得令人驚嘆。混沌合金仿佛能讀懂他的意圖，自動補全設計中的細節，優化受力結構，甚至根據使用場景微調材質屬性。
比如打印一把戰術刀時，刀刃部分自動形成了微鋸齒結構，刀柄則變得柔韌防滑。打印一塊護甲時，表面形成了蜂窩狀的吸能層，內部則有能量緩沖通道。
“這不只是打印，”李墨記錄着數據，“這是……共生。”
林衍看着手中最新打印出的一個復雜構件——那是他根據“復合弩機”設計的傳動機構，有三十七個活動部件，精度要求極高。用普通材料，他至少需要三天才能完成。用混沌合金，四十五分鍾。
而且成品比他設計的原型更好。一些他沒考慮到應力集中的地方，材料自動加固了；一些可以簡化的結構，材料自動優化了。
就像有一個無形的工匠大師，在幫他打磨每一個細節。
“你的異能和混沌合金，契合度太高了。”周明分析着數據，“簡直像……它們本來就是一體的。”
林衍想起老校工的話：“萬物有呼吸。”
混沌合金的呼吸，他聽懂了。
不僅聽懂，還能和它一起呼吸。
離開工坊時，林衍帶走了那塊混沌合金樣品，還有一盒基礎材料。周明特別叮囑：“混沌合金太顯眼，大比前期盡量不要用。等到關鍵時刻，再拿出來。”
“我明白。”
回到舊訓練館，林衍開始新一輪的訓練。這次不是練習打印，而是練習“切換”。
如何在戰鬥中快速切換不同材料？如何根據對手的特點，選擇最合適的結構？如何在保證精度的前提下，提高打印速度？
他設計了一套訓練方案：
面對速度型對手——打印絆索、滾珠、黏性區域，遲滯對方。
面對力量型對手——打印斜面、彈簧、緩沖結構，卸力借力。
面對防御型對手——打印共振器、腐蝕劑、破甲錐，尋找弱點。
面對範圍攻擊——打印護盾、掩體、能量吸收層，保護自己和隊友。
每一個戰術，都對應着一系列具體的打印方案。林衍像背書一樣，把這些方案刻進腦子裏，形成肌肉記憶。
練到深夜時，他累得幾乎站不穩。但大腦異常清醒——星雲光點的旋轉速度似乎又快了，對結構的理解也更深了。
他甚至開始嚐試更激進的技巧：
比如，在移動中打印。不是停下來再打印，而是一邊奔跑跳躍，一邊在空中編織結構。
比如，同時打印多個不同物品。左手打印絆索，右手打印飛刀，意識深處還在設計第三樣東西。
比如，將打印結構與環境結合。不是在空地上打印一堵牆，而是讓牆壁從地面“生長”出來，與大地連爲一體。
這些技巧，每一個都極度消耗精神力。練到凌晨兩點時，林衍的鼻子又開始流血——精神力透支的征兆。
但他沒停。
因爲他能感覺到，自己正在觸摸某個邊界。就像長跑時遇到的“極點”，撐過去，就是新天地。
大比前夜，林衍沒有加練。他去了學院後山的一片小樹林——這是父親筆記裏提到的地方。
“當你感到迷茫時，去找一棵樹，聽它生長。”
月光穿過枝葉，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林衍靠在一棵老槐樹下，閉上眼睛。
不是冥想，只是休息。
讓緊繃了三天的神經鬆弛下來，讓過度運轉的大腦停下來。
他能聽到風聲，蟲鳴，樹葉摩挲的沙沙聲。能聞到泥土、青草、還有遠處傳來的淡淡花香。
還有自己的心跳，平穩，有力。
以及丹田處那團星雲光點，像一顆小太陽，安靜地燃燒着，照亮了意識深處的每一個角落。
他想起覺醒日那天，掌心浮現的第一個立方體。
想起老校工說：“萬物有呼吸。”
想起父親筆記本上那句：“解其構，便可重塑其命。”
想起特訓營峽谷裏，那兩只鐵甲龍蜥倒下的瞬間。
這一路，走了很遠。
但還不夠。
明天，才是真正的開始。
林衍睜開眼睛，攤開手掌。月光下，淡金色的光點在指尖流轉，像有生命的螢火蟲。
他忽然想起什麼，從口袋裏掏出那個混沌合金打印的立方體。
月光照在立方體表面，反射出奇異的光澤——不是金屬的反光，更像……星光。
林衍凝視着它，看了很久。
然後，他做了一個決定。
不是戰術決定，不是戰鬥決定，是一個關於“路”的決定。
他要走的路，不是簡單地變強，不是一味地勝利。
而是理解這個世界，然後——用雙手，把它塑造成更好的樣子。
就像理解混沌合金的呼吸，然後和它一起創造。
大比當天，清晨六點。
林衍準時醒來。他沒有立刻起床，而是躺在床上，讓意識沉入丹田。
星雲光點安靜地旋轉着，比三天前更凝實，更明亮。他能感覺到，自己離凡境3級的巔峰不遠了，隨時可能突破到4級。
但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準備好了。
起床，洗漱，換上戰鬥服。戰術腰帶上的每一個口袋都仔細檢查過，該在的東西都在。
趙峰和李墨等在門口，兩人眼睛裏有血絲，顯然也沒睡好。
“緊張？”林衍問。
“有一點。”趙峰老實承認。
“正常。”林衍拍了拍他的肩膀，“但記住，我們不是來比賽的。”
“啊？”
“我們是來……”林衍頓了頓，“來展示，打印師能做到什麼。”
三人走出宿舍樓。
廣場上已經人山人海。十座擂台呈環形排列，每座擂台周圍都有能量護罩發生器。正中央的主席台上，坐着院長周鎮嶽和幾位副院長，還有從軍部和研究院請來的貴賓。
大比主持人的聲音通過擴音器傳遍全場：
“第三十七屆全院大比，現在開始！第一輪，單人賽，請選手按編號入場！”
林衍看了眼自己的編號：047。
第三輪上場。
他在選手休息區找了個位置坐下，開始觀察前面的比賽。
第一輪就有B級對B級的精彩對決——一個【冰霜掌控】對戰一個【烈焰噴射】。冰與火的碰撞引爆了全場的熱情，最終冰系選手以微弱優勢獲勝，但自己也受了不輕的傷。
第二輪，一個C級的【影子操控】上演了驚天逆轉，擊敗了B級的【聲波震蕩】。影子選手利用地形和光線，制造出無數分身，真身藏在暗處一擊必殺。
“戰鬥不只是力量的比拼，”李墨小聲說，“戰術和時機也很關鍵。”
林衍點頭。
然後，輪到他了。
“第三輪，047號林衍，對戰038號張猛！請選手上三號擂台！”
林衍站起身。
周圍的選手投來目光——好奇的，審視的，等着看笑話的。畢竟，他是唯一一個打進正賽的F級。
趙峰握拳：“加油！”
李墨推了推眼鏡：“張猛的資料，狂暴化異能，力量峰值可達普通人的八倍，但持續時間只有三分鍾，過後會陷入虛弱。弱點：失去理智，攻擊模式單一。”
“嗯。”林衍點頭，走上擂台。
對手張猛已經等在那裏了。這是個肌肉發達的少年，此刻正做着熱身運動，眼神凶悍。
裁判重申規則後，舉起手：“準備——開始！”
張猛第一時間激活了異能。肌肉膨脹，青筋暴起，雙眼泛起血絲。他發出一聲低吼，像野獸一樣撲來。
速度很快，力量很足。
但林衍看得很清楚——在結構視覺中，張猛的力量不是均勻分布的。大部分靈力集中在雙臂和胸背，下肢相對薄弱。而且因爲狂暴化，他的重心偏高，平衡性不好。
林衍沒有硬接。
他側身讓開正面沖擊，同時右腳在擂台地面上輕輕一跺——不是攻擊，是“打印”。
在張猛下一步落腳的位置，地面瞬間變得光滑如鏡。
張猛一腳踩上去，整個人向前滑倒。他反應很快，單手撐地想要穩住，但林衍的第二招已經來了。
左手一揚，三顆金屬滾珠精準地滾到張猛撐地的手掌下。
“噗！”
手滑，臉着地。
觀衆席爆發出哄笑。
張猛爬起來，臉漲得通紅。他徹底怒了，完全放棄防御，雙拳如狂風暴雨般砸來。
林衍依然不硬拼。他在擂台上快速移動，每一步都經過計算。每次張猛快要追上時，總會有一些“意外”出現——
有時是突然彈起的絆索，有時是腳下突然出現的陷坑，有時是空中飄來的黏性凝膠。
這些都不是致命攻擊，但足夠煩人，足夠打亂節奏。
張猛像一頭被困在籠子裏的野獸，空有力量卻無處發泄。兩分鍾過去，他的呼吸開始粗重，速度明顯下降。
林衍知道，時機到了。
他不再躲避，反而主動迎了上去。
兩人距離迅速拉近。張猛揮拳，林衍低頭躲過，同時右手按在張猛胸口——
不是打印攻擊結構。
是打印了一個……“心髒起搏器”的簡化版。
微型電極緊貼皮膚，發出微弱的電流刺激。電流頻率經過精心計算，剛好能幹擾張猛的心跳節奏，讓狂暴狀態提前結束。
張猛身體一僵，眼中的血色迅速褪去。狂暴化的反噬襲來，他雙腿一軟，跪倒在地。
裁判開始讀秒。
張猛試圖掙扎，但渾身肌肉像被抽空了力氣。
“……三、二、一！比賽結束！林衍勝！”
掌聲響起，比林衍預想的要熱烈。
他走下擂台時，能聽到周圍的議論：
“那個F級……有點東西啊。”
“不是蠻力，全是技巧。”
“他打印的那些小玩意兒，時機太準了。”
林衍沒有停留，徑直走回休息區。
下一場，他還要看。
因爲越往後，對手越強。
而他，要贏的，不只是這一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