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茹翻開許漢生早上臨走前留給她的字條,看了一眼之後,才沖電話另一頭的蔣玉玲道:“玉玲,是這樣的,再過半個多月,就差不多要清明祭祖了。今年我二弟一家,也會回來,你說我這已經兩年沒怎麼買衣服了,就想着讓你幫我一起選一選,畢竟你的眼光那麼好。”
“要是明天你沒什麼事的話,我們一起去青山市的商場逛一逛怎麼樣?”
如果是在收下許漢生這五千塊錢之前,蔣玉玲一定會以各種理由搪塞的。
其實,自從譚志飛升遷上這個副主任之後,蔣玉玲就再也沒和李秀茹一起逛過街了。按譚志飛的說法,大家圈子不同,沒必要非得往一起融了。
而且,李秀茹家裏的酒店,又是整個宇通縣城最豪華的,跟李秀茹走得太近,會影響到譚志飛的仕途。一旦傳出什麼不好的消息,譚志飛只怕這輩子,都別想再有升遷的機會了。
但現在不同了,剛收了許漢生的五千塊錢,蔣玉玲如果當面拒絕的話,人情上總是有些過意不去。
猶豫再三之後,她才勉強點了下頭道:“那……行吧,正好明天是周末,我也沒課,咱們明幾點啊?”
電話另一頭的李秀茹頗感意外,連她也沒想到,這次約蔣玉玲去逛街會這麼順利,稍稍愣了一會,才開口道:“這樣吧,明天上午九點,我去你家裏接你,咱們直接就走,快去快回。”
蔣玉玲想了想,點頭道:“也行,那我明天上午九點,在家等你。”
隨後,二人又閒聊了幾句,便掛斷了電話。
許漢生微笑着開口道:“蔣阿姨,你看,我就說吧,我媽找你準準就是爲了這事。明天可得麻煩蔣阿姨,好好陪我媽逛一逛了,不然,我二嬸那個人,特別喜歡攀比,要是我媽的穿着打扮太土,一定會被她笑話的。”
蔣玉玲抿唇笑道:“行,你放心吧,明天我指定把你媽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那我就替我媽先謝謝阿姨了。”許漢生微笑着說道。
蔣玉玲點了下頭,面帶幾分欣賞之色的看了許漢生一眼,心裏卻在盤算起了明天自己要不要也買一兩件衣服。
可是,一想到青山市的大商場裏,隨便選一件衣服都是一兩千塊,她又有些舍不得了。這五千塊錢,可以說,解決了她們家眼前的大難題,即使如此,也不能亂花啊。
想到這,她不禁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已經穿了五年的尼子大衣,下意識的捏了捏已經洗得有些發白的衣襟,還是打消了那個念頭。
畢竟04年的時候,縣城的高中即使補課,也都是老師義務勞動,根本沒人向學生家長張口要錢的。
最多就是學生家長過意不去,給老師家裏送點山裏采的蘑菇,或者是土雞蛋之類的土特產。
但那東西不當錢花啊。
因此,那個時候,縣城裏,無論是小學還是高中老師,生活都不是很寬裕。遠遠比不了後世,隨便一個寒暑假,單是補課費,都夠付一套房的首付了。
雖然蔣玉玲並沒向許漢生吐露自己的心聲,但是,她先是攥了一下手裏的錢,而後又捏了一下衣襟的動作,卻被許漢生看得清清楚楚。
只是許漢生也並未再提起逛街的事,而是聊起了高中那會的往事。畢竟他大學四年,除了寒暑假之外,幾乎沒怎麼見過蔣玉玲了,彼此之間的感情太淡了。
所以,必須得靠着“幫助”蔣玉玲,回想起往事,來拉近彼此的關系。
這也是很多小年輕,最容易踩坑的地方。
不少剛剛步入社會的年輕人,往往都會習慣性的把自己父母的人脈,當成了自己的人脈來對待,甚至直接跨過了聯絡感情的環節,就想利用父母的人脈關系,以至於碰了軟釘子,自己都渾然不知。
但許漢生可不是個新兵蛋子,他深知,想利用父母的人脈,就必須得從零做起,首先得贏得對方的認可才行。
幸運的是,蔣玉玲曾經是他的班主任,一聊起當初,蔣玉玲爲了許漢生能考上一所好大學,白白給他補了兩個學期的課,許漢生就感動的眼眶發紅,聲音哽咽的道:“回想起高中三年,我虧欠蔣老師的,真的太多了,如果不是蔣老師,我……我根本不可能考上江南大學!”
“以我當時的成績,最多只能上個一本,985、211這樣的院校,我連想都不敢想。”
蔣玉玲好似也被帶回了幾年前晚上八九點鍾,還在給許漢生補課時的場景。
兩個人都頗有感慨的一直聊了一個多小時,直到車子在蔣玉玲家小區的門口停下,許漢生才急忙下車,一路小跑的幫着蔣玉玲拉開了車門。
“蔣阿姨,您慢點。”
把蔣玉玲扶下車子之後,許漢生又和蔣玉玲揮手道別之後,才坐進車裏,沖老陳道:“回飯店!”
司機老陳一邊發動車子,一邊沖許漢生道:“漢生,你這是演的哪一出啊?我記着,你的駕照不是三年前就下來了嗎?”
許漢生倚靠在坐椅上,微微閉目的道:“老陳,明天你送我媽和蔣阿姨去青山市的時候,千萬不要說錯話了。這件事,就是爛在肚子裏,也不要對第三個人提起!”
說完,許漢生從兜裏掏出一千塊錢,遞給老陳道:“快換季了,給陳嬸和小陽添件衣服什麼的。”
“這……漢生,不行,這我怎麼能收呢?”老陳連連搖頭道:“你爸給我的工資已經很高了,一千五一個月,滿縣城也找不到這麼好的工作啊,我要是再收你的錢……”
“拿着!”
許漢生直接把錢塞進了老陳的上衣兜裏道:“陳叔,其實你幫我們家開小貨車也有六七年了,在我心裏,早就把你當成我的長輩了。”
“所以,今天我才沒讓小張過來,我就是怕他嘴不嚴,把聽到看到的,胡亂說出去,到時候影響的,可就不只是我的前途了,連我們家的飯店都可能受到牽連。”
“但是你不同,以我對你的了解,你是一個非常老成可靠的人,我覺得,我可以把最重要的事交給你去辦,而且,也可以無條件的信任你。”
這番話一出口,老陳只覺得自己心坎裏熱乎乎的。
細說起來,他也就是一個打工的,平時除了開小貨車,還得幫着裝貨卸貨,一個月拿着一千五百塊錢的工資,跟縣城裏的普通人比,的確不少了。
可是和許漢生家裏比,那簡直就是天壤之別。
他可從來沒敢去高攀人家,可現在,許漢生卻把這麼重要的事,托付給了自己,這是一種什麼樣的信任呐?
無論許漢生說把他當成自家人的話,是真是假,但這份信任,卻讓老陳頗爲感動。
“漢生,你放心,我絕不會把今天發生的事,說出去的!”
老陳神色一凜,十分嚴肅的說道。
“我就說,就你最可靠了。”
許漢生沖老陳露出了一個如春天般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