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秋,東宮的桂樹開得滿院飄香。
清晨宋樂瑤剛推開窗,就見裴澤胤踮着腳在樹下撿桂花,小籃子裏已經攢了半筐,看見她便舉着籃子喊:“樂瑤姐姐!咱們用這個做桂花糕好不好?”
宋樂瑤笑着應下,剛要去拿食盒,就見林蘇月提着個錦盒走來,盒裏裝着兩匹新布:“前幾日讓繡坊做的,這匹月白的給你,做件夾襖正好。”
宋樂瑤接過布,指尖觸到柔軟的料子,心裏暖融融的,兩人並肩往小廚房走,裴澤胤提着桂花籃跟在後面,嘰嘰喳喳說着昨夜聽來的民間故事。
午後裴昭赫得空,他沒去書房處理公文,反倒被裴澤胤拉着在院裏放風箏,線軸在手裏轉得飛快,裴澤胤和宋樂瑤跑着喊着,笑聲飄得滿院都是。
林蘇月坐在廊下的竹椅上,偶爾抬頭看一眼院中的三人,眼底滿是平和。
傍晚時桂花糕蒸好了,甜香混着桂花香飄滿正院。
四人圍坐在桌前,裴澤胤先給爹娘和宋樂瑤各遞了一塊,自己才捧着糕吃得滿臉滿足。
深秋的清晨總帶着些涼意,宋樂瑤剛把熬好的姜棗茶端上桌,就見裴澤胤裹着小夾襖跑進來,小臉凍得微紅,手裏卻緊緊攥着片完整的楓葉:“樂瑤姐姐!你看這葉子像不像小扇子?我特意在書院後坡找的!”
宋樂瑤連忙拉他到爐邊暖手,接過楓葉仔細看了看,笑着說:“真像!咱們把它夾在書裏當書籤好不好?”
裴澤胤立刻點頭,湊到桌邊喝了口姜棗茶,眉眼都舒展開:“姐姐煮的茶比廚房的甜!”
過了幾日,裴澤胤從書院回來,背着的書袋鼓囊囊的。
他神秘兮兮地拉過宋樂瑤,掏出個紙包:“先生教我們做紙鳶了,我畫了只兔子,咱們明天去放好不好?”
宋樂瑤看着紙上歪歪扭扭卻格外可愛的兔子,忍不住笑出聲,當即應下。
第二日風正好,兩人在東宮的空地上放風箏。裴澤胤握着線軸跑前跑後,宋樂瑤在一旁幫他調整線的鬆緊。
紙鳶越飛越高,映着藍天格外顯眼,裴澤胤興奮地跳起來,轉頭喊:“姐姐你看!它快飛到雲裏去啦!”
宋樂瑤望着他雀躍的模樣,眼底滿是溫柔。
傍晚回去時,裴澤胤累得靠在宋樂瑤身邊走。
路過廚房,他突然想起什麼,拉着宋樂瑤進去:“我偷偷藏了顆糖,給你吃!”說着從衣兜裏掏出顆裹着糖紙的麥芽糖,宋樂瑤接過糖,指尖觸到他帶着溫度的小手,心裏甜絲絲的。
往後的日子,裴澤胤總愛把書院的趣事講給宋樂瑤聽,得了先生的誇獎會第一時間分享,撿到好看的石頭會悄悄攢起來送給她。
而宋樂瑤也總記着他的喜好,天冷了會提前備好暖手爐,饞了會做他愛吃的點心。
東宮的秋意漸濃,兩人之間這份純粹的親近,卻像初升的暖陽,把日子烘得愈發暖融融的。
很快便入冬了,寒風裹着細雪落在東宮的檐角時,院裏的紅梅已悄悄綻了幾枝。
清晨宋樂瑤推開窗,就見裴澤胤穿着厚厚的棉襖,舉着個小鏟子在廊下堆雪人,小臉凍得通紅,卻笑得格外開心:“樂瑤姐姐!快來看,我堆的雪人有鼻子啦!”
她笑着走過去,幫他把圍巾裹得緊些,又從食盒裏取出溫好的姜糖茶:“先喝口熱茶暖暖身子,別凍着了。”
裴澤胤接過杯子,小口啜着,忽然眼睛一亮:“姐姐,我們給雪人也戴個圍巾好不好?我去拿我的小帕子!”說着就蹦蹦跳跳跑回屋,留下一串歡快的腳步聲。
廊下的林蘇月正坐在窗邊繡屏風,見這一幕忍不住笑了。
裴昭赫從外面回來,身上帶着寒氣,卻先把手裏的暖手爐遞給她:“御膳房新做的栗子羹,我讓人送了些過來,你嚐嚐。”
林蘇月接過暖手爐,指尖觸到溫熱,轉頭看向窗外——宋樂瑤正幫裴澤胤給雪人系帕子,兩人的笑聲混着落雪聲,格外熱鬧。
年關的氣息裹着冷意漫進東宮,廊下紅燈籠掛了半排,卻沒驅散裴澤胤臉上的低落。
他看着林蘇月替自己理好錦袍衣領,小手卻攥着宋樂瑤的衣袖不肯放,垮着小臉,聲音帶着委屈:“想和樂瑤姐姐一起去。”
宋樂瑤蹲下身,指尖輕輕拂過他皺起的眉尖,聲音柔得像暖爐旁的溫茶:“澤胤聽話,宮裏家宴有規矩,姐姐在東宮等你才好。你去了要乖乖的,替姐姐嚐嚐宮裏的蜜餞,若是遇到好玩的皮影戲,也記着回來講給我聽,好不好?”
她抬手從衣襟裏摸出個小巧的福袋,裏面裝着曬幹的桂花——是秋日裏和裴澤胤一起撿的。
“把這個帶上,”她把福袋系在裴澤胤的腰帶上,“就當姐姐陪着你了。等你回來,咱們在院裏點小燈籠,我再給你做你愛吃的棗泥糕,裹上厚厚的糖霜。”
裴澤胤捏着福袋,指腹蹭過上面繡的小月亮,垮着的嘴角慢慢鬆了些,雖還有點不情願,卻還是點了點頭:“那我一定給姐姐帶宮裏的杏仁酥,還要把皮影戲的故事都記下來!”
宋樂瑤笑着應下,目送裴昭赫牽着林蘇月,林蘇月又牽着裴澤胤往宮門走。
寒風卷着燈籠的光影,落在三人身上,裴澤胤走幾步還回頭望她,揮着小手喊“姐姐等我”。
她站在原地揮手,直到身影消失在轉角,才轉身往廚房去——得把棗泥糕的面團提前發好,等裴澤胤回來,就能吃上熱乎的了。
紅燈籠的暖光落在積雪上,暈開一片淺淺的橙紅,東宮的庭院靜得很,只有寒風卷着雪沫子,發出細碎的聲響。
宋樂瑤裹緊了夾襖,領口的絨毛蹭着臉頰,她站在廊下,目光先落在宮門方向——裴澤胤他們應該到皇宮了吧?可轉瞬,視線就不自覺飄向了東南方,那是丞相府的方向。
她想起往年這時候,丞相府的庭院早掛滿了燈籠,爹會在廊下教她寫春聯,墨汁濺在紅紙上,惹得娘笑着罵“父女倆毛手毛腳”。
廚房裏,娘會把她凍紅的手揣進自己懷裏暖着,案板上擺着剛剁好的餃子餡,滿屋子都是肉香和蔥姜的氣息。
指尖觸到廊柱的冰涼,才驚覺自己又走神了。
她輕輕嘆口氣,攏了攏圍巾,轉身往小廚房走。鍋裏還溫着給裴澤胤留的甜湯,她想着等小家夥回來,定要嘰嘰喳喳講宮裏的趣事。
窗外的雪還在下,落在紅梅枝上,壓得枝頭微微彎着。宋樂瑤坐在爐邊,聽着柴火噼啪的聲響,心裏的牽掛一半在遠方的丞相府,一半在皇宮的方向——這年關雖獨處,倒也因着這些牽掛,添了幾分暖意。
宋樂瑤正對着爐中跳動的火光出神,忽然聽見廊下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帶着孩童特有的輕快,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一道小小的身影就撞進了視線裏。
抬眼望去,竟是裴澤胤——他還穿着赴宴的錦袍,小臉凍得紅撲撲的,頭發上還沾着些雪沫子,手裏卻緊緊攥着個描金食盒,一見她就快步跑過來,聲音裏滿是雀躍:“樂瑤姐姐!”
宋樂瑤又驚又喜,連忙拉他到爐邊暖手:“你怎麼回來了?不是去宮裏赴宴了嗎?”
裴澤胤把食盒往她手裏塞,仰着小臉認真道:“我跟父王說了,去給皇爺爺皇奶奶請了安,就回來找你!我不想讓姐姐一個人在東宮過年。”
他說着掀開食盒,裏面裝着幾塊精致的糕點,還有一小包裹着糖紙的杏仁糖,“你看,這是宮裏的桂花糕,我特意給你拿回來的。”
宋樂瑤捏着溫熱的食盒,指尖像是被燙了一下,心裏卻暖得發慌。她掏出帕子,輕輕擦去裴澤胤臉上的雪漬,笑着說:“怎麼這麼傻,宮裏的宴多熱鬧。”
“再熱鬧也沒有和姐姐一起過好呀!”裴澤胤拉着她的手,往桌邊拽,“姐姐快嚐嚐,我還想跟你一起點燈籠呢!”
窗外的雪還在下,燈籠的光映着兩人的身影,爐中的柴火噼啪作響。宋樂瑤看着裴澤胤亮晶晶的眼睛,忽然覺得,這年關的冷清,早已被這突如其來的暖意,驅散得一幹二淨。
宋樂瑤把食盒放在桌上,又從廚房端來兩碗溫好的甜棗湯,和裴澤胤相對而坐。
燭火映在裴澤胤臉上,他迫不及待拿起一塊桂花糕,遞到宋樂瑤嘴邊:“姐姐先吃,宮裏的糕點跟咱們做的不一樣呢!”
宋樂瑤咬下一口,桂花的清甜混着細膩的糕體在舌尖化開,暖甜的滋味順着喉嚨往下走,連帶着心口都熱乎起來。
她笑着把自己碗裏的甜棗湯推過去:“慢點吃,配着湯喝,別噎着。”
裴澤胤捧着湯碗,小口喝着,又拿起一塊杏仁糕塞進嘴裏,鼓着腮幫子說:“皇祖母還想讓我多留會兒,我跟她說姐姐一個人在東宮,我得回來陪你。爹爹也同意了,說讓我帶些糕點回來給你。”
宋樂瑤聽着,指尖輕輕摩挲着碗沿,心裏泛起一陣柔軟。
她拿出一塊裹着糖霜的棗泥糕,遞到裴澤胤手裏:“這個給你,你上次說想吃帶糖霜的,你看這上面的霜多厚。”
兩人你一塊我一塊地分食着糕點,偶爾喝口甜湯,裴澤胤還嘰嘰喳喳講着宮裏請安時的趣事——說皇祖父誇他長高了,還賞了他一串瑪瑙珠子。
燭火跳動,映着桌上的食盒和兩碗甜湯,窗外的風雪聲仿佛都遠了,東宮的小屋內,只餘下滿室的甜香和細碎的笑語,把年關的暖意,都揉進了這尋常的時光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