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強，你給我想個辦法！我們不能就這麼算了！你晚上去他們家牆根底下聽聽，看看能不能聽到點什麼動靜。要是能抓到他們私藏錢的證據，老娘就去報公安，告他們詐騙！”
張翠花的聲音尖利而怨毒，像一條吐着信子的毒蛇。
她一想到那白花花的五百塊錢可能根本就沒用來還什麼狗屁賭債，而是被林婉和謝野拿去逍遙快活，她的心就像被上萬只螞蟻啃噬一樣，又痛又癢。
陳大強一聽“報公安”，眼睛也亮了。他早就看林婉和謝野不順眼了。一個搶了他“應得”的錢，一個讓他丟盡了臉面。要是能把這兩人送進局子，那可真是大快人心！
“娘，你放心，這事交給我！”
陳大強拍着胸脯，臉上露出陰狠的笑容，“我今晚就去！非得把他們的狐狸尾巴揪出來不可！”
當天深夜，月黑風高。
陳大強換上一身黑色的舊衣服，像個耗子一樣，鬼鬼祟祟地溜出了家門。他繞開村裏的大路，專挑那些沒人的小道，一路潛行到了村西頭謝家的院牆外。
謝家的院牆是用土坯壘的，不高，但牆根下長滿了半人高的雜草，正好成了絕佳的藏身之處。陳大強蹲在草叢裏，被蚊子咬了好幾個包，卻絲毫不敢動彈。他豎起耳朵，像只警惕的野狗，努力分辨着院子裏的動靜。
院子裏靜悄悄的，只有幾聲蟲鳴。裏屋謝老頭子的房間早就熄了燈，只有堂屋和林婉住的那間偏房還透出昏黃的燈光。
陳大強心裏憋着一股邪火，他想象着林婉和謝野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指不定在幹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嫉妒得眼睛都紅了。那小寡婦，本來該是他的！那錢，也該是他的！
就在他胡思亂想之際，堂屋的門“吱呀”一聲開了。陳大強嚇得一個激靈，趕緊把頭縮回草叢裏。他透過雜草的縫隙，看到謝野從屋裏走了出來，手裏還端着一個木盆。
“今天累壞了吧？我燒了熱水，你先洗洗。”是林婉的聲音，從偏房裏傳出來，帶着一種連陳大強都能聽出來的溫柔。
“你也早點睡。”謝野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低沉，但似乎沒有了平時的冷硬。他把熱水放在偏房門口，並沒有進去，轉身就回了堂屋。
陳大強看得一愣，心裏罵了一句：假正經！
他繼續耐着性子等着。又過了一會兒，偏房的燈熄了。堂屋的燈卻還亮着。陳大強心裏一動，悄悄地挪動身子，湊到堂屋的窗戶底下。謝家的窗戶是老式的木格子窗，糊着一層厚厚的窗戶紙。陳大強不敢靠得太近，怕弄出聲響，只能隱約看到屋裏兩個人影相對而坐。
他把耳朵貼在冰冷的土牆上，凝神細聽。
屋裏，林婉和謝野正在進行每天的“工作總結”。
“……今天又賣了三台收音機，一共是一百八十塊。零件的成本大概是二十塊，淨利潤一百六。”林婉的聲音壓得很低，但在這寂靜的夜裏，卻剛好能被牆外的人捕捉到。
“還有兩台風扇，賣了一百塊。咱們現在手裏的現錢，加起來已經有……五百六了。”
五百六！
牆外的陳大強聽到這個數字，瞳孔猛地收縮！五百六！這才幾天功夫？他們居然又賺了五百多塊！這比搶錢還快！
他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才沒讓自己驚呼出聲。他的心髒狂跳不止，嫉妒的毒火瞬間燒遍了他的五髒六腑。他想起了那被搶走的五百塊撫恤金，想起了自己輸光了所有家當的賭桌，想起了被林婉一剪刀扎穿的手背……所有的屈辱和不甘，在這一刻，都化作了對金錢的瘋狂渴望。
“這錢……放着也不是個事。”屋裏傳來謝野的聲音，帶着一絲擔憂，“村裏人多眼雜，萬一被人惦記上……”
“我知道。”林婉的聲音聽起來很冷靜，“所以我們要盡快把錢變成‘貨’。明天我們再去一趟城裏，多買些零件回來。還有，我們不能總在黑市小打小鬧，風險太大了。我有個新的想法……”
“沙沙……”
就在這時，陳大強因爲太過激動，腳下不小心踩到了一叢幹枯的雜草，發出了一聲輕微的摩擦聲。
“誰？！”屋裏的謝野警惕性極高，猛地喝道。
陳大強嚇得魂飛魄散，拔腿就跑。他連滾帶爬地沖出草叢，像只喪家之犬，頭也不回地朝着自家的方向狂奔而去。
屋裏的謝野立刻提着一根鐵棍沖了出來，但院外已經空無一人，只留下草叢被壓倒的痕跡和遠去的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跑得倒快。”謝野看着黑暗中的村道，眼神冷了下來。他不用想也知道，這大半夜會來偷聽的，除了陳家那條瘋狗，不會有別人。
“他聽到我們說話了？”林婉也跟了出來，臉上帶着一絲凝重。
“八九不離十。”謝野把鐵棍往地上一頓，發出一聲悶響，“這下，麻煩要來了。”
陳大強一路跑回家，把門死死地插上，後背靠在門板上，還在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他的腦子裏，全是林婉報出的那個數字——五百六！加上之前的撫恤金，那他們手裏豈不是有上千塊了！
上千塊！在這個萬元戶還是傳說中的年代，這筆錢足夠在村裏蓋一棟氣派的青磚大瓦房，娶上十個八個媳婦了！
不行！這錢本來就該有他的一份！他不能眼睜睜看着林婉那個賤人和謝野那個二流子發財！
他沖進張翠花的房間，把還在睡夢中的張翠花搖醒，添油加醋地把剛才偷聽到的事情說了一遍。
“娘！他們發大財了！手裏至少有上千塊！他們肯定是把大軍的撫恤金給吞了，然後拿去做本錢倒賣東西！這是投機倒把！是挖社會主義牆角！我們明天就去公社舉報他們！讓他們把牢底坐穿！”陳大強雙眼通紅，狀若瘋狂。
張翠花一聽上千塊，眼睛也直了，貪婪的光芒在黑暗中閃爍。但她比陳大強多了個心眼。
“舉報？空口白牙的，誰信？”張翠花冷靜下來，三角眼裏透着精明和惡毒，“咱們得有證據！光聽見不行，得讓所有人都看見！看見那小賤人是怎麼花錢如流水的！”
她陰沉沉地笑了起來：“我聽說，那小賤人最近總往鎮上跑，好像是在給自己置辦新行頭。燕子不是在供銷社上班嗎？讓她給咱們盯緊點！只要那小賤人敢去花錢，就讓她當着所有人的面，下不來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