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是燉野豬肉,配上管夠的玉米餅子。
白鳳霞被丁猛的婆娘拉到了廚房裏,跟她和孩子一起,圍着熱乎乎的灶台吃。
那婦人沒問她是誰,也沒問她從哪來。
一切,心照不宣。
只是默默地,給她盛了一大碗肉,又遞給她兩個烤得焦黃的餅子。
那半大的小子,睜着烏溜溜的眼睛看着她。
然後把自己碗裏最大的一塊肉,夾給了她。
白鳳霞看着碗裏的肉,眼淚,毫無征兆地掉了下來。
她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有像個“人”一樣,坐在飯桌前吃飯了。
或許,在這冰天雪地裏,一點點不問緣由的善意,比一碗熱湯更能暖人心。
丁猛的婆娘,顯然見過太多路過這裏的囚徒。
可只剩下一個的女囚,他們也是第一次見。
他們沒把她當犯人。
這個世道,苛捐雜稅,天災人禍。
誰又敢說,自己明天不會變成別人眼裏的囚徒呢。
……
吃完飯,丁猛燒了三大鍋熱水。
當那滾燙的熱水澆在身上時,左青風舒服得差點呻吟出來。
一路上的疲憊,寒冷,血腥,死亡。
仿佛都隨着這熱水,沖刷而去,流進了身下冰冷的土地裏。
他換上了丁猛找出來的一套幹淨的舊棉襖。
雖然寬大,卻很暖和。
洗漱完畢,李福把他叫到自己房裏。
油燈下,老人的臉色,終於有了一絲血色。
“青風。”
“今晚,好好睡一覺。”
“咱們在這兒,歇兩天。”
左青風點了點頭。
李福看着窗外,眼神悠遠。
“明天,你可以去前面的鎮子上轉轉,買些路上用的東西。”
“黑熊鎮不大,但五髒俱全。”
他忽然笑了笑,像是想起了什麼開心的事。
“我記得,鎮上有個姓張的手藝人。”
“他做的糖人,一絕。”
......
黑夜,終於也沉沉睡去。
這是左青風來到這個時代後,睡得最安穩的一覺。
沒有沒有囚徒的呻吟,也沒有對未來的茫然。
第二天一早,左青風早早的醒來。
一種近乎本能的渴望,驅使他第一時間沉入意識。
系統界面。
那是他在這片絕望雪原裏,唯一的錨點。
然而,只看了一眼,那昨夜升起的一點暖意,便被瞬間澆滅。
界面上,還是那兩行孤零零的字。
【封閉箱式貨車鋼板×1(100積分)】
【安全套×2(3積分)】
沒有刷新。
左青風的心,瞬間沉了下去。
他忽然想起了什麼。
前天,他兌換了巧克力。
然後,系統刷新了。
而這兩樣東西,他沒消費。
所以,它就不動了。
一個荒誕,卻又無比真實的可能性,在他腦中浮現。
它用一種近乎戲耍的方式,逼你做出選擇。
他盯着那行“安全套”的字樣,沉默了很久。
最終,他還是選擇了確認。
【兌換成功,扣除積分3點,剩餘積分9點。】
冰冷的提示音,仿佛是一種嘲諷。
就在他確認的瞬間,眼前的界面,毫無征兆地,開始閃爍。
閃爍了10下,確定左青風不再付款以後。
舊的商品消失了。
新的,跳了出來。
【康帥傅紅燒牛肉面×2(4積分)】
【副駕駛1.2米人造革沙發×1(120積分)】
左青風的呼吸,停滯了。
他的目光,死死地釘在那行“康帥傅紅燒牛肉面”上。
紅色的紙桶,燙金的字體,還有那句熟悉的廣告詞。
但那騰着熱氣、飄着油花、躺着脫水牛肉粒和翠綠蔥花的畫面,已經在他腦海裏炸開。
唾液,不受控制地,瘋狂分泌。
這該死的系統。
它先給你一記耳光,再給你一顆糖。
一顆你根本無法拒絕的糖。
他毫不猶豫地,再次按下了確認。
【兌換成功,扣除積分4點,剩餘積分5點。】
沙發?什麼沙發,沒看見。
出了門,一股凜冽的寒風撲面而來。
院子裏,昨晚還擺在外面的獵物、皮毛都不見了。
丁猛正用雙腿緊緊夾着一把牛角大弓,準備給它換弦。
他的動作沉穩有力,每一寸肌肉都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
那不是花架子,那是真的力氣大。
果然,財不露白。
看到左青風,他咧嘴笑了笑。
“鍋裏有熱水。”
左青風的肚子,不合時宜地叫了一聲。
他有些尷尬。
在這個時代,飢餓是一種常態,而開口,似乎不合時宜。
地主家尚且只吃兩頓。
他一個借宿的,哪有臉去問。
他的目光,在院子裏掃了一圈,落在了一塊磨刀石上。
磨刀石旁邊,靠着一把三頭鐵叉。
叉頭帶着倒刺,在晨光下泛着幽冷的光。
左青風走了過去,拿起魚叉。
他舀了一點水,澆在磨石上,然後將叉頭,貼了上去。
“嗤啦……”
“嗤啦……”
金屬與石頭摩擦的聲音,在這寂靜的早晨,顯得格外清晰。
丁猛換好弦,拿起來正反拉了拉。
他轉身,看了左青風一眼。
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他沒說話,繼續去忙活自己的事。
就在這時,廚房的門“吱呀”一聲從裏面打開了。
白鳳霞走了出來。
她也換上了一身婦人的舊衣,雖然寬大,卻讓她整個人,少了幾分囚徒的頹喪,多了幾分人間的煙火氣。
左青風停下手裏的動作,忽然想和她說幾句話。
“李叔說,讓我去前面的鎮上買些東西。”
“我跟他問過路了,不遠,翻過前面那座山就到。”
他看着她,聲音放緩了些。
“你……再回去多睡會兒吧。”
白鳳霞聽到“鎮上”兩個字,眼神閃爍了一下。
她站在原地,手裏捧着個竹筒,欲言又止。
“怎麼了?”左青風問。
她低着頭,聲音細若蚊蚋。
“左……左大人……”
“我……”
她支支吾吾,臉漲得通紅。
左青風皺了皺眉,走近了兩步。
“有事就說。”
白鳳霞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把話說出口。
“能不能……幫我買些……布條?”
“要素色沒有染過那種,手掌那麼寬。”
“就……就去布莊問,她們......她們都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