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崢兩只手提滿了網兜和紙包,蘇梨就只拎着那個裝着舊鞋的小盒子,一身新裙子新皮鞋,走在灰撲撲的縣城街道上,回頭率百分之三百。
回到吉普車上,陸崢把東西往後座一扔,發動了車子。
蘇梨坐在副駕駛上,心情大好地哼着不知名的小調。
車子開出縣城,重新駛上了那條顛簸的土路。
太陽已經偏西了,車廂裏被曬了一整天,悶熱得像個蒸籠。
“熱不熱?”陸崢側頭看了她一眼。
蘇梨用手扇着風,額前的碎發汗溼了貼在臉上:“有點。”
陸崢沒說話,伸手把車窗搖到了底,外面的風灌進來,雖然帶着土腥味,但好歹涼快了一些。
車子一路顛簸着往營區開。
快到營區大門的時候,蘇梨遠遠地就看見大門口站着幾個人,正對着這邊的吉普車指指點點。
其中一個穿着碎花襯衫、嗑着瓜子的胖女人格外顯眼。
正是住在隔壁的那個“大喇叭”趙秀蓮。
蘇梨眼睛微微眯了眯。
冤家路窄啊。
車子剛在崗哨前減速,趙秀蓮那大嗓門就順着風飄了過來:“喲,這不是陸團長的車嗎?這一趟去縣城可是去了大半天啊!也不知道那新媳婦買了啥寶貝,還得用車拉!”
旁邊的幾個軍嫂也跟着探頭探腦。
陸崢皺了皺眉,顯然對這種嚼舌根的行爲很反感。他沒打算停車,想直接開進去。
“停車。”蘇梨卻突然開口。
陸崢看了她一眼:“幹什麼?”
“人家都看着呢,不打個招呼多不禮貌。”蘇梨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再說了,買了這麼多好東西,不讓大家看看,這錢不是白花了嗎?”
既然這幫人想看笑話,那就讓她們看個夠。
順便,也讓她們知道知道,她蘇梨,可不是那個任人揉捏的軟柿子。
陸崢握着方向盤的手緊了緊,最終還是踩了一腳刹車。
車子穩穩地停在了趙秀蓮那群人面前。
蘇梨推開車門,先伸出那只穿着新皮鞋的腳,然後慢條斯理地走了下來。
那一身天藍色的新裙子在夕陽下格外晃眼。
趙秀蓮嘴裏的瓜子殼“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哎喲,嫂子們都在這兒乘涼呢?”蘇梨笑盈盈地開口,聲音清脆悅耳,“正好,陸崢給我買了太多東西,我一個人拿不動,能不能勞煩各位嫂子搭把手?”
說着,她轉身拉開後座的車門,露出了裏面那堆積如山的戰利品。
那一瞬間,整個營區門口鴉雀無聲。
吉普車後座的車門大敞着,裏頭塞得滿滿當當。
最扎眼的就是那幾匹顏色鮮亮的布料,尤其是那匹粉色的毛巾被,軟乎乎地搭在最上面,看着就讓人想摸一把。
旁邊還堆着雪花膏的盒子、大白兔奶糖的鐵罐子,還有兩個嶄新的搪瓷臉盆,上頭的紅雙喜字兒在夕陽底下直反光。
空氣仿佛凝固了那麼幾秒。
趙秀蓮手裏的瓜子也不嗑了,嘴巴張得能塞進個雞蛋。
她原本是想看這新媳婦的笑話,畢竟陸閻王那是出了名的冷面無情,誰承想這哪是看笑話,簡直是拿刀子往心窩裏戳啊!
“乖乖……這得多少錢啊?”人群裏不知誰小聲嘀咕了一句。
這一聲像是打破了某種封印,大門口瞬間炸了鍋。
“那是的確良吧?還有那毛巾被,供銷社裏要好幾張工業券呢!”
“你看那雪花膏,還是上海產的,一盒頂我家那口子半個月津貼!”
“陸團長這是不過日子了?咋這麼慣着媳婦?”
聽着周圍那此起彼伏的抽氣聲,蘇梨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她稍微側了側身,故意露出腳上那雙鋥亮的小皮鞋,鞋扣上的金屬光澤刺得趙秀蓮眯了眯眼。
“嫂子們別光看着呀,”蘇梨聲音軟軟糯糯的,聽着客氣,可話裏全是軟釘子,“這日頭毒,陸錚怕我曬着,催着我趕緊把東西搬回去呢。
要是嫂子們不方便,那我就讓陸錚自個兒搬,反正他力氣大,多跑幾趟也就是了。”
說着,她回頭沖陸錚眨了眨眼,那模樣嬌俏得很,像是在撒嬌,又像是在給這幫長舌婦上眼藥。
陸錚被她這一眼看得喉嚨發緊。
他哪裏聽不出這丫頭是在拿他當槍使,可看着她那副神氣活現的小模樣,心裏竟生不出半點反感,反倒覺得……挺解氣。
他長腿一邁,幾步走到車後,大手一揮,直接把那兩個裝着布匹和毛巾被的最重的網兜拎了起來。
“不用麻煩嫂子們。”陸錚聲音低沉,帶着股子常年發號施令的威嚴,眼神冷淡地掃過趙秀蓮那張漲成豬肝色的臉,“這點東西,我拿得動。”
趙秀蓮被他這一眼看得後背發涼,可心裏的酸水實在壓不住,忍不住陰陽怪氣道:“哎喲,陸團長可真是疼媳婦。
不過大妹子啊,嫂子我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咱們這過日子講究個細水長流,你這一口氣買這麼多,往後的日子不過啦?
這男人掙錢不容易,那是拿命換的……”
這話一出,周圍幾個軍嫂也跟着點頭。這年頭誰家不是恨不得一分錢掰成兩半花,哪見過這種敗家法?
蘇梨臉上的笑意沒變,只是眼神涼了幾分。她剛要開口懟回去,身邊的男人卻搶了先。
“我樂意。”
陸錚言簡意賅地吐出三個字,把手裏的網兜往上提了提,那結實的臂膀肌肉鼓起,充滿了力量感。
他看着趙秀蓮,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談論今天的天氣:“我攢了這麼多年的津貼,不給我媳婦花給誰花?難不成留着發黴?”
趙秀蓮被噎得翻了個白眼,差點沒背過氣去。
蘇梨有些意外地看了陸錚一眼。這悶葫蘆,關鍵時刻還挺給力?
“走了。”陸錚沒再理會那群呆若木雞的女人,用下巴點了點前方,“回家。”
蘇梨脆生生地應了一聲:“哎!”
她拎着那個輕飄飄的鞋盒子,像只驕傲的小孔雀,跟在陸錚身後,大搖大擺地穿過人群。
路過趙秀蓮身邊時,她還特意停了一下,笑眯眯地說:“趙嫂子,回頭家裏做了好吃的,我讓陸錚給你送點嚐嚐。
畢竟這日子過得好不好,光看是看不出來的,得嚐嚐才知道甜不甜,你說是不?”
說完,也不管趙秀蓮那張臉黑得跟鍋底似的,轉身踩着小皮鞋,“噠噠噠”地走了。
這一路走回陸錚的住處,回頭率簡直爆表。
陸錚兩只手提滿了東西,背上還背着一個大包裹,活像個搬家的苦力。
可他腰杆挺得筆直,步子邁得又大又穩,臉上那副冷冰冰的表情,讓人想打趣都不敢開口。
蘇梨跟在後頭,看着男人寬闊的背影,心裏那個算盤又開始噼裏啪啦地打。
這男人表現得越好,她這婚離得就越有難度。原本想着當個敗家娘們兒,讓他厭煩,結果這人非但不生氣,還一副“我媳婦真棒”的架勢。
這劇本不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