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事,讓你這麼難以啓齒?”
看着白玲緊張局促而又小心翼翼的樣子,陳霖生眼底掠過一絲笑意問道。
“是這樣的,陳大哥,我是從外地逃荒到這邊來的。”白玲抬起頭,眼神有些怯怯的,“身份證件丟了,沒有證件,怕是……怕是沒法跟你打結婚證了。”
她頓了頓,生怕陳霖生誤解,又急忙解釋道:“陳大哥,你千萬別多心,我發誓我不是不願意跟你打證,是實在沒辦法,我提前說出來,就是不想到時候讓你心裏不痛快,再生我的氣。”
這確實是個棘手的問題。
在這個年頭,沒有身份證明,可以說是寸步難行,搞不好還會被當做來歷不明的人給抓起來,若是擱在從前,陳霖生恐怕也只能幹瞪眼,可現在他卻是不犯難。
沒有身份證件就補辦,只要大隊肯開證明,公社那邊蓋了章、籤了字,再去派出所補錄上信息,新的身份證件就有了,到時候名字、年紀,都可以隨便填,只要不特別離譜。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你得有那個本事讓管事的領導點頭、蓋章,要是沒點門路,那真是比登天還難。
“我還當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陳霖生語氣輕鬆,甚至帶着點笑意,伸手輕輕拍了拍白玲瘦削的肩頭,“不就是暫時領不了那張紙嘛,不礙事,不過你沒個身份證明在外面走動確實不方便,現在查得嚴,你既然跟了我,戶口總能想辦法落在我的戶頭上,這點你放寬心。”
白玲一聽,眼睛倏地亮了,帶着不敢置信的驚喜:“陳大哥,你說的是真的?我的戶口真能落在這裏?”
“我說能,就一定能。”陳霖生話語裏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篤定。
別說是一個農村戶口,就算是城裏戶口,只要他想,也不是弄不到。
他這腦子裏裝的不光是未來幾十年的風雲變幻,更有眼下許多不爲人知的隱秘,隨便拎出一件用對了地方,那都是能砸出水響的王牌。
就比如大隊支書馮衛紅,他和他小姨子那檔子不清不楚的事兒,這會兒恐怕還沒漏風,得等到他升了公社副書記,得意忘形,竟在人家屋裏胡來,結果被自家孩子撞破,醜事才敗露。
當時真是鬧得滿城風雨,馮衛紅丟了官帽,他那小姨子沒臉見人,尋了短見。
就憑這個把柄,讓馮衛紅幫忙開個證明、落個戶口,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兒。
再說公社派出所所長魏喜勝,他哪裏是真魏喜勝,分明是冒用了堂哥的名字才坐上了那個位子。
這秘密一直捂得嚴嚴實實,直到後來他因爲貪腐事發,才被抖落出來。
有這些底牌在手,陳霖生自然底氣十足。
“陳大哥,謝謝你。”白玲望着他,這一聲謝謝說得格外鄭重,眼眶微微有些發紅。
“都是一家人了,說什麼謝謝,顯得多見外。”陳霖生擺擺手道。
這話像一股暖流,瞬間熨帖了白玲忐忑不安的心,她看着眼前這個男人,心頭第一次對這個家生出了一種模糊的歸屬感,甚至暗暗慶幸,在自己最無助的時候,遇到了陳霖生。
“好了,咱們的事兒就算定下了。”陳霖生語氣輕鬆下來,“趕緊出去給安奎叔報個信吧,他在外面怕是等得心焦了。”
“嗯。”白玲溫順地點點頭,跟着陳霖生一同走出了堂屋。
院子裏的安奎叔確實等得心焦火燎,背着手來回踱步,嘴裏不住地嘀咕:“霖生啊霖生,你這傻小子可別犯糊塗,這婆娘多好,年輕,模樣周正,身段也勻稱,還一分錢彩禮不要,心甘情願給你孩子當後娘,眼下是瘦弱了些,幹不了重活,可養養不就結實了?這打着燈籠都難找的好事,你可千萬別給推了……”
正念叨着,只聽“吱嘎”一聲,堂屋的門開了。安奎叔猛地轉身,見兩人一前一後出來,立刻三步並作兩步迎上去,眼巴巴地看着陳霖生,聲音都帶着急切:“咋樣霖生?你考慮好了沒,這媳婦你到底是要,還是不要?”
陳霖生看着安奎叔焦急的模樣,心裏又是感激又是好笑,當即鄭重地點了點頭:“要,安奎叔,這麼好的媳婦,我怎麼能不要,您老費心給我張羅,這份情意我記在心裏了,以後白玲就是我陳霖生的女人,我肯定好好待她。”
安奎叔一聽,懸着的心總算落回了肚子裏,臉上瞬間笑開了花,皺紋都舒展開來:“好!好!好!你小子總算開了竅,沒白費我一番心思!你是得好好待人家,人家一個二十出頭的黃花大閨女,跟了你這個帶着娃的糙漢子,是你小子走了大運,撿着大便宜了。”
陳霖生訕訕地笑了笑,無力反駁。
安奎叔說得沒錯,若不是趕上這光景,白玲又正巧落難,他陳霖生哪有這等福氣。他心裏清楚,這確實是安奎叔送給他的一份大禮。
“安奎叔,我能娶到白玲,是祖上積德,更是托了您的福。”他這話說得真心實意,安奎叔雖只是本家一位叔叔,卻比他那偏心的爹娘更疼他。
想到爹娘,陳霖生心裏就不由地泛起無名之火,別的不說,就說當年上學的事,家裏條件只能勉強供一個人上學,明明他成績更好,結果爹娘卻聯合起來坑他,用所謂的公平方式抓鬮決定誰去上學。
當時兩個紙條上寫的都是退學,爹娘叫他先抓,最終他不得不接受退學的命運,把機會給了大哥。
要不是大哥多年之後說出真相,他恐怕一輩子都要蒙在鼓裏。
“你看你,又說這見外的話。”安奎叔佯裝不悅地瞪了他一眼,“我的命都是你救的,跟你我還客氣啥?”
說完,他像是忽然想起什麼,臉色一正,壓低了聲音:“霖生,你家的情況我都知道,回頭我讓你嬸子送半袋棒子面過來,你們先對付幾天,實在不行,你就大隊借點糧食,我給你擔保。”
陳霖生心裏暖融融的,卻堅定地搖了搖頭:“安奎叔,您和嬸子的日子也不寬裕,棒子面你們就留着自己吃吧,您放心,吃飯的問題,我已經有辦法解決了。”
關於如何解決吃飯問題,陳霖生心裏早就有了主意。
家裏誠然是沒幾粒米了,可是他那個嫁出去的大女兒慧梅家有啊,那個偏心的父母家有啊,想吃絕戶的哥嫂家有啊,上一世他們吸自己的血,這一世該換一換了,還有他那個二女兒在公社當教師的工分一直在大隊壓着呢,那也是他的充血寶寶。
當然了,要想靠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也有法子,總之苦日子很快就要熬到頭了,以後都是吃香的喝辣的,什麼野菜棒棒面,不好意思,拉嗓子,吃不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