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兒跑回知青點,一張秀麗的臉扭曲得不成樣子。
她腦子裏全是蘇軟軟那張冰冷的臉,還有村民們指指點點的樣子。
憑什麼?
那個破鞋,那個村姑,憑什麼過得比她好!
她不甘心!
她要把蘇軟軟徹底踩進泥裏,讓她永世不得翻身!
恨意在胸口翻涌,一個惡毒的念頭冒了出來。
王建國!
對,就是王建國!
那是蘇軟軟身上洗不掉的污點。
林婉兒眼珠子一轉,找到了同村的陸大嫂。
陸大嫂早就看蘇軟軟不順眼,上次被踹了一腳,更是恨得牙癢癢。
兩人湊在牆角,嘀嘀咕咕半天,一拍即合。
當天晚上,林婉兒在昏暗的煤油燈下,趴在桌子上,一筆一劃地寫着什麼。
她學着記憶裏原主那種幼稚又有點潦草的筆跡,寫了一封肉麻至極的信。
信裏,是一個女人對情郎的思念,還有對家裏兩個拖油瓶的厭惡,最後約定了要一起私奔。
落款,是一個歪歪扭扭的“軟”字。
寫完信,林婉兒看着自己的“傑作”,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
蘇軟軟,這次我看你怎麼翻身!
接下來的幾天,村裏風平浪靜。
蘇軟軟把買回來的藍色卡其布裁開,就着燈光,給兩個孩子縫起了新衣服。
針腳細密,比供銷社賣的成衣還好。
陸子恒和陸子遠就坐在旁邊,安安靜靜地看着。
燈光下,那個女人的側臉,好像沒有那麼嚇人了。
夜深人靜,蘇軟軟把兩個孩子哄睡着。
她閃身進了空間。
在這裏,她不用顧忌任何人。
她從一堆物資裏翻出紙和筆。
末世十年,想要精準地給人做手術,或者在地圖上標記最安全的路線,一手好字是必須的。
她一筆一劃地練着,寫出來的字,鋒利如刀,帶着一股殺伐之氣。
這才是屬於她蘇軟軟的字。
第二天下午,蘇軟軟正在院子裏晾曬剛洗好的衣服。
她耳朵動了動。
強化過的聽力,讓她清楚地捕捉到從不遠處小路上傳來的,壓得極低的聲音。
是林婉兒和陸大嫂。
“……等開大會的時候,人最多……”
“……我就假裝摔倒,信掉出來……”
“……你嗓門大,撿起來就念,越大聲越好……”
蘇軟軟手上晾衣服的動作沒停。
原來是在這等着她呢。
她什麼也沒說,只是把手裏的衣服,抻得更平整了些。
過了兩天,村頭的大鍾“當當當”地響了起來。
大隊長在廣播裏喊:“隊上所有社員,到打谷場開會!重復一遍,所有社員,到打谷場開會!”
這是要公布秋收任務了。
蘇軟軟給兩個孩子拍了拍身上的土,一手牽着一個,往打谷場走去。
打谷場上人山人海,熱鬧得像趕集。
村民們三五成群地湊在一起,看見蘇軟軟過來,說話的聲音都小了許多。
目光,像探照燈一樣,齊刷刷地落在她身上。
蘇軟軟找了個空地站着,兩個孩子緊緊挨着她。
她一眼就看到了人群裏的林婉兒。
林婉兒今天穿得格外幹淨,懷裏抱着一本紅寶書,臉色有些發白,眼神飄忽不定。
她旁邊,陸大嫂正擠眉弄眼,一臉的興奮。
好戲,要開場了。
大隊長張衛國站在台子上,正唾沫橫飛地講着今年工分的重要性。
就在這時,林婉兒抱着書,從人群裏擠了出來,好像要去前面提問。
她走到人最多的地方,腳下不知怎麼一絆,驚呼一聲,就往地上摔去。
懷裏的紅寶書飛了出去。
一本薄薄的書裏,偏偏就飄出了一張折疊起來的信紙。
信紙還沒落地。
陸大嫂就像一頭餓狼一樣撲了上去,一把將信紙搶在手裏。
“哎喲!這是什麼東西!”
她嗓門又尖又亮,一下子就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
陸大嫂展開信紙,扯着嗓子,用一種又誇張又鄙夷的調子念了起來。
“我親愛的建國哥……”
這五個字一出來,整個打谷場都炸了。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釘在了蘇軟軟身上。
陸大嫂念得更起勁了。
“……你走了以後,我沒有一天不在想你,這個家我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那兩個小崽子看着就煩……你等着我,我一定把錢湊夠了,去找你……”
信的內容,不堪入耳。
落款,更是讓所有人倒吸一口涼氣。
“……永遠愛你的,軟。”
人群裏,議論聲像是燒開的水,咕嚕咕嚕地響個不停。
“天哪!真是她寫的!”
“太不要臉了!男人在前線保家衛國,她就在後面偷漢子!”
“還罵自己兒子是小崽子,真惡毒啊!”
陸子恒和陸子遠的小臉,一下子就白了,兩個孩子死死地抓着蘇軟軟的衣角,身體都在發抖。
蘇軟軟低下頭,拍了拍他們的手背。
然後,她鬆開手,在一片指責和唾罵聲中,一步一步,朝着台子走去。
人群自動分開一條路。
她走到還在得意洋洋念信的陸大嫂面前,伸手,把那封信拿了過來。
她看了一眼,聲音很平。
“這字,寫得還行。”
“可惜,不是我的。”
陸大嫂愣了一下,隨即尖叫起來:“不是你的?這上面明明寫着你的名字!全村誰不知道你叫蘇軟軟!”
蘇軟軟沒理她,轉身,看向坐在台子邊上記賬的會計。
“李會計,借您的紙筆用一下。”
李會計被這陣仗搞懵了,下意識地就把桌上的紙筆推了過去。
蘇軟軟拿起毛筆,飽飽地蘸了墨。
全場幾百雙眼睛,都盯着她的手。
她提筆,就在那張雪白的紙上,寫下了和信裏一模一樣的一句話。
“我親愛的建國哥。”
字,落在了紙上。
不是信裏那種小家子氣的、擠在一起的娟秀小字。
她寫出來的字,筆鋒銳利,鐵畫銀鉤,帶着一股說不出的磅礴大氣。
每一個字,都像是活的,帶着一股沖出紙面的力量。
整個打谷場,鴉雀無聲。
傻子都看得出來,這兩種字,根本就不是一個人寫的。
蘇軟軟放下筆,把兩張紙並排舉了起來。
“這是我的字。”
她頓了頓,目光轉向已經嚇得臉無人色的林婉兒。
“不過,這封信上的字,我倒是覺得有點眼熟。”
她從口袋裏,慢悠悠地掏出一張被揉得皺巴巴的紙。
那是一張宣傳標語。
“我記得,這是上次衛生大檢查的時候,林知青寫的宣傳稿吧?”
她把那張宣傳稿,和那封情書,並排貼在了旁邊的宣傳欄上。
一樣的娟秀筆跡。
一樣的字形結構。
一樣的,在寫“的”字的時候,那個小鉤子,都習慣性地往上挑。
證據,確鑿無疑。
蘇軟軟的聲音,在寂靜的打谷場上,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裏。
“林知青,你模仿我的筆跡,給我安上一個偷漢子的罪名。”
“當着全村人的面,你想幹什麼?”
“是想毀了我的名聲?還是想破壞我們紅旗公社的安定團結?”
“你這種行爲,安的是什麼心?!”
句句誅心!
林婉兒的身體晃了晃,整個人都軟了下去。
她張着嘴,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所有鄙夷、憤怒、唾棄的目光,全都從蘇軟軟身上,轉移到了她身上。
台上的大隊長張衛國,臉都氣成了豬肝色。
他一拍桌子,指着林婉兒的鼻子就罵。
“林婉兒!你!你這個害群之馬!”
“搞陰謀,搞陷害!我看你這個先進知青是不想當了!”
“扣!給她扣五十個工分!寫兩千字的檢討,明天交給我!”
五十個工分!
林婉兒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
那可是她小半年都掙不回來的工分!
她再也撐不住了,在一片唾罵聲中,“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捂着臉,連滾帶爬地跑了。
一場鬧劇,就這麼收了場。
村民們再看向蘇軟軟的眼神,徹底變了。
那裏面,沒有了鄙夷,沒有了輕視。
只剩下深深的忌憚,和一絲……敬畏。
這個陸家的三媳婦,不好惹。
不僅力氣大,有手段,竟然還有文化!
蘇軟軟沒看那些人一眼。
她走下台,重新牽起兩個兒子的手,在衆人復雜的目光中,慢慢走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