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河岸邊，暗星小隊像被沖上岸的鹹魚一樣癱着。林清漪最先恢復些力氣，掙扎着爬起來給大家分發最後的治療藥劑。她自己的淨化之力幾乎耗盡，配藥時手都在抖。
“省着點喝，”老煙鬥叼着煙鬥，從懷裏摸出個扁酒壺灌了一口，“回驛站還有段路呢。”
段笑笑坐起身，炎雨晴還昏迷着躺在他腿上，呼吸平穩但微弱。虛空結晶構建的微型涅槃陣在她皮膚下緩緩流轉，吸收着周圍稀薄的魔力。他能感覺到，自己體內的暗星魔力正通過靈魂鏈接自動分流，一絲絲滲入陣法——那是女王設下的契約，未來三年，他的修煉所得將有一半用於溫養她。
“還能走嗎？”藍冰璃問。她臉色蒼白，冰系魔力透支過度，但站得筆直。
“能。”段笑笑抱起炎雨晴，“走慢點就是。”
隊伍重新出發，沿着星光河向上遊走。河面倒映着破碎的星空，偶爾有發光的魚躍出水面，灑下星塵般的光點。如果沒有身後崩塌的星路和懷裏重傷的隊友，這景色其實挺美。
兩小時後，碎星驛站的燈火出現在視野盡頭。
糖糖站在驛站門口張望，看見他們回來，眼睛“唰”地紅了：“大哥哥大姐姐！你們終於——雨晴姐姐怎麼了？！”
小姑娘沖過來，看到昏迷的炎雨晴，眼淚直接掉下來。
“受傷了，但不會死。”段笑笑輕聲說，“需要休養。”
“我、我去叫藥劑婆婆！”糖糖轉身就跑。
十分鍾後，藥劑婆婆的帳篷裏。
老太太檢查完炎雨晴的狀況，眉頭皺得能夾死蚊子：“本源燃盡，經脈枯竭，靈魂受損……能活着已經是奇跡了。這虛空結晶構建的陣法倒是個妙招，但溫養者……”
她看向段笑笑：“你確定要分一半魔力給她？未來三年，你的修煉速度會比蝸牛爬還慢。”
“確定。”
“年輕人啊……”藥劑婆婆搖頭，從櫃子裏翻出幾個藥瓶，“這些拿着。藍色的一天三次，穩固陣法；紅色的一周一次，修復經脈；綠色的疼得受不了時用，止痛安神——不過有副作用，可能會做奇怪的夢。”
“謝謝婆婆。”段笑笑收下藥瓶。
“謝什麼，給錢的。”婆婆伸手，“誠惠八千魔晶幣。”
衆人：“……”
付完錢，回到臨時住所時天已經亮了。陽光透過星隕之地特有的紫色天幕灑下來，給驛站鍍上一層暖色。
楊琳帶着科考隊來告別。她們要護送虛空之核的封印結晶回魔仙堡，同時提交關於蝕刻學會和暗影議會的情報。
“學院那邊已經收到消息了。”楊琳說，“葉星瑤小姐讓你們回去後直接找她，魔仙堡高層對這次任務很重視。另外……”
她頓了頓，壓低聲音：“金薔薇家族的人在驛站打聽你們的行蹤，看起來不懷好意。建議你們盡快離開。”
“傳送陣什麼時候能開？”段笑笑問。
“下午三點，下一班回學院的定期傳送。”楊琳看了看懷表，“還有六小時，你們抓緊時間休整。”
送走科考隊，衆人各自回房。段笑笑把炎雨晴安置在床上，給她喂了藍色藥劑，然後坐在床邊開始調息。
暗星·月輝境的魔力回路比之前寬廣了數倍，但此刻其中一半正緩緩流向炎雨晴體內的陣法。他能清晰感覺到那種“被分流”的滯澀感——就像一條大河硬生生被劈開，流向兩個方向。
但好處是，虛空結晶轉化後的能量極其精純，溫養過程中也反饋給他一些特殊感悟。他對空間和重力的理解更深了，甚至隱隱觸摸到“規則”的皮毛。
敲門聲響起。
進來的是雲薇。她抱着古籍，眼圈有點紅：“笑笑，雨晴她……”
“會好的。”段笑笑說，“三年而已，我等得起。”
雲薇坐下來，翻開古籍：“我在查涅槃陣的記載。古籍裏說，如果有五種純淨屬性的魔力輪流溫養，恢復速度能加快三成。我們可以輪流……”
“不行。”段笑笑搖頭，“女王說了，最好是同源火系或暗星之力。你們的屬性雖然純淨，但和虛空結晶不兼容，強行輸入反而會幹擾陣法。”
“可是——”
“沒有可是。”段笑笑看着她，“雲薇，這次任務大家都很累了。你和清漪透支了淨化之力，冰璃和晚晴也傷了根基。接下來好好休養，學院大比快到了，你們要準備。”
提到學院大比，雲薇咬了咬唇：“可是雨晴這樣，我們小隊不完整……”
“她會醒的。”段笑笑看向床上昏睡的紅發少女，“而且就算她不參賽，我們五個也能打。”
雲薇看着他堅定的眼神，最終點點頭：“那我去配些輔助修煉的藥劑。古籍裏有幾個古方，效果應該不錯。”
她離開後，段笑笑繼續調息。
中午時分，糖糖端着一鍋藥粥過來。小姑娘眼睛還腫着，但努力擠出笑容：“我、我用藥婆婆教的配方熬的，加了星淚花和月光草，對恢復有好處。”
段笑笑嚐了一口，味道……難以形容。苦中帶酸，酸中帶澀，像煮壞了的抹布水。但他面不改色地喝完：“很好喝，謝謝糖糖。”
“真的嗎？”糖糖眼睛亮了，“那我以後天天熬！”
段笑笑：“……”倒也不必。
下午兩點，老煙鬥來送行。
老頭難得沒叼煙鬥，背着他那破布包，表情正經了些：“傳送陣那邊打點好了，給你們留了靠邊的位置，免得有人搞小動作。另外——”
他從包裏掏出六個護符：“我特制的‘避坑符’，戴身上能預警危險，對黑魔法和詛咒特別敏感。材料費加上手工費，一個五百，友情價。”
炎雨晴要是醒着，估計會跳起來罵他奸商。但現在她昏迷，段笑笑默默付了錢。
“還有這個。”老煙鬥又摸出個木盒，遞給糖糖，“丫頭，這裏面是我這些年攢的藥材種子和配方筆記。你好好學，將來開個店，別像你爹媽那樣傻乎乎往危險地方鑽。”
糖糖抱着盒子，眼淚又掉下來：“煙鬥爺爺……”
“哭什麼哭，難看死了。”老煙鬥別過臉，重新叼上煙鬥，“行了，該走了。記住，星隕之地永遠歡迎你們——只要帶夠錢。”
傳送陣在驛站中央廣場。當暗星小隊到達時，周圍已經聚集了不少探險者。有人認出他們，竊竊私語聲響起——
“那就是暗星小隊？聽說他們搞定了虛空之核……”
“真的假的？星辰級搞定聖魔女都頭疼的東西？”
“那個紅頭發好像重傷了……”
“活該，年輕人不知天高地厚……”
段笑笑無視了議論，抱着炎雨晴站進傳送陣。藍冰璃、蘇晚晴一左一右護着，雲薇和林清漪站在後方，老煙鬥在陣外朝他們揮了揮手。
三點整，傳送陣亮起。
熟悉的滾筒洗衣機加甩幹機體驗再次襲來。但這次段笑笑突破月輝級，對空間波動的抵抗力強了不少，至少沒摔個狗啃泥。
光芒散去時，他們回到了星輝學院的傳送廣場。
學院還是老樣子。淡紫色的魔法薄霧，懸浮的建築，空氣中飄浮的星塵光點。但暗星小隊每個人心裏都清楚——他們不一樣了。
葉星瑤已經在廣場等候。她今天穿着正式的星月長袍，銀藍長發一絲不苟地束起，看見衆人回來，眼中閃過復雜的情緒。
“歡迎回來。”她走過來，目光落在昏迷的炎雨晴身上，“醫療隊已經在等，先送雨晴去治療室。其他人……院長要見你們。”
段笑笑點頭，將炎雨晴交給趕來的醫療隊。穿着白色法袍的治療師們用懸浮擔架抬走她時，他輕輕握了握她的手：“等我。”
治療室在學院東區，專門處理重傷學員。帶隊的女治療師檢查完炎雨晴的狀況，表情嚴肅：“本源燃盡，但陣法很精妙。我們會用生命維持法陣輔助，但溫養主要靠你。”
“明白。”
“每天來一次，輸入魔力激活陣法。其他時間讓她自然吸收虛空結晶的能量。”治療師遞過一張時間表，“另外，這是飲食和護理的注意事項。她雖然昏迷，但身體需要營養。”
段笑笑接過，認真記下。
安頓好炎雨晴，他才和隊友們前往院長辦公室。
院長辦公室在主教學塔頂層。推開門時，房間裏除了白發蒼蒼的學院院長，還有三個陌生人——一個穿着冰藍色貴族長袍的中年男性，一個火紅色頭發不怒自威的老者，還有一個氣質溫婉的藍發女性。
“回來了？”院長是位慈祥的老奶奶，推了推眼鏡，“介紹一下，這位是冰魄一族的現任族長，藍冰璃的父親，藍雲天。”
藍發女性微微頷首：“我是藍冰璃的母親，雪莉。”
火紅頭發的老者哼了一聲：“炎烈，炎雨晴的爺爺。”
段笑笑一行人行禮。藍冰璃看到父母，表情沒什麼變化，但眼神柔和了一瞬。炎烈則大步走過來，盯着段笑笑：“小子，我孫女爲了救你搞成這樣？”
“是。”段笑笑坦然承認，“我會負責。”
“負責？你怎麼負責？”炎烈瞪眼，“她本源燃盡，就算有虛空結晶溫養，想恢復巔峰也得十年！”
“三年。”段笑笑說，“我用一半魔力溫養，配合虛空結晶，三年內她能恢復。”
炎烈愣住了：“一半魔力？你瘋了？那你自己的修煉——”
“我樂意。”
房間裏安靜了幾秒。
炎烈盯着段笑笑看了好一會兒，突然哈哈大笑：“好！夠種！比你那個沒出息的爹強多了！”
段笑笑：“？”他爹是誰？
藍雲天輕咳一聲：“炎老，注意場合。”
“場合個屁！”炎烈大手一揮，“小子，我孫女交給你了。三年後她要是恢復不了，老夫打斷你的腿！”
葉星瑤適時插話：“各位前輩，先說正事。關於星隕之地的任務報告……”
院長點頭：“說吧，詳細點。”
雲薇作爲理論擔當，開始匯報。從星路、觀星者廢墟、到中央大殿、虛空之核、初代女王殘魂、暗影議會……條理清晰，重點明確。
當聽到暗影議會時，房間裏所有人臉色都變了。
“暗影議會……”藍雲天聲音低沉，“傳說中潛伏在魔仙堡內部的叛徒組織，居然真的存在。”
“初代女王的遺言不會錯。”段笑笑說，“而且蝕刻學會的行動，明顯有內部情報支持。”
雪莉夫人輕聲道：“這件事必須上報銀河殿堂。但……不能聲張。暗影議會既然潛伏數千年，勢力滲透到什麼程度，誰也說不清。”
院長沉思片刻：“學院大比一個月後開始，屆時魔仙堡和銀河殿堂都會派人觀賽。這是個機會——在公開場合，用合適的方式，把情報遞上去。”
“學院大比？”蘇晚晴問，“我們還參加嗎？”
“參加，而且必須打出成績。”葉星瑤接過話，“大比前三的隊伍，能獲得進入‘魔仙堡藏書館’的資格。那裏有初代女王留下的完整檔案，或許能找到關於暗影議會的更多線索。”
炎烈看向段笑笑：“你小子的境界……月輝初階？不對，氣息有點怪。”
“暗星·月輝境。”段笑笑解釋，“融合了虛空特性。”
“嘖，走狗屎運了。”炎烈嘴上不饒人，但眼中閃過贊賞，“不過大比可不好打。其他學院也有怪物，魔仙堡那幾個世家的小崽子更不是省油的燈。”
藍雲天看向女兒：“冰璃，你們小隊的配置現在不完整，需要調整戰術。”
“不需要。”藍冰璃平靜地說，“五個人，夠了。”
會議持續到傍晚。最終確定了幾件事：
一、暗影議會的情報列爲最高機密，僅限在場幾人知道。
二、暗星小隊照常參加學院大比，目標是前三。
三、學院會提供資源支持炎雨晴的恢復。
四、段笑笑每天可以出入治療室，履行溫養承諾。
離開院長辦公室時，天色已暗。學院裏亮起了魔法路燈，學員們結束了一天的課程，三三兩兩走在路上。
看到暗星小隊，議論聲又起。但這次，少了輕視，多了好奇和敬畏。
“那就是段笑笑？聽說他突破月輝級了……”
“怎麼可能！他才入學多久？”
“但他從星隕之地活着回來了……”
“炎雨晴好像重傷了，可惜……”
回到宿舍區時，段笑笑在岔路口停下：“我去看看雨晴。”
雲薇點頭：“我回去整理古籍，看有沒有對大比有幫助的戰術。”
藍冰璃：“我去訓練場。”
蘇晚晴：“一起，我需要適應新感悟的劍意。”
林清漪小聲說：“我去配藥……”
五人暫時分開。
段笑笑獨自前往治療室。夜晚的治療室很安靜，走廊裏只有魔法燈的微光。炎雨晴被安置在單獨的重症間，透明的魔法結界籠罩着病床，生命維持法陣在她身下緩緩旋轉。
她還在昏睡，但臉色比之前紅潤了些。紅色的長發散在枕邊，少了幾分平日的張揚，多了幾分柔美。
段笑笑在床邊坐下，握住她的手，開始輸入暗星魔力。
溫養過程很慢，需要精細控制，不能多也不能少。多了一分會幹擾陣法，少了一分效果不佳。這對魔力的控制力是極大考驗。
半小時後，他完成今日份的溫養，額頭已經滲出細汗。
“快點醒吧。”他輕聲說，“沒有你在旁邊嚷嚷，還真有點不習慣。”
炎雨晴睫毛顫了顫，但沒醒。
段笑笑笑了笑，準備離開。
就在這時，炎雨晴的手指突然動了動。
然後，她嘴唇微張，含糊地吐出幾個字：
“棒……棒棒……”
段笑笑愣住。
“……棒你個頭……”她翻了個身，又睡過去了。
段笑笑站在床邊，看着她的睡顏，忽然笑了。
笑着笑着，眼眶有點熱。
“嗯。”他輕聲回應，“棒棒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