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山雅雅舉着樹枝的手僵在半空，可愛的狐狸耳朵抖了抖，像是被戳破的氣球般耷拉下來。她看看安然無恙的赤褐狐妖姐妹，又瞅瞅李子峰手裏那只油光鋥亮的叫花雞。
“我、我哪知道你是好人……”她把樹枝往身後藏，腳丫子往石頭上一踩，聲音有些理直氣壯，“誰讓你長得這麼凶……”
李子峰聞言挑眉，從儲物袋中掏出一面鏡子，看了看自己——七年風霜在臉上刻下幾分冷硬，眼神確實不如尋常修士溫和，可也不至於被個小丫頭片子說“凶”。他失笑一聲，收起銅鏡，舉起手裏的叫花雞晃了晃：“誤會解開就好。剛烤好的，要不要嚐嚐？”
濃鬱的肉香順着風飄過去，雅雅的鼻尖不自覺地抽動了兩下，圓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那金黃的雞皮，咽口水的聲音在安靜的林子裏格外清晰。她想點頭，又猛地揚起下巴：“誰、誰稀罕你的東西……”
話沒說完，肚子卻“咕嚕”叫了一聲，把那點硬撐的傲氣戳得千瘡百孔。
赤褐狐妖忍着笑推了推她：“二當家，這位仙長救了我們呢。”
雅雅這才不情不願地挪過來，眼睛還是黏在叫花雞上。李子峰撕下一條雞腿遞過去，她手忙腳亂地接住，燙得直搓手，卻舍不得放下，小口小口啃着，尾巴在身後不自覺地輕輕搖擺，像得到心愛玩具的孩子。
“唔……好吃……”她含糊不清地嘟囔，腮幫子鼓鼓的，活像只偷吃東西的小鬆鼠。
李子峰看着她這副模樣，目光落在她腰間——那裏掛着個巴掌大的酒壺，壺身雕着精致的狐狸紋樣，看着頗有年頭。他心中一動，故意逗她：“看你年紀不大，倒還帶着酒壺？”
雅雅立刻挺起小胸脯，得意地拍了拍酒壺：“這是我的‘無盡酒壺’，裏面的靈酒根本喝不完！”說着拔開塞子，一股清冽的酒香瞬間彌漫開來，帶着淡淡的桃花香氣。
“哦？靈酒？”李子峰故作驚訝，“我倒想嚐嚐，就是不知道有沒有我酒量好。”
“你敢跟我比？”雅雅立刻炸毛，把啃了一半的雞腿塞給赤褐狐妖，雙手叉腰，“我塗山雅雅喝酒還沒怕過誰！比就比！”
李子峰忍着笑，從儲物袋裏摸出兩個空酒杯：“比可以，但得有賭注。誰輸了，要答應對方一件事，不能違背原則，怎麼樣？”
“怕你不成！”雅雅拍着胸脯應下，小手一揚，無盡酒壺裏立刻涌出清冽的酒液，精準地注入兩個酒杯，“這是‘桃花醉’，後勁大着呢，喝醉了可別耍賴！”
赤褐狐妖和銀白小狐在旁邊看得直咋舌，小聲勸：“二當家，別沖動……”
“沒事！”雅雅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抹了把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李子峰，“該你了！”
李子峰端起酒杯，酒液入喉時帶着清甜，隨後一股暖流順着喉嚨往下滑，確實是上好的靈酒。他笑着飲盡，暗中運轉金淵霸體訣——這功法不僅能淬煉肉身，還能加速靈力流轉，靈酒裏的那點酒勁剛涌上來，就被金丹散發出的金光悄無聲息地化解了。
“再來！”雅雅又給自己滿上，一杯接一杯地喝，小臉很快染上醉人的酡紅，眼神也開始發飄，卻還硬撐着舉杯，“我……我還能喝……”
李子峰慢悠悠地陪着，偶爾還“哎呀”一聲裝作頭暈，看得雅雅更得意了，喝得更凶。林間的風帶着草木清香，夕陽透過樹葉灑下斑駁的光，落在雅雅泛紅的臉頰和毛茸茸的狐耳上，竟生出幾分說不出的嬌憨。
赤褐狐妖看着不對勁，想勸又不敢，只能焦急地搓手。
又喝了不知多少杯，雅雅手裏的酒杯“當啷”一聲掉在地上，她晃了晃腦袋，突然打了個大大的酒嗝，眼睛一閉，就往旁邊倒去。
李子峰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小丫頭已經醉得人事不知，嘴裏還嘟囔着“我沒醉……再來……”，小腦袋在他懷裏蹭了蹭，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尾巴輕輕圈住他的手腕，像只溫順的小貓。
溫熱的呼吸拂過他的頸窩，帶着淡淡的桃花酒香，李子峰的動作不由放輕了些。
“仙、仙長……”赤褐狐妖看得目瞪口呆。
李子峰把雅雅打橫抱起，小家夥輕得像片羽毛，還在睡夢中咂了咂嘴。“她醉了，我送你們回塗山吧。”
赤褐狐妖連忙點頭，帶着他往塗山深處走。林間的暮色越來越濃，月光悄悄爬上樹梢，灑在抱着小狐妖的青年身上。雅雅的尾巴偶爾會動一下，掃過他的手背，帶來毛茸茸的觸感，和她平時炸毛的樣子判若兩人。
李子峰低頭看着懷裏熟睡的小臉，想起她剛才拍着胸脯說“不怕你”的模樣，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淺淡的笑意。
這塗山小狐狸，倒比想象中有趣得多。
至於那個賭注……他低頭看了看被尾巴圈住的手腕，輕輕嘆了口氣。
罷了，等她醒了再說吧。
穿過那道由巨大藤蔓纏繞而成的拱門時，李子峰不由得放緩了腳步。
腳下的路是用溫潤的白玉鋪成，踩上去帶着一絲涼意，卻又不刺骨。兩側是成片的桃樹，此時雖非花期，枝頭卻掛着晶瑩的露珠，在月光下閃爍，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桃花香，混雜着泥土與草木的清新，吸入肺腑，連靈力都仿佛變得平和起來。
遠處隱約可見依山而建的閣樓，皆是木質結構，帶着精巧的飛檐，檐角掛着風鈴，被風一吹，發出“叮鈴”的清響，空靈悅耳。偶有幾只毛色雪白的小狐妖從林間竄過，看到抱着雅雅的李子峰，好奇地停下腳步，歪着腦袋打量，直到侍女輕聲呵斥，才嬉笑着跑開。
這便是塗山。
沒有想象中的妖氣彌漫，反而比許多人族城鎮更顯安寧祥和，仿佛一處遺世獨立的世外桃源。
引路的侍女是個梳着雙丫髻的狐妖，有着淺棕色的狐耳，舉止端莊得體，見李子峰目光四處打量，輕聲介紹：“我塗山以情絲聞名，這些桃樹皆是有靈性的，能感知心緒，若有惡意者闖入，枝葉便會枯萎示警。仙長一路行來，桃樹依舊青翠，可見仙長心懷坦蕩。”
李子峰微微頷首，沒有多言，只是抱着懷裏的雅雅，跟着她穿過幾條回廊，來到一座雅致的院落前。
“前面便是鳳棲大人的‘聽竹軒’了。”侍女停下腳步，對着前方一座被竹林環繞的雅致院落躬身行禮。
剛走近院門，就見三道身影立在廊下。
最中間的是位身着月白長袍的女子，看模樣不過二十許，金色長發鬆鬆挽起，只用一根玉簪固定，發間露出兩只毛茸茸的白色豎狐耳，尾尖帶着一點淺金。
她眉眼溫潤，卻藏着洞悉世事的沉靜，周身縈繞着淡淡的金色靈氣，看似柔和，卻讓李子峰的金淵霸體訣本能地繃緊——這是已經接近妖皇才有的氣息。
這便是現任塗山之王，鳳棲。
雖爲塗山之王，卻無半分驕矜，目光落在李子峰懷裏的雅雅身上時，還帶着幾分長輩的溫和，只是那雙眼眸深處，藏着不容小覷的銳利。
鳳棲身側站着兩個小姑娘。
左邊的紅衣女童約莫十歲，金黃色的長發披散在肩頭，發梢卷着自然的弧度，頭頂的狐耳露出，眼神清澈卻帶着一股不服輸的韌勁。她看到李子峰懷裏的雅雅，小眉頭立刻蹙起，下意識地往前站了半步，像只護崽的小獸。
這是塗山紅紅，雖年少，卻已顯露出驚人的天賦，周身妖力流轉間，帶着一種未經雕琢的野性。
右邊的綠衣女童更小些，七八歲的模樣，齊劉海下是雙滴溜溜轉的大眼睛，深綠色的頭發梳成兩個小發髻。她手裏攥着個小巧的算盤，指尖在算珠上輕輕點着，目光在李子峰身上轉了兩圈，帶着幾分孩童的好奇，又藏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
這是塗山容容，從小就心思活絡，看人的眼神像只機靈的小狐狸。
“這位仙長，辛苦你送雅雅回來。”鳳棲率先開口，聲音溫和如春風，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我這小侄女頑劣，定是給仙長添了不少麻煩。”
李子峰將懷裏的雅雅小心地遞給迎上來的侍女，看着鳳棲微微頷首：“舉手之勞。路過塗山外圍時，恰好撞見兩名修士用克妖符抓捕狐妖，聽其言語似乎是要販賣至天仙院，便出手阻攔。令雅雅誤將我認作惡人，後因比拼酒量醉倒，便順手送了回來。”
他語氣平淡，沒有添油加醋，將事情原委簡述清楚，目光坦然地迎上鳳棲的視線。
鳳棲聞言，眼中閃過一絲冷意，隨即又恢復溫和：“多謝仙長出手相救。塗山雖不與外界過多牽扯，卻也容不得旁人隨意欺辱。那兩名修士，我會讓人查探處置。”
紅紅在一旁聽得真切，想起族中近日確實有幼狐失蹤，小臉上露出感激：“多謝仙長救了同族。”
容容則晃了晃手裏的算盤，仰起小臉問：“仙長看着面生，不是道盟那邊的人吧？來塗山是有要事嗎？”
李子峰看着這兩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想起情報部卷宗裏對她們未來的記載，心中微動，卻面上不動聲色：“只是恰巧路過，聽聞塗山靈秀，便想在此暫住幾日，若有叨擾，還望見諒。”
鳳棲深深看了他一眼，顯然察覺到他體內那股不弱的靈力波動，卻並未點破，只是笑道：“塗山雖小，卻也容得下仙長這樣的客人。容容，帶仙長去‘晚晴居’安置。”
“是，鳳棲大人。”容容脆生生應下，蹦蹦跳跳地走到前面引路，“仙長跟我來，晚晴居的桃花酥可好吃了！”
跟着容容穿過竹林小徑時，李子峰能感覺到背後鳳棲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平和卻帶着審視，顯然對他這個突然出現的人類修士存着幾分戒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