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視頻剛發出去的時候，只有寥寥幾個點贊。
林知夏關掉手機，把本子合上，去廚房洗了一個蘋果，削成片擺在盤子裏。
下午的陽光從窗戶斜斜照進來，把桌上的筆影拉成一條細線。
她拿起一本早就落灰的理財書，看了兩頁，又放下。
思緒還是不自覺飄回那條剛發出去的視頻上。
“你別盯着數據看。”她在心裏對自己說，“你現在做的，不是搏一條爆款短視頻。”
“不管有多少人看，至少，會有幾個女孩因爲這條視頻，把筆拿起來。”
她強迫自己再拿起筆，換了一本本子，開始梳理接下來可能要講的幾個主題。
【離婚前必須知道的十個數字】
【全職太太的時間成本怎麼算】
【如何看懂你的家庭現金流】
每一條後面，她都寫了幾個關鍵點。
不知不覺，就到了傍晚。
門口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
江芊芊一進門就扔下包：“我翹班成功了，客戶開會開到暈，我找個借口溜了。”
她換鞋的時候，餘光瞥到桌上的紙本：“喲，看樣子，我們知夏小姐今天已經進入備課狀態。”
“隨便寫寫。”林知夏笑笑。
“隨便寫寫就密密麻麻一整頁。”江芊芊翻了個白眼，“那你給我寫報告的時候怎麼沒有這麼積極。”
她說着，拿起自己的手機，解鎖，眉毛忽然挑了一下。
“誒，你看你的視頻。”
“怎麼了？”林知夏心不在焉。
“數據起飛了。”江芊芊把手機遞過來。
視頻平台上，那條【結婚前 你必須先算清的三筆賬】的短視頻，播放量從一開始的兩三百，已經飆到了幾萬。
點贊、評論、轉發，全是向上的箭頭。
最誇張的是“收藏”，後面跟着一個不斷跳動的數字。
“這才幾個小時。”江芊芊嘖嘖，“姐妹們真的是用數據在給你投票。”
評論區裏，已經排着一串留言。
【姐姐 你算得好清楚 看完我立刻記了三條】
【我婚禮前已經把所有存款壓進房子裏了 看到這裏有點後悔】
【太晚看到 不然我不會這麼草率結婚】
【求系列教程 我願意交學費】
還有人直接貼出自己的情況。
【年薪五十萬 男朋友年薪四十萬 房子他家出首付 房貸我倆一起還 現在有點慌】
【我已經結婚了 現在還有必要補算嗎】
有人給她起了個新外號。
【知夏老師 可以出本書嗎】
“老師了老師了。”江芊芊搓手，“你已經從‘民政局女主’，進化成‘財務老師’了。”
林知夏看着那行“知夏老師”，心裏升起一種復雜又陌生的情緒。
“說實話。”她低聲說，“我沒想到，會有這麼多人願意認真看一張白紙上的數字。”
“那是因爲你給她們看的不是數字。”江芊芊說，“是她們的人生。”
就在這時，視頻平台彈出一條系統通知。
【恭喜 您的視頻數據表現優異
平台建議您開通“專欄創作者”功能
是否完善個人主頁信息】
緊接着，又收到一條客服私信。
【林女士您好
我們認爲您的內容具有很大的社會價值
平台願意爲您提供一部分流量支持
我們也誠摯地邀請您嚐試固定時間直播
與觀衆互動答疑】
“你看。”江芊芊指着那行，“平台給你鋪紅地毯了。”
林知夏沒有立刻點“同意”。
她先看了看自己的昵稱。
一個當年隨手取的 ID——
【夏天喝冰美式】。
一點都不像現在這個內容的主人公。
“我要換個名字。”她說。
“叫什麼？”江芊芊問。
她想了想，在心裏默默斟酌了一圈所有被人叫過、沒被人叫過的稱呼。
“就叫——‘知夏算賬’。”
她在設置欄裏把昵稱改掉，又在簡介欄裏敲下一行字。
【不勸分手 也不勸復合
只幫你算清楚自己到底值多少錢】
江芊芊看完，鼓了個掌：“好，簡潔好記，還有態度。”
系統提示【修改成功】。
那一刻，林知夏有一種奇怪的實感——
她像是在給一個項目起名。
不過這一次，項目是她自己。
“關於直播邀請，你打算怎麼回？”江芊芊問。
“先定一個最簡單的。”林知夏說，“一周一次，先做主題分享。”
她停了停。
“就從那個熱搜話題開始。”
“——離婚前，你必須知道的十個數字。”
“直播裏，把這十個數字一個個講清楚；直播之外，用短視頻補細節。”
她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平靜，甚至帶着一點職業感。
那是當年她在會議室裏，站在投影前掃 PPT 時的那種狀態——
冷靜、自信，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感覺你要回到以前那個狀態了。”江芊芊感慨，“只不過以前你幫資本算賬，現在你幫女生算賬。”
“也幫自己。”林知夏輕聲說。
江芊芊愣了一下，隨即笑起來。
“對，也幫自己。”
夜漸漸深了。
窗外有風拂過，樹葉在黑暗裏發出輕輕的沙沙聲。
手機屏幕不時亮起，又暗下去。
每一次亮起，都有新的評論、新的私信跳出來。
有人說：“謝謝你。”
有人說：“看完你的視頻，我去把婚前協議翻出來了。”
有人說：“原來我不是在胡思亂想，只是一直沒有人教我怎麼算。”
林知夏坐在桌前，把本子翻到新的一頁。
在空白處，寫下幾個大字——
【前妻財務教室】
下面，又添了一行小字。
【第一期 試播時間：周六晚八點】
她抬頭，看了眼牆上的鍾。
還有三天。
三天之後，她將第一次，在沒有錢家任何人參與的情況下，自己決定一個“重要的晚上要做什麼”。
不是陪人應酬，
不是在家準備加班宵夜，
也不是等一個永遠說“忙完這陣”的男人回家。
她要坐在攝像頭前，
面對一群陌生卻真實的女性，
用自己這些年被壓在角落的專業能力——
幫她們，也幫她自己，
把賬，算清楚一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