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上月去吳老夫人的壽宴，遇着一位同鄉，就是工部給事中趙清和的夫人，你可還有印象？”
許新年手上動作不停，連連點頭：“記得，記得，夫人說過的事萬不敢忘。”
“後來又在幾處宴席上碰過面，一來二去便熟了。”陳氏接着說：
“她家的小公子，弱冠之年便中了秀才，如今正閉門苦讀，預備下場考進士呢。且還未說親，我瞧着趙夫人通情達理，家風也清正，便……存了幾分結親的心思，她也挺樂意的。”
“夫人，”許新年按摩的手緩了下來，語氣帶着幾分斟酌，“這……終究還是要問問棉棉自己的意思吧？”
“問她？”陳氏睜開眼，沒好氣地哼了一聲，“她巴不得天天摸魚爬樹，一輩子當野丫頭呢，能有什麼正經心思！”
“哎呀，夫人息怒。”許新年連忙安撫，“我的意思是，此事關乎女兒終身，急不得。那趙家公子究竟品性如何，才學怎樣，總得細細考察一番才是正理。”
“我正是這個意思。”陳氏嘆了口氣，“你也多上些心。棉棉年歲不小了，與她同齡的姑娘，不是定了親就是已出了閣，就她還天天瘋跑。左鄰右舍的眼神，都快把人看穿了，我這心裏能不急嗎？”
“是是是，夫人所言極是。”許新年忙不迭應承，語氣鄭重起來，“爲夫一定留心，斷不會讓我們的寶貝女兒受了委屈。”
次日一早，天光大亮。
陳氏踏入許星棉的小院，見四下靜悄悄，不由得蹙起眉頭：“還沒起身？”
侍女紫鳶連忙躬身回應：“回夫人，小娘子還未起。”
“這都什麼時辰了，難不成又想挨夫子的戒尺？”陳氏邊說邊風風火火地走進臥房，徑直來到床榻前，一把掀開錦被，“還不快起來！上學要遲了！”
“啊——阿娘，您小點聲……”許星棉像只被驚擾的貓兒，瞬間蜷縮起來，雙手死死捂住耳朵，帶着濃重的睡意嘟囔道：““阿娘你這麼凶，都不溫柔了，一點也不美啦……”
“少貧嘴，動作快些！”
“知道啦——”
趁着許星棉起床梳洗的工夫，陳氏已利落地吩咐下人備好了早膳。見她收拾齊整出來，便將一碗熱粥推到她面前，不忘提醒道：
“快些用，莫要遲了。眼看又要月考，你若是再排個末等回來，看我怎麼收拾你。”
許星棉拿起湯匙，小臉一板，說得有模有樣：“阿娘，用膳之時不談學業，此乃養生之道。說這些，會影響胃氣調和，於健康不利。”
“少在那裏掉書袋，正經理由不見你記，這些歪理你倒是一套一套的。”陳氏站起身，招手喚來侍立一旁的紫鳶，“上學的東西都給她備齊了？”
紫鳶連忙躬身回應：“回夫人，都按清單備好了。”
陳氏仍是有些不放心，“拿來我瞧瞧。”
許星棉正叼着個肉包子，聞言含糊不清地嘟囔：“阿娘，您這是不信任我，更不信任紫鳶……”
陳氏不理會她的抱怨，親自打開書籃檢視，目光一掃，眉頭便蹙了起來：“今日不是有《茶經》課嗎？你的書呢？”
許星棉咀嚼的動作瞬間僵住，眼神開始飄忽：“……” 她默默轉頭，看向身旁的紫鳶，痛心疾首地小聲控訴：“紫鳶，你……你辜負了我對你的信任。”
紫鳶臉色倏地一白，難以置信地低語：“怎麼會？奴婢明明核對過的……”她急忙從袖中取出課表，“夫人您看，這課表上寫着，今日確實沒有茶道課呀？”
“書院上月就已重新調整了課序，這是新送來的帖子。”陳氏不緊不慢地從袖中取出一張杏色花箋，語氣幽幽。
“呵呵……這個嘛，我好像……是忘了有這麼回事了。”許星棉幹笑兩聲，臉上寫滿了“大事不妙”。她猛地站起身，抓起書籃就往肩上一甩：
“好了好了，時辰真的不早了！我得上學了，再遲些，夫子又該在我耳邊念一整天的緊箍咒了！”
“把《茶經》帶上！”陳氏追到門口，將書塞進她懷裏，又望着女兒風風火火跳上馬車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
許家馬車剛在書院門口停穩，許星棉便抱着書籃一躍而下，也顧不上什麼淑女儀態，拎起裙擺便一路疾行。她堪堪在代表課業開始的鈴聲響起的瞬間，沖進了課室。
她一頭趴在自己的書案上，微微喘着氣。耳邊傳來同窗們嘰嘰喳喳的議論聲，大多是在說街角那家鋪子的晴天娃娃又上新了樣式，精巧得很。
“今兒個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竟沒遲到。”
一道清脆含笑的嗓音在耳畔響起。許星棉歪過頭，看向鄰座的好友李雅琪，故作不滿地噘起嘴：“好呀雅琪，你也來取笑我~”
李雅琪掩嘴輕笑，“哪有，明明是爲你慶幸呢。要是再晚一步，就得被周夫子罰抄《茶經》了。”說着，她湊近了些，壓低聲音好奇地問：
“快說說，前日你去紫霞觀祈福，結果如何？”
“嗯~~” 許星棉拖長語調應着，腦海中不期然地浮現出那張清絕出塵的容顏，她不自覺地眉眼彎彎，唇角揚起一抹甜甜的笑意，“感覺……非常不錯。”
“哦？”李雅琪瞬間捕捉到了她這不同尋常的神態，眼睛驚訝地睜大，忙不迭地追問：“怎麼個不錯法？快細細說來！”
“哎呀，這是小女子的秘密~天機不可泄露也~”許星棉直起身，搖頭晃腦，“說不得，說不得……”
李雅琪見她這般拿喬賣關子，沒好氣地斜了她一眼：“好啊，既然是天機，那今日的茶道筆記，想必你也自有天助，不必借我的去抄錄了。”
啊！雅琪你好狠的心！” 許星棉瞬間破功，一把抱住好友的胳膊，垮着小臉討饒，“我錯了還不行嘛！真的沒什麼，八字還沒一撇呢，說了也沒意思。”
“哼，算你識相。” 李雅琪噗嗤一笑，話鋒一轉，語氣裏帶了點難以掩飾的羞澀，“你那八字沒一撇，我這兒……倒是快要落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