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霧氣還沒散盡，二十一支隊伍已經在學院廣場集結。
每隊五人，總計一百零五名新生，將分別從不同方向進入幽暗森林。院長站在高台上做最後的訓話，聲音通過魔法傳遍全場。
“記住，試煉的目的是檢驗你們的綜合能力：戰鬥、生存、協作、判斷。”院長的目光掃過每一張年輕的臉，“學院爲你們準備了生命徽章，但不到萬不得已不要使用。提前返回的隊伍，評分會大打折扣。”
林洛站在第三小隊最前方。身後是雷烈、王宇、莉莉安，還有第五個隊員——出發前才臨時加入的，一個叫馬克的D級【斥候】，擅長偵查和陷阱。據說是奧蘭多導師特意安排，彌補隊伍偵查能力的不足。
馬克個子矮小，但眼神機敏，背上挎着一把短弓，腰間掛滿各種小工具。
“隊長，”他低聲對林洛說，“凱文那隊人剛才一直在看我們，眼神不對勁。”
林洛沒回頭：“正常。出發後注意警戒。”
“明白。”
訓話結束，各隊領取補給包。林洛檢查了裏面的物品：三天份的幹糧、水袋、基礎藥劑、地圖、羅盤，還有三枚信號彈——紅色代表緊急求救，藍色代表任務完成，綠色代表發現異常。
“出發！”
命令下達，隊伍依次離開廣場。
第三小隊的路線是東南方向，需要穿過一片丘陵地帶才能抵達幽暗森林的邊緣。按照計劃，第一天要趕路五十裏，在日落前進入森林外圍的安全區扎營。
離開學院範圍，周圍的景色立刻變得原始起來。
碎石路變成了土路，土路又變成林間小徑。高大的喬木遮天蔽日，陽光只能從枝葉縫隙漏下，在地上投出斑駁的光點。空氣中彌漫着泥土和腐葉的氣味，偶爾能聽到遠處傳來不知名野獸的嚎叫。
雷烈走在最前面開路。他穿着半身鎧，手持一面厚重的盾牌，每一步都穩如磐石。王宇和莉莉安居中，林洛斷後，馬克則像只靈巧的猴子，時不時爬到樹上觀察前方。
走了三個小時，隊伍在一處溪流邊休息。
“目前安全。”馬克從樹上滑下來，“前方兩裏內沒有大型魔物，但發現了一些新鮮的腳印——像是人留下的。”
“其他隊伍？”王宇問。
“不確定。腳印很雜亂，至少有三四個人，但故意掩蓋了痕跡。”馬克看向林洛，“隊長，要不要繞路？”
林洛攤開地圖。如果繞路，要多走十幾裏，耽誤時間。
“繼續前進，但提高警惕。”他做出決定，“雷烈，盾牌時刻準備好。王宇，隨時可以釋放冰霜法術。莉莉安，注意大家的生命狀態。”
“收到。”
再次出發後，氣氛明顯緊張起來。
森林越來越密，光線越來越暗。參天古樹的樹幹上爬滿藤蔓，有些藤蔓是深紫色的，表面長着細小的尖刺——【毒刺藤】，觸碰後會釋放麻痹毒素。
“繞開這些藤蔓。”林洛提醒。
馬克帶路，隊伍在藤蔓叢中小心穿行。
又走了半小時，前方豁然開朗。
一片林間空地，中央有個小水潭。水潭邊，五個人正在休息——正是凱文的第二小隊。
凱文靠在一塊石頭上，手裏把玩着一枚發光的魔法水晶。他的隊員分散在周圍，看似隨意，實則占據了有利的防御位置。
看到林洛一行人，凱文笑了：“喲，這不是我們的F級天才嗎？走得挺快啊。”
林洛沒接話，示意隊伍繼續前進，不要停留。
“急什麼？”凱文站起身，“都是同學，聊聊嘛。聽說你們隊裏還有個D級斥候？這種配置也敢走這條路線，勇氣可嘉。”
雷烈停下腳步，回頭盯着凱文：“你想說什麼？”
“沒什麼，就是提醒你們一下。”凱文指着水潭，“這水潭裏有【水影獸】，二階魔物，擅長潛伏偷襲。剛才我們隊差點中招，好不容易才清理掉。你們要過去的話……小心點哦。”
說完，他帶着隊員離開，消失在樹林另一側。
“水影獸？”莉莉安皺眉，“那種魔物確實喜歡藏在水裏偷襲。但凱文會這麼好心提醒我們？”
“陷阱。”林洛說，“馬克，檢查水潭。”
馬克從背包裏掏出一塊肉幹，用繩子系着，小心翼翼拋進水潭。
水面平靜，毫無動靜。
等了半分鍾，馬克收回肉幹：“沒有反應。要麼水影獸已經被凱文他們殺了，要麼……根本沒水影獸。”
“繼續前進。”林洛說，“但不要靠近水潭。”
隊伍繞開水潭，從側面穿過空地。
就在最前方的雷烈即將進入對面樹林時——
咔嚓。
輕微的機關觸發聲。
“後退！”林洛大喊。
但已經晚了。
地面突然塌陷，雷烈腳下的泥土裂開，露出一個三米深的陷阱！陷阱底部插着削尖的木樁，閃着幽藍的光——塗了毒！
雷烈反應極快，盾牌往下一撐，整個人借力向後翻滾，險之又險地落在陷阱邊緣。
但陷阱不止一個。
四周同時射出十幾根弩箭，箭矢上同樣塗着毒液！
“冰牆！”王宇法杖一揮，一道冰牆拔地而起，擋住大部分弩箭。但仍有幾根從側面射來，直取莉莉安和馬克。
林洛拔劍。
劍光閃過，三根弩箭被斬落。
但第四根射中了馬克的肩膀。
“呃！”馬克悶哼一聲，捂着肩膀倒地。箭傷不深，但毒素迅速蔓延，他的臉色開始發青。
“解毒劑！”莉莉安沖過去，從背包裏翻出藥劑。
林洛持劍警戒四周。陷阱明顯是人爲布置的，而且剛布置不久——泥土的顏色還很新鮮。
“凱文……”雷烈咬牙。
“先救馬克。”林洛說，“王宇，檢查周圍還有沒有陷阱。莉莉安，解毒需要多久？”
“毒素很強，我的初級解毒劑只能壓制。”莉莉安額頭冒汗，“需要更高級的藥劑，或者回學院治療。”
馬克的臉色越來越差，呼吸急促。
林洛從自己包裏拿出奧蘭多給的高級治療藥水——一共十瓶，極其珍貴。但他毫不猶豫打開一瓶，灌進馬克嘴裏。
藥水見效很快。馬克臉上的青色開始褪去，呼吸也逐漸平穩。
“謝……謝謝隊長。”馬克虛弱地說。
“還能走嗎？”
“可以，但戰鬥力會受影響。”
林洛抬頭看天。已經中午了，他們耽誤了至少一個小時。
“繼續前進。”他做出決定，“但速度放慢，馬克走中間，雷烈和王宇前後警戒。”
隊伍重新出發，但氣氛更加凝重。
凱文的陷阱，不僅僅是爲了拖延時間。那是真正的殺招——如果雷烈掉進陷阱，或者馬克中的毒再強一些，可能已經減員了。
“學院允許這種程度的沖突？”王宇小聲問。
“野外試煉，‘意外’總是有的。”雷烈冷笑，“只要沒出人命，學院大多睜只眼閉只眼。”
又走了兩小時，森林更加幽深。
這裏的樹木異常高大，樹冠完全遮蔽了天空，即使是正午也像黃昏一樣昏暗。地面鋪着厚厚的腐葉，踩上去軟綿綿的，發出吱吱的聲音。
馬克的狀態好了一些，但肩膀的箭傷還在滲血。莉莉安重新包扎了傷口，用自然法術加速愈合，但完全恢復還需要時間。
“停。”林洛忽然舉手。
隊伍停下。
前方不遠處的樹叢裏，有什麼東西在動。
悉悉索索的聲音，很輕微，但持續不斷。
“準備戰鬥。”林洛低聲說。
雷烈舉起盾牌，王宇法杖亮起冰藍色的光芒，莉莉安開始吟唱防護禱文。
樹叢分開，走出來的不是魔物。
是人。
五個穿着灰色皮甲的人，臉上蒙着布，只露出眼睛。他們手持短刀，呈扇形圍上來。
不是學院的學生。
“劫掠者？”雷烈皺眉。
幽暗森林外圍有時會有劫掠者出沒——通常是些被通緝的罪犯或者墮落職業者，專門襲擊落單的冒險者。
但這裏離學院不算遠，劫掠者很少敢在這個區域活動。
蒙面人沒有說話，直接發動攻擊。
他們的速度很快，動作狠辣，完全是殺人的招式。第一人沖向雷烈，短刀直刺咽喉；第二人繞向王宇；第三人攻向莉莉安；剩下兩人，同時撲向林洛。
“冰環！”王宇釋放控場法術，冰霜從腳下擴散，減緩了敵人的速度。
雷烈盾牌猛擊，撞開第一個蒙面人，但對方翻身而起，刀光再至。
莉莉安給自己套上【自然護盾】，然後開始治療馬克——他的傷勢影響了行動，需要保護。
林洛面對兩個敵人。
劍出。
流風劍在空中劃出銀灰色的軌跡。第一劍格開左側的短刀，第二劍刺向右側敵人的手腕。
鐺！鐺！
兩人後退，眼神中露出驚訝。
林洛的攻擊力遠超他們的預期。
但蒙面人顯然訓練有素，很快調整戰術。一人主攻，一人遊走策應，刀光如網，籠罩林洛全身。
林洛沒有硬拼。他一邊閃避格擋，一邊觀察。
這些人的配合很默契，顯然是長期合作的團隊。但他們的裝備一般，武器只是普通鐵質短刀，防具也只是簡陋的皮甲。
不像是專業的劫掠者。
更像是……雇傭兵。
“雷烈，留活口！”林洛喊道。
“明白！”
雷烈改變打法，盾牌不再攻擊，轉爲純粹防御，試圖困住對手。王宇的冰霜法術也轉爲控制，一道道冰牆升起，分割戰場。
林洛抓住一個破綻，劍尖刺中一個蒙面人的肩膀。
但劍尖觸及時，他感覺到不對勁。
皮甲下的觸感……太硬了，像是還有一層內甲。
蒙面人悶哼後退，但傷勢不重。他看了一眼林洛，忽然吹了聲口哨。
所有蒙面人同時後撤，扔出幾個煙霧彈。
砰！砰！砰！
濃煙彌漫，視野完全被遮蔽。
等煙霧散去，蒙面人已經不見了蹤影，只留下幾枚深深扎入樹幹的飛鏢。
“跑了？”王宇喘着氣。
林洛走到蒙面人剛才站立的地方，蹲下檢查。
地面有幾滴血跡——他刺傷那人留下的。但血跡延伸了幾米就消失了，對方用了止血藥劑或法術。
“不是劫掠者。”雷烈走過來，“他們的戰術太專業，撤退也太果斷。”
“雇傭兵。”林洛站起身，“有人雇他們來試探我們。”
“凱文？”
“不一定。”林洛搖頭，“凱文雖然恨我，但應該沒能力這麼快雇到雇傭兵。而且這些人的目標很明顯——試探我們的實力，而不是下死手。”
他想起院長的話：多方關注。
王室，神殿，陰影議會，還有其他勢力。
他們才剛離開學院半天，試探就來了。
“隊長，現在怎麼辦？”莉莉安扶着馬克走過來。
林洛看了看天色。已經下午三點，他們距離計劃中的扎營點還有十幾裏。
“繼續前進，但改變路線。”他指着地圖上的一條小路，“走這裏，雖然難走一些，但更隱蔽。”
“如果還有埋伏……”
“那就打。”林洛收劍入鞘，“既然躲不掉，就讓他們看看，我們到底有多少實力。”
隊伍再次出發。
這次，每個人都更加警惕。
森林深處的光線越來越暗，仿佛黃昏提前降臨。偶爾能看到發光的苔蘚或蘑菇，在黑暗中像鬼火一樣飄浮。
馬克的狀態恢復了一些，已經可以自己行走，但拉弓射擊還有些困難。莉莉安的自然法術消耗不小，臉色有些蒼白。王宇的法力也用了近半，需要節省。
只有林洛和雷烈狀態尚可。
又走了兩小時，前方出現一片奇特的區域。
這裏的樹木不再是綠色，而是暗紫色。樹幹上長着無數細小的眼睛狀花紋，那些“眼睛”還會隨着人的移動而轉動，詭異至極。
“迷幻林。”林洛認出了這個地方，“地圖上標注的危險區。這裏的樹木會釋放致幻孢子，長時間停留會產生幻覺。”
“繞過去？”雷烈問。
林洛估算時間。繞路需要多走兩小時，可能趕不及在天黑前抵達安全區。
“快速通過。”他做出決定，“用布捂住口鼻，盡量不要呼吸這裏的空氣。莉莉安，有防護法術嗎？”
“有【淨化微風】，但範圍小，持續時間短。”
“夠了。王宇，用冰霜法術降低空氣中的孢子濃度。雷烈，你和我一前一後，保護中間三人。”
隊伍進入迷幻林。
一踏入這片區域，所有人都感覺到了異樣。
空氣中有種甜膩的氣味，吸入後讓人頭腦發昏。周圍的景象開始扭曲，樹木仿佛在蠕動，地面的影子拉得很長，像要抓住人的腳踝。
“保持清醒！”林洛低喝，“跟着我的腳印走，不要看周圍！”
他走在最前面，流風劍握在手中，隨時準備應對突發狀況。
迷幻林不大，直徑不到一裏。正常情況下一刻鍾就能通過，但在這種環境下，時間感被扭曲，每一步都顯得漫長。
走到一半時，莉莉安忽然停下。
“你們聽……有歌聲。”她眼神迷離。
“沒有歌聲！”林洛厲聲道，“那是幻覺！”
但莉莉安已經聽不進去了。她朝着某個方向走去，嘴裏喃喃自語：“媽媽……是媽媽在叫我……”
王宇急忙拉住她，但她力氣突然變大，掙脫了。
“冰封！”王宇釋放法術，冰霜纏繞莉莉安的雙腿，暫時困住了她。
但這一耽擱，隊伍停下來了。
周圍的樹木開始移動。
不，不是樹木在動，是地面在動。無數藤蔓從腐葉下鑽出，像蛇一樣蜿蜒爬行，朝着隊伍卷來。
【幻影藤】，迷幻林的守衛者。它們本身沒有攻擊力，但會纏繞獵物，然後釋放更多致幻孢子，讓獵物在美夢中窒息而死。
“突圍！”林洛一劍斬斷幾根藤蔓。
但藤蔓太多了，斬斷一根，冒出十根。它們從四面八方涌來，像綠色的潮水。
雷烈盾牌猛砸，王宇釋放冰風暴，但效果有限。藤蔓不怕物理攻擊，對冰霜也有一定抗性。
馬克想拉弓，但肩膀的傷讓他動作變形，箭矢射偏了。
莉莉安還在掙扎，眼中滿是幻象。
林洛深吸一口氣。
不能在這裏被困住。天黑之後，迷幻林會更加危險。
他閉上眼睛，回憶陳教官的話：劍是延伸，意是根本。
流風劍緩緩抬起。
然後，斬。
不是斬向藤蔓，是斬向空氣。
劍尖劃過之處，留下一道銀白色的痕跡——意之延伸凝聚的劍氣。
劍氣所過，藤蔓紛紛斷裂，像被無形的利刃切割。
林洛連續出劍。一劍，兩劍，三劍……
每一劍都帶着凌厲的“意”，斬斷的不僅是藤蔓，還有周圍彌漫的致幻孢子。空氣仿佛被淨化了，甜膩的氣味淡去。
“走！”他低吼。
雷烈背起還在掙扎的莉莉安，王宇扶着馬克，隊伍全力沖刺。
十米，二十米，五十米……
終於，前方出現正常的綠色樹木。
沖出來了！
所有人癱倒在地，大口喘氣。
林洛回頭看去，迷幻林的邊界像一道無形的牆，藤蔓在牆內蠕動，卻不敢越界。
“莉莉安！”王宇拍打她的臉。
莉莉安的眼神逐漸清明，迷茫地看了看四周：“我……我剛才怎麼了？”
“你被幻象控制了。”雷烈放下她，“現在感覺怎麼樣？”
“頭暈，但還好。”莉莉安看向林洛，“隊長，謝謝你。”
林洛搖搖頭，看向天空。
太陽已經西斜，天色開始變暗。
他們耽誤了太多時間，今天趕不到計劃中的安全區了。
“就地扎營。”他做出決定，“這裏相對安全，但夜間必須有人值守。雷烈，你守前半夜；王宇，後半夜。莉莉安照顧馬克，我負責警戒四周。”
沒有人有異議。
營地選在一處背靠岩壁的小空地，易守難攻。雷烈和王宇清理地面，莉莉安采集了一些驅蟲草點燃，馬克則布置了幾個簡單的警報陷阱。
夜幕降臨，森林徹底陷入黑暗。
只有營地的篝火發出微弱的光芒，照亮周圍幾米的範圍。
遠處傳來不知名野獸的嚎叫，此起彼伏。
林洛坐在篝火邊，擦拭着流風劍。劍身上映出跳動的火光，也映出他沉思的臉。
第一天，遭遇了凱文的陷阱，神秘雇傭兵的襲擊，迷幻林的危險。
接下來的六天，只會更艱難。
但他必須完成試煉。
必須活着回去。
因爲妹妹在學院等着。
因爲答應過她，一定會平安歸來。
夜風吹過，帶來森林深處的寒意。
少年握緊劍柄，眼中映着篝火的光芒。
明天，還有更長的路要走。
但他已經準備好了。
無論前方有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