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五月二十一,清晨的開封城還在沉睡,但三省六部的衙門已經燈火通明。

潘樓昨夜被查封了,那個勳貴們密謀的“攬月閣”貼上了皇城司的封條。一夜之間,七家國公府、十二家侯府被抄,從府中抬出的金銀珠寶、地契賬冊裝了三百多車。

紫宸殿裏,趙明坐在御案後,面前攤開着抄家的初步清單。

“鄭國公府,抄出現銀八十七萬貫,金銀器皿估值四十萬貫,田莊地契折價一百二十萬貫……”他念着數字,聲音平靜,“代國公府,現銀六十五萬,曹國公府五十八萬……七家合計,現銀四百三十萬貫,家產總值超過一千萬貫。”

章惇站在殿下,嘆道:“這些勳貴,世代受國恩,竟貪墨至此。”

“不是貪墨,”趙明合上清單,“是生意。軍餉、軍田、軍械、漕運、鹽茶……凡是能賺錢的,他們都插了一手。一百年下來,就成了這個數目。”

一千萬貫,相當於大宋一年財政收入的四分之一。

“陛下,這些家產如何處置?”章惇問。

趙明沉吟:“現銀充入國庫,田莊、商鋪公開發賣。所得錢財,三成補發軍餉,兩成充實邊關軍費,兩成用於民生,三成留作改革專款。”

他頓了頓:“另外,七家勳貴的世襲爵位……全部褫奪。”

章惇一驚:“陛下,這……是否太嚴厲?畢竟是開國功臣之後……”

“開國是太祖皇帝開的國,不是他們開的。”趙明冷冷道,“這些年,他們躺在祖宗的功勞簿上,吸國家的血,吸百姓的血。如今謀逆事發,還留着爵位,讓後人效仿嗎?”

章惇不敢再勸。

“不過,”趙明語氣稍緩,“七家族人,凡未參與謀逆的,可赦。沒收家產,但留些田宅,讓他們自謀生路。十五歲以下孩童,送入官學讀書,朝廷供養至成年。”

“陛下仁慈。”

“不是仁慈,是規矩。”趙明站起身,“謀逆者誅,脅從者罰,無辜者活。這就是朕要立的規矩。”

殿外傳來腳步聲,梁從政稟報:“官家,王恩王大人求見。”

“讓他進來。”

王恩一身戎裝,風塵仆仆,顯然是剛從軍營趕來。他行禮後,沉聲道:“陛下,昨夜軍中抓捕涉事將領四十一人,其中都指揮使級三人,都虞候級八人,指揮使級三十人。另有百餘名中下級軍官涉案,該如何處置,請陛下示下。”

趙明問:“士兵反應如何?”

“起初有些騷動,但聽說陛下要補發軍餉、嚴懲貪將後,都安定下來了。”王恩頓了頓,“只是……空缺的將領職位太多,各軍急需主官,否則恐生亂。”

這正是最棘手的問題。

一夜之間,禁軍高層被清洗了近三成。這些位置必須馬上有人頂上,否則軍隊就會失控。

“你有合適人選嗎?”趙明問。

王恩從懷中取出一份名單:“這是臣與樞密院諸官商議後,擬定的替補名單。共四十一人,都是身家清白、戰功卓著的中層將領。”

趙明接過名單,仔細看了一遍。

名單上的人,他大多沒聽過。但既然王恩推薦,應該可信。

“準。”他提起朱筆,“不過,這些新提拔的將領,朕要親自見見。”

“臣明白。”

王恩退下後,趙明對章惇說:“章相公,軍中人事可以這麼辦,但朝堂上……空缺更多。”

章惇苦笑:“七家勳貴,在朝爲官者二十七人,在地方爲官者六十四人。加上他們的門生故舊,牽連至少兩百人。這些位置,都要有人補。”

“而且必須是咱們的人。”趙明補充。

兩人對視,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凝重。

權力真空,既是機會,也是危機。

誰能搶先把人安插進去,誰就掌握了未來的朝局。

五月二十二,御史台。

程頤罕見地穿上了緋色官袍——他被皇帝任命爲御史中丞,接替因涉勳貴案被罷的李常。

此刻,他坐在值房裏,面前擺着一份長長的名單。那是舊黨中與勳貴牽連不深的官員,共三十七人。

門被推開,章惇走了進來。

“程中丞。”章惇拱手。

“章相公。”程頤起身還禮。

兩人分賓主坐下,氣氛有些微妙。一個是新黨領袖,一個是舊黨中堅,本該勢同水火。但現在,他們坐在了一起。

“名單看了?”章惇問。

“看了。”程頤點頭,“都是可用之才。只是……他們願不願意爲陛下效力,難說。”

“那就看程中丞的本事了。”章惇直言,“陛下說了,不論新舊,唯才是舉。這些人若願出山,陛下必重用。”

程頤沉默片刻,緩緩道:“章相公,老朽說句實話。舊黨中人,並非都反對改革,只是反對……新黨的改革。”

“何意?”

“新黨變法,太過激進,太過重利。”程頤說,“青苗法本意是惠民,執行起來卻成了害民;免役法本意是公平,執行起來卻讓富人更富,窮人更窮。所以舊黨反對,不是反對變法本身,是反對這種變法的方式。”

章惇皺眉:“那程中丞覺得,該如何變?”

“循序漸進,因地制宜,以民爲本。”程頤說了十二個字。

章惇思索良久,忽然笑了:“程中丞可知,陛下最近常說的四個字是什麼?”

“什麼?”

“實事求是。”章惇說,“不預設立場,不固守成法,只看事實,只問效果。青苗法執行得不好,那就改執行方法。免役法不公平,那就調整規則。”

他頓了頓:“陛下要的,不是新黨贏,也不是舊黨贏,是百姓贏,是國家強。”

程頤眼睛一亮:“陛下真這麼說?”

“千真萬確。”

程頤長長吐出一口氣:“若是如此……老朽願盡全力,說服舊黨同僚。”

“那就拜托了。”章惇起身,“明日朝會,陛下會宣布新任官員名單。希望程中丞推薦的人,都在其中。”

他走到門口,又轉身:“對了,陛下讓我轉告程中丞一句話。”

“請講。”

“黨爭誤國,實幹興邦。望程中丞共勉。”

程頤怔了怔,重重點頭。

章惇走後,程頤重新坐下,提筆在名單上勾畫。

這一次,他勾掉的不是政敵,而是那些只知空談、不幹實事的“清流”。

大宋,需要能做事的人。

五月二十三,紫宸殿早朝。

百官發現,今日的朝班與往日大不相同。

勳貴隊列空了七位,那是被褫奪爵位的七家國公的位置。

文官隊列中,多了十幾張新面孔——都是程頤推薦的舊黨幹員。

武將隊列變化更大,一群年輕將領站在前排,個個精神抖擻,但神色拘謹。

趙明端坐御座,等百官行禮後,開口第一句話就是:

“今日朝會,只說一件事——人事。”

梁從政展開聖旨,高聲宣讀:

“擢原吏部郎中曾布爲戶部尚書,主管財政改革……”

曾布出列,神色激動。他是舊黨中少有的理財能手,曾因反對王安石新法被貶,如今被皇帝起用,意義非凡。

“擢原刑部侍郎範純仁爲御史中丞……”

範純仁,範仲淹之子,以剛直敢言著稱。他出列時,看了程頤一眼,兩人微微點頭。

“擢原樞密院承旨劉奉世爲三司使……”

“擢原開封府推官蘇軾爲禮部郎中……”

一個個名字念出,一個個官員出列。

新黨有,舊黨也有。文官有,武將也有。

最後,梁從政念道:“即日起,設‘改革統籌司’,由章惇、程頤共同主理,統籌新政推行。”

滿朝譁然。

章惇和程頤,新黨領袖和舊黨中堅,共同主事?

這是前所未有的安排!

章惇和程頤同時出列,躬身:“臣領旨。”

兩人對視一眼,眼中都有復雜的情緒。

趙明看着他們,緩緩開口:“章相公,程先生,朕把改革大計托付給你們。望二位精誠合作,以國事爲重,以百姓爲重。”

“臣等定不辱命!”

朝會結束,百官退出紫宸殿時,議論紛紛。

“陛下這是要……調和新舊黨爭?”

“不止,是要終結黨爭。”

“可能嗎?新黨舊黨鬥了幾十年……”

“看章相公和程中丞吧。他們若能合作,下面的人就不敢鬧。”

殿內,趙明留下章惇和程頤。

“二位,朕知道你們政見不同,過往也有恩怨。”趙明看着他們,“但如今大宋內憂外患,經不起黨爭消耗了。朕要你們放下成見,攜手做事。”

章惇沉聲道:“陛下放心,臣必以國事爲重。”

程頤也說:“老朽既受皇命,自當竭盡全力。”

“好。”趙明點頭,“改革統籌司第一件要務——整頓地方吏治。七家勳貴在地方的門生故舊,必須清理幹淨。但清理之後,要有得力之人補上。”

他走到地圖前:“朕打算,派巡視組赴各路,考核官員,罷黜庸劣,提拔賢能。巡視組由新黨、舊黨各派三人組成,互相監督,共同舉薦。”

章惇眼睛一亮:“此法甚好!可避免一黨獨大,也可讓雙方都放心。”

程頤也點頭:“老朽無異議。”

“那就這麼定了。”趙明拍板,“十日後,第一組出發,赴江南東路。那裏是財賦重地,也是勳貴勢力最深的地區之一。”

五月二十五,夜。

開封城西,一處不起眼的小院裏,坐着三個人。

若是朝中官員看見,定會大吃一驚——這三人,一個是剛被罷免的前戶部侍郎(勳貴黨羽),一個是即將外放的江南東路轉運使(舊黨),還有一個,竟是端王趙佶府上的長史。

“王侍郎,事已至此,莫要灰心。”轉運使周懷安勸道,“江南東路那邊,我們會照應你的家人。”

王侍郎苦笑:“家產抄沒,官職罷免,我這輩子……完了。”

“未必。”端王府長史孫季昌開口,“王爺說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勳貴倒了,但朝中還有我們的人。只要耐心等待,總有翻身之日。”

周懷安點頭:“孫長史說得對。陛下如今重用章惇、程頤,看似調和黨爭,實則是想掌控全局。但新舊黨爭幾十年,豈是說調和就能調和的?等他們內鬥起來,就是我們的機會。”

王侍郎眼中重燃希望:“王爺……真這麼想?”

“王爺的心思,豈是我們能揣測的?”孫季昌諱莫如深,“但王爺讓我轉告二位:低調,隱忍,積蓄力量。”

他頓了頓:“另外,江南東路那邊,有幾處田莊、鹽場,原是屬於潘家的。現在被抄沒了,但經營的那些人還在。周大人到任後,不妨……關照關照。”

周懷安會意:“下官明白。”

三人又密談許久,直到三更才散。

他們不知道,院牆外,皇城司的暗探一字不漏地記下了談話內容。

第二天,這份密報就擺在了趙明案頭。

“端王……江南東路……田莊鹽場……”趙明念着這些關鍵詞,眼神漸冷。

他看向梁從政:“趙佶最近在做什麼?”

“回官家,端王每日在宗正寺辦公,下午回府讀書習字,看似安分。”梁從政頓了頓,“但據暗探回報,他府上近日訪客不少,多是……被罷免官員的家屬。”

趙明笑了。

這個未來的宋徽宗,果然不是安分的主。

才十六歲,就開始籠絡人心,積蓄力量了。

“繼續盯着。”趙明說,“另外,給江南東路新任轉運使周懷安……加個副手。”

“官家的意思是……”

“派個能幹的人去,看着他。”趙明提筆寫下一個人名,“就他了。”

紙上寫着:蘇軾。

五月二十八,蘇軾接到任命時,正在家裏跟弟弟蘇轍喝酒。

“子瞻,此去江南,要小心。”蘇轍擔憂,“周懷安是舊黨中堅,又與勳貴有牽連。你去做他的副手,怕是……要受排擠。”

蘇軾大笑:“怕什麼?陛下派我去,就是讓我盯着他。他敢排擠,我就敢上書彈劾。”

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再說了,江南好啊!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去查查賬,看看景,會會友,豈不快哉?”

蘇轍搖頭:“你啊,還是這麼率性。”

“率性有什麼不好?”蘇軾又倒一杯,“陛下說了,要實事求是。我就去江南,看看真實的民生,聽聽百姓的聲音。至於黨爭……關我屁事!”

他喝完酒,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南方的天空。

江南,那個魚米之鄉,那個財賦重地。

也是,勳貴勢力最深的地方。

此去,恐怕不會太平。

但蘇軾不怕。

他這輩子,怕過誰?

“子由,”他轉身,“幫我收拾行李。三天後,出發!”

同一時間,端王府。

趙佶正在畫一幅《瑞鶴圖》,畫到一半,孫季昌匆匆進來。

“王爺,江南東路那邊……陛下派了蘇軾去做周懷安的副手。”

趙佶筆尖一頓,一滴墨落在宣紙上,染黑了仙鶴的眼睛。

他沉默許久,放下筆。

“蘇軾……蘇子瞻。”他喃喃,“陛下這是信不過周懷安啊。”

“王爺,我們要不要……”

“不要動。”趙佶搖頭,“陛下正盯着呢。告訴周懷安,老實點,別被蘇軾抓到把柄。”

他走到窗前,看着皇宮的方向。

那個比他只大兩歲的堂兄,手段比他想象中厲害得多。

勳貴倒了,權力重新洗牌。

而他,這個閒散王爺,該何去何從?

是繼續隱忍,等待時機?

還是……

他看向案上那幅染墨的《瑞鶴圖》。

仙鶴的眼睛黑了,但翅膀還在。

只要翅膀在,就能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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