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你是信她的藥,還是信我的命?”
蕭晏之的聲音不大,卻像一柄重錘,狠狠砸在沈氏的心上。
她的手腕被兒子抓得生疼,但更疼的,是她的心。
兒子在逼她。
逼她在這個她最厭惡的沖喜丫頭,和她最滿意的未來兒媳林婉兒之間,做出一個選擇。
而這個選擇,關乎着他的性命。
“我……我……”沈氏的嘴唇哆嗦着,看着兒子那雙冰冷決絕的眼睛,再看看旁邊那個一臉平靜、仿佛事不關己的柳若曦,一股前所未有的無力和挫敗感涌了上來。
她不信柳若曦。
一個貧民窟出來的丫頭,怎麼可能懂什麼高深的醫理?她憑什麼質疑太醫院的秘方?
可她更不敢拿兒子的命去賭。
白天蕭晏之被肉幹嗆到、臉色發紫的那一幕,還歷歷在目。而將他從鬼門關拉回來的,正是這個她看不起的柳若曦。
這種矛盾和糾結,幾乎要將她撕裂。
“夫人!少爺!”一旁的劉嬸見氣氛不對,趕緊上前打圓場,“少爺的傷要緊,要不……要不還是先聽少奶奶的吧?畢竟……畢竟白天也是少奶奶救了少爺……”
劉嬸的話,像是一根針,刺破了沈氏最後一點堅持。
是啊,所有人都看見了。
沈氏頹然地鬆開了手,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氣。
蕭晏之也鬆開了手,他冷冷地看了一眼那個瓷瓶,對柳若曦道:“把它,扔了。”
“晏之!”沈氏失聲驚呼,“那可是千金難求的藥啊!”
柳若曦卻沒有任何猶豫。她拿起那個精致的瓷瓶,看都沒看,手一揚,直接將它扔進了不遠處的草叢裏。
“你!”沈氏氣得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
敗家子!這兩個人都是敗家子!
柳若曦做完這一切,仿佛只是扔掉了一塊礙眼的石頭。她重新坐回角落,閉上眼睛,不再理會沈氏那要吃人的目光。
她知道,這一局,她又贏了。
但她贏得並不輕鬆。
林婉兒……這個女人,比她想象的更難纏。用藥殺人,這一招既陰險又高明。若不是自己精通藥理,蕭晏之今晚就真的沒命了。
而一旦蕭晏之死了,自己這個“喪門星”的罪名就徹底坐實。到時候,憤怒的沈氏,和“深情”歸來的林婉兒,會毫不猶豫地將她撕成碎片。
好一招一石二鳥之計!
柳若曦的後背,驚出了一層冷汗。她必須更加小心。
這一夜的鬧劇,最終以沈氏的完敗而告終。
然而,事情並沒有就此結束。
第二天一早,當隊伍準備出發時,一個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情況發生了。
“咳……咳咳……”
躺在板車上的蕭晏之,突然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
起初,只是幾聲幹咳。但很快,咳嗽聲越來越急促,越來越猛烈,仿佛要將整個肺都咳出來。
“晏之!晏之你怎麼了?”沈氏被嚇得魂飛魄散,連忙撲了過去。
柳若曦也瞬間睜開了眼,一個箭步沖到車邊,伸手就去探蕭晏之的額頭。
滾燙!
像烙鐵一樣!
發高燒了!
“咳……噗!”
隨着一聲劇烈的嗆咳,一口暗紅色的血,從蕭晏之的口中噴了出來,濺在破舊的毯子上,觸目驚心!
“吐血了!少爺吐血了!”劉嬸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
整個隊伍瞬間大亂。
蕭家的女眷們嚇得連連後退,臉上滿是驚恐。押送的官兵也圍了過來,皺着眉頭看着這一幕。
“怎麼回事?這小子不是醒了嗎?怎麼又要死了?”一個官兵不耐煩地說道。
“頭兒,看這架勢,怕是撐不過今天了。要不……咱們就在這兒挖個坑,把他埋了得了,也省得在路上發臭。”另一個官兵提議道。
“住口!”沈氏像一頭發怒的母獅,通紅的眼睛死死瞪着他們,“我兒不會死!他不會死的!”
她轉過頭,六神無主地抓住柳若曦的手臂,聲音都在發抖:“若曦……不,少奶奶!你快看看,你快看看晏之他到底怎麼了?你不是有辦法嗎?你快救救他啊!”
在兒子的生死面前,沈氏終於放下了所有的高傲和偏見。她現在唯一能想到的,唯一能指望的,只有柳若曦。
柳若曦的臉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她迅速爲蕭晏之把脈,脈象急促而微弱,是典型的邪熱入裏、灼傷肺絡的跡象。
怎麼會這樣?
昨晚還好好的,怎麼會突然急轉直下?
她的靈泉水和抗生素,一直在壓制着他體內的炎症,按理說不應該出現這麼嚴重的高燒和咳血。
除非……有外因!
柳若曦的腦中,猛地閃過一個念頭。
藥!
不是昨晚那瓶被扔掉的“玉龍生肌散”,而是……更早之前!
林婉兒第一次來送別時,就送來了一批“上好的金瘡藥”。當時沈氏深信不疑,肯定已經給蕭晏之用上了!
柳若曦立刻撕開蕭晏之腿上纏着的布條。
一股惡臭撲面而來。
只見傷口周圍的皮肉,不僅沒有好轉,反而呈現出一種不正常的暗紅色,並且高度腫脹,流出的膿液都帶着血絲。
而在那些藥粉的殘渣裏,柳若曦的指尖捻起一點,湊到鼻尖輕輕一聞。
除了金瘡藥常用的藥材,裏面果然也摻雜了微量的、經過特殊處理的牛膝粉末!
林婉兒!
好狠毒的女人!
她從一開始,就沒安好心!
她送來的藥,根本不是爲了救人,而是爲了殺人!
她算準了,這種微量的、慢性的毒性,不會立刻要了蕭晏之的命,但會一點點地破壞他體內的平衡,加重他的內傷。等到傷情總爆發的時候,誰也查不出是她藥的問題,只會以爲是蕭晏之自己撐不住了!
而昨晚那瓶“玉龍生肌散”,只是她下的最後一劑猛藥!她大概是看蕭晏之遲遲沒有如她預想的那般死去,反而有蘇醒的跡象,所以才急了,想用大劑量的牛膝,直接送他上路!
柳若曦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天靈蓋。
這個看似柔弱的白蓮花,心腸竟然如此歹毒!
“怎麼樣?到底怎麼樣了?”沈氏見柳若曦臉色難看,一顆心沉到了谷底。
“情況很不好。”柳若曦的聲音冰冷,“他體內的傷勢被藥物引發,全面爆發了。高燒不退,咳血不止,再不想辦法,神仙也難救。”
“藥……藥物引發?”沈氏愣住了,“怎麼會?用的都是婉兒送來的最好的藥啊……”
“最好的藥?”柳若曦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毫不掩飾的譏諷和冷意,“婆母,到現在你還信她?她送來的,根本就不是救命的藥,是催命的毒!”
“什麼?!”沈氏如遭雷擊,臉色瞬間慘白,“不……不可能!婉兒那麼善良,她怎麼會害晏之……”
她的話說不下去了。因爲她想起了昨晚柳若曦的警告,想起了那瓶被扔掉的“玉龍生肌散”。
一個可怕的念頭,在她心中瘋狂滋長。
難道……難道真的是婉兒?
就在這時,遠處那輛華麗的馬車旁,林婉兒在丫鬟的攙扶下走了過來。她似乎是聽到了這邊的動靜,臉上帶着恰到好處的關切和焦急。
“伯母,晏之哥哥他怎麼了?我一早就聽說他咳得厲害,可是出了什麼事?”她的聲音溫柔似水,眼神裏滿是擔憂。
當她看到蕭晏之嘴角的血跡時,更是發出一聲驚呼,用帕子捂住了嘴,眼圈瞬間就紅了:“天啊,怎麼會咳血了?怎麼會這樣?”
那副情真意切、悲痛欲絕的模樣,演得天衣無縫。
如果不是柳若曦已經洞悉了她的真面目,恐怕也要被她這副演技騙過去。
沈氏看着林婉兒,嘴唇顫抖着,想質問,卻又問不出口。她的大腦一片混亂。
而柳若曦,只是冷冷地看着林婉兒表演。
現在不是和她撕破臉的時候。
當務之急,是救蕭晏之的命!
“都讓開!”柳若曦的聲音陡然拔高,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瞬間壓過了現場所有的嘈雜。
她一把推開還想上前“關心”的林婉兒,對旁邊的劉叔劉嬸喝道:“去!燒一鍋熱水!越快越好!再找幾塊幹淨的布來!”
“還有你!”她指向那個有些發愣的堂弟蕭明朗,“去找些幹柴,把火升起來,要旺!”
被她點到名的人,都下意識地就動了起來。
此時此刻,這個平日裏最沒有存在感的沖喜新娘,仿佛成了整個隊伍的指揮官。
“你要做什麼?”沈氏下意識地問道。
柳若曦沒有回答她。她以最快的速度,從自己隨身的、那個不起眼的布包裏(實際上是從空間裏轉移出來的),拿出了一包用油紙包着的東西。
她當着所有人的面打開油紙包。
裏面不是什麼名貴的藥材,只是一些看起來黑乎乎、甚至有些醜陋的幹草和植物根莖。
“這是……什麼?”有人忍不住問道。
“我在老家學的土方子。”柳若曦頭也不抬地說道,語氣平靜得可怕,“治高燒,止血,有奇效。”
她當然不能說是阿司匹林和抗生素。這些東西,都是她 заранее從空間裏取出,碾成粉末,再混合一些無毒無害的普通草藥,重新僞裝過的。
“土方子?這……這能行嗎?”沈氏的心又懸了起來。
林婉兒的眼中則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和竊喜。
土方子?
一個貧民窟的土方子,也想救回一個被太醫院秘藥催發了傷勢的將死之人?
簡直是癡人說夢!
她今天,就要親眼看着蕭晏之死在這個賤人的“土方子”之下!到時候,這個賤人就是害死蕭晏之的凶手,百口莫辯!
柳若曦沒有理會任何人的質疑。
她將那些“草藥”分成兩部分,一部分扔給蕭明朗:“把這個,加水煮了,煮得越濃越好!”
然後,她拿着另一部分,走到了已經燒開的熱水鍋旁。
在所有人驚疑不定的目光中,她做出了一個更加匪夷所思的舉動。
她沒有將藥拿來煎煮,而是將那些黑乎乎的粉末,直接倒進了熱水裏,然後用一塊幹淨的布,浸溼,擰幹,徑直走到了蕭晏之的身邊。
“你……你要做什麼?”沈氏驚恐地看着她。
柳若曦沒有說話,只是利落地撕開了蕭晏之的上衣。
露出了他雖然消瘦但依舊肌理分明的胸膛。
然後,她將那塊滾燙的、浸透了“藥汁”的布,直接敷在了他的額頭、脖頸、腋下和胸口。
物理降溫!
這是最快、最有效的退燒方法!
但在古代人眼中,這種行爲,無異於瘋子。
“瘋了!你瘋了!”沈氏尖叫起來,就要上前阻止,“他本來就咳血,身子虛,你還用這麼燙的東西去敷他?你是想活活燙死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