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石師傅滿臉不耐煩地把那塊黑石頭往架子上一卡,手裏拿着切割機的把手就要往下壓。
這種這種滿身裂紋的磚頭料,他一年不知道要切多少塊,裏面全是灰白的石頭渣子,切它簡直是浪費砂輪片。
“這一刀下去,我能不能下班了?”師傅嘟囔着,眼神都沒在石頭上多停留一秒,“行了,我不給你磨嘰,直接從中間一刀切兩半,早死早超生。”
“慢着。”
一只手伸過來,穩穩地托住了切割機的手柄。
林風拿起旁邊那支畫線的紅筆,在那凹凸不平的石皮上,歪歪扭扭地畫了一個不規則的橢圓,線條怪異得像是小孩隨手的塗鴉。
“不能切,要擦。”
林風指着那個圈,語氣平靜得像是在說今天天氣不錯,“沿着這條線,慢慢往裏磨。皮很薄,別傷了裏面的肉。”
解石師傅愣了一下,隨即氣樂了。他像看傻子一樣看着林風,把手套往桌上一摔:
“擦石?小夥子,你沒毛病吧?這種垃圾料子你讓我擦?你知道擦石多費勁嗎?這一層層磨下去,天都亮了!再說了,就這滿身裂的玩意兒,裏面能有什麼肉?爛棉絮嗎?”
周圍的圍觀群衆更是笑得前仰後合,口哨聲四起。
“哎喲笑死我了,這哥們是入戲太深了吧?兩百塊的石頭還當成寶貝供着?”
“還要擦石?我看他是想磨洋工,拖延下跪的時間吧!”
“別掙扎了,趕緊切完跪下叫爺爺,大家夥兒都餓着肚子等着看大結局呢!”
周昊站在一旁,雙手抱胸,臉上的嘲諷幾乎要溢出來:“師傅,既然他想擦,你就給他擦!滿足臨死之人的最後一個願望嘛。反正長夜漫漫,我有的是時間看他怎麼丟人現眼。”
解石師傅翻了個大大的白眼,重新戴上手套,嘴裏罵罵咧咧的:“行行行,給錢的是大爺。既然你想磨,老子就陪你磨!不過醜話說前頭,要是磨出一堆白灰,你可別哭。”
“滋滋滋——”
刺耳的摩擦聲再次響起。
砂輪高速旋轉,貼着林風畫的那條紅線,一點點地蹭去表皮那層粗糙的風化殼。
石粉飛揚,所有人都捂着鼻子往後退,眼神裏滿是不屑和戲謔。沒人覺得這塊醜石頭能出什麼奇跡,大家只想看最後那堆白灰揚在林風臉上時,他那絕望的表情。
一分鍾,兩分鍾。
解石師傅漫不經心地操作着,眼神渙散,甚至還在跟旁邊的學徒聊晚上吃什麼。
突然。
那種讓人牙酸的摩擦聲變了。
原本幹澀的聲音,變得有些發膩,像是切割到了什麼極其堅硬卻又細膩的東西。緊接着,一抹極其耀眼的幽光,順着砂輪的縫隙透了出來。
解石師傅的手猛地一抖,整個人像是被電擊了一樣,下意識地關掉了機器。
“怎麼停了?”周昊皺着眉催促,“接着磨啊!”
師傅沒理他。
他像是見了鬼一樣,顫抖着抓起旁邊的水瓢,舀了一瓢清水,狠狠地潑在了那個剛剛磨開的小窗口上。
譁啦!
石漿被沖刷幹淨。
下一秒,整個解石大廳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死一般的寂靜。
只見那個只有拇指大小的窗口處,一抹濃鬱到化不開的綠色,正如同一汪深邃的潭水,靜靜地流淌在那裏。那綠色純正、濃烈、霸道,在強光的照射下,竟泛起一層幽幽的藍色熒光,仿佛有生命一般,要從石頭裏活過來!
“綠……綠了?”
有人結結巴巴地打破了沉默。
緊接着,一聲尖銳到破音的嘶吼在大廳裏炸響:
“臥槽!這顏色……這水頭……這是帝王綠?!”
“帝王綠”這三個字,就像是一顆重磅炸彈,把所有人的腦子都炸懵了。
原本還在看笑話的人群瞬間瘋了,一個個眼珠子瞪得血紅,拼了命地往解石機前面擠,生怕慢一秒就錯過了這輩子可能只能見一次的神跡。
“別擠!讓我看看!老天爺,這得是玻璃種吧?”
“真的是帝王綠!色正濃陽勻,起膠起熒,這特麼是極品中的極品啊!”
“瘋了!徹底瘋了!廢料裏切出帝王綠?這小子祖墳冒青煙了吧!”
解石師傅的手哆嗦得根本拿不住砂輪。他在行裏幹了二十年,切過的石頭幾萬塊,這還是第一次親手解出傳說中的東西!
他看向林風的眼神變了,從剛才的鄙視變成了敬畏,甚至帶着一絲狂熱:“老……老板,還……還磨嗎?”
林風依舊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仿佛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切,淡淡地點了點頭:“繼續,把皮全剝了。”
這一次,沒人再敢嘲笑,沒人再敢說話。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那緩緩轉動的砂輪,看着那層醜陋的石皮一點點剝落,露出了裏面驚心動魄的美。
十分鍾後。
一塊拳頭大小的翡翠完整地呈現在衆人面前。
它通體碧綠,晶瑩剔透得沒有一絲雜質和裂紋,就像是一塊凝固的綠色瓊漿。那種高貴的綠色,在燈光下散發着令人窒息的魅力,將旁邊周昊那塊所謂的“高冰種陽綠”襯托得如同地攤上的塑料珠子,黯淡無光。
周昊臉上的笑容僵住了,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癱軟地靠在桌子上,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哆嗦着,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不……這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他喃喃自語,眼神空洞,“那就是塊廢料啊!兩百塊的垃圾啊!怎麼可能出這種東西?”
柳夢瑤更是目瞪口呆,那雙精心描畫的眼睛瞪得老大,死死盯着那塊翡翠,眼底的貪婪、嫉妒、後悔交織在一起,扭曲了她原本姣好的面容。
帝王綠啊!
哪怕不懂行的人也聽說過這個名頭。這一小塊,得值多少錢?幾百萬?幾千萬?
如果她沒和林風分手,如果剛才她沒有嘲笑林風,那現在站在他身邊享受這萬衆矚目榮耀的人,是不是就是自己?
這時,一位頭發花白的老者推開人群擠了進來。他是玉石軒的首席估價師,平時輕易不出面。此刻,他戴着白手套,顫顫巍巍地捧起那塊翡翠,拿着強光手電照了又照,激動得老淚縱橫。
“極品……絕世極品啊!”
老者深吸一口氣,聲音都在發顫,對着周圍那一雙雙貪婪的眼睛,報出了一個讓人心髒驟停的數字:
“種老水足,色辣味正,完美無瑕!這塊料子,雖然不大,但足以出兩個滿色掛件和幾個戒面。保守估價——一千萬!”
轟!
一千萬!
這三個字像是一記重錘,狠狠砸在每一個人的心口。
兩百塊,變一千萬。
五萬倍的暴利!
這是真正的神話,是足以載入江城賭石界史冊的一刀!
周圍的珠寶商們像是聞到了血腥味的鯊魚,瞬間圍住了林風,揮舞着手裏的支票本,瘋狂喊價:
“小兄弟!一千一百萬!賣給我!”
“我出一千二百萬!現金轉賬!”
“一千三百萬!誰都別跟我搶!”
處於風暴中心的林風,卻並沒有急着理會這些瘋狂的買家。他緩緩轉過身,目光越過狂熱的人群,落在了角落裏那個面如死灰的周大少身上。
林風嘴角微揚,那笑容在周昊眼裏,簡直比魔鬼還要恐怖。
“周少,這塊帝王綠,比起你的那塊兩百萬的石頭,如何?”
林風輕輕拍了拍手上的石粉,聲音不大,卻讓全場瞬間安靜下來。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按照剛才的賭約……”
林風眼神一寒,一股無形的威壓直逼周昊而去:
“你該跪下,叫爺爺了。”